第35章 幽冥鬼道（三）
天空是那種明淨的藍，看不到一絲雲彩，飛鳥劃過天際，天空依舊是一成不變的藍，但是又有誰知道它真的是一成不變呢？
——她也是被改變了吧？即使看不出來，那細小的改變依舊是存在的。
蘇木兀自站在山崖前的空地上，不理會地面時不時的顫動與幽谷響發出的聒噪聲。樹林中一輛箱車一隐一現地朝着蘇木站立的地方奔來，瞬息間便到了蘇木的面前。這是一輛沒有馬匹牽引古樸低奢的箱車，車輪和車身的周遭都萦繞着幽藍的鬼火，這便是可以穿過冥道抵達幽冥鬼道，名為鬼車的妖怪。
蘇木擡手掀開竹簾就要往上爬，幽谷響沉默了一下，換了認真的口吻說道：“從那裏出來後，無論結果怎樣，記得回來看我。你的下一世我也許沒有機會遇上了。”
蘇木點頭應了聲好，擡腳爬上鬼車鑽進車廂。
車窗外的風景在不斷地後退着，好像不斷逝去的光陰，快得叫人無法回味。蘇木用右手支着腦袋，手肘擱在窗欄上，靜靜地看着外面。風吹進車內，吹得她白色的衣袍起伏不定，發出細微的響聲。
穿過森林，越過山巒，劃過湖泊，登上崖頂，蘇木終于來到了傳聞中夜天丸消失的峽谷。從鬼車上下來，站在峽谷邊緣，一擡頭便能看到在隔着這山崖的裂縫的對面站着兩位熟人。夜天丸的父親殺生丸，以及……夜天丸的母親洛塵。看他們的樣子也是在找夜天丸，那麽，那個夜天丸在這裏消失的傳聞就是真的了。
蘇木望着深不見底的峽谷若有所思，突然身旁的氣流一變，一股壓迫感驟然出現在她身邊。蘇木偏着頭看向出現在身邊的殺生丸，他表情冷冽而沉重，還帶着隐晦的敵意，蘇木懷疑他可能會突然揮刀砍向她也說不定。目光一轉，落在殺生丸拿刀的手上，還好他手中握着的是天生牙，她暫時還不用擔心被砍死。
洛塵似乎有些擔心殺生丸對蘇木不利，也匆匆越過峽谷，站在殺生丸身邊，抓住他的衣袖，防止他突然對蘇木發難。
殺生丸和蘇木沉默着，似乎在等着對方開口，只是誰也沒有首先開口的打算。最後率先開口卻是洛塵。
“那個，蘇木，夜天丸半個月前回到西國，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太對勁，我知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我想問，是你對他說了什麽，亦或是……做了什麽？”洛塵的語氣溫和，只是到了最後慢慢地沉了下去，帶出幾許鋒利。若是蘇木對夜天丸做了什麽的話，無論孰是孰非，作為母親的洛塵都是不打算放過她的。
蘇木輕笑了一聲，道：“若是做了什麽，那吃虧的也應該是我啊！”
蘇木那不鹹不淡又隐晦的帶色玩笑讓洛塵無語地抽了抽嘴角。
見洛塵不出聲，蘇木繼續道：“好吧，我大概是對夜天丸做了些不好的事，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害他！”
蘇木坦然地與洛塵對視，毫不躲閃地接受她的審視，一時間沒有人再開口說話，只有從峽谷下面吹上來的氣流發出嗚嗚的響聲，将蘇木那頭原本就淩亂的鉑金色亂發吹得更加淩亂。
良久，洛塵長長地吐了口氣，微笑道：“我相信你。你若只是做什麽傷害夜天丸的事不要緊，但是你不能有害他的心，他在意你，那樣的惡意，就算夜天丸能原諒你，我也絕不會饒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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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如同賭博，你有可能以小小的本金贏得金山，也有可能一擲千金卻血本無歸，其中的付出與得到是不公平，那不可避免。若是帶着致人死地的惡意，那便如賭場中出千，是不可原諒的。
洛塵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兒子是一廂情願，但她不能忍受他一廂情願的對象原本就是對他帶着惡意的。
這次夜天丸會在戰場上失常，消失在峽谷中應該只是沒有調整好心情的失誤，并不是被蘇木有意加害的了。
此時洛塵看向蘇木的眼神柔和了很多，她輕咳了一聲，再次開口道：“你來這裏也是為了找夜天丸？”
“我去接他回來。”
洛塵愕然：“你知道他在哪裏？是在冥道嗎？等等，剛剛殺生丸去找了，并沒有……”
“在幽冥鬼道。”
“什麽？！”
蘇木不再理會洛塵的驚詫，她眺望着遠方的地平線，那裏太陽已經快要完全落下去了，天邊是一片妖異的橘紅，時至黃昏，逢魔時刻，正是進入幽冥鬼道的絕佳時機。轉身走向一邊的鬼車，翻身躍上車板，正要走進車內，手腕卻被洛塵一把抓住。
“你要去幽冥鬼道嗎？我也一起去。”
蘇木掰開洛塵的手，認真道：“不行。”
看到洛塵身後的殺生丸上前了一步，蘇木便知他的意思，補充道：“殺生丸陛下也不行，能進冥道是因為你有天生牙，但是要進幽冥鬼道就除非你修的是修羅道了。”
殺生丸冷笑一聲，反譏道：“難道你修的是修羅道了？”
“我？我不是修羅道的，但我和你們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的，我不信，我要去。”洛塵扒着鬼車耍賴道。
蘇木沉默了一會，最後只能揉着額角無奈道：“都上來吧，我和你們的不一樣一會你們就會知道了。”
鬼車載着三人在西邊地平線上最後一絲陽光消失的瞬間沖向了峽谷的深淵。
車窗的竹簾被氣流卷起，穿過窗口的景色卻不是理所當然的峽谷石壁，而是一團團灰黑的霧氣，壓抑而沉悶。蘇木靠着窗口，臉上帶着如同面具般的完全透不出情緒的微笑，讓洛塵一瞬間感覺蘇木已經不再是和他們一個世界的生物了。
那是錯覺吧？洛塵揉了揉眼睛想道。但是仔細感覺此刻的蘇木給人的感覺确實和在上面時不太一樣了，就仿佛是……仿佛是靈魂被剝離了的感覺。
突然間，一聲飄渺得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的搖鈴聲響起，洛塵驚得一聲冷汗，然後她看到對面的蘇木嘴一張一合的，似乎在說些什麽，但她什麽也聽不到。眼前驟然一黑，等到能看清景色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原先的峽谷邊，身體被殺生丸緊緊摟着懷裏。
“怎麽……回事？”洛塵愣愣地望着看不見底的峽谷。
殺生丸抱着受驚的洛塵，眼中晦暗不明，洛塵沒有聽到蘇木的話，他卻是聽到了，當時蘇木說的是——有意料之外的敵人在呢！可惜你們無法陪我下去。
随着鬼車的前進，窗外原本灰黑色的霧氣漸漸變成了什麽都看不到的漆黑，詭異飄渺的搖鈴聲依舊在繼續，似乎不引誘她進入那片虛幻的景象就不會停下了似的。蘇木琥珀色的眸光微微閃動了一下，視線落在對面的空位上，洛塵和殺生丸已經不在了，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他們本就是下不來的。不過，她那個時候讓他們進鬼車算不算是在耍着他們玩呢？蘇木任由自己的思緒胡亂飄着，不去搭理那外面的搖鈴聲。
窗外的漆黑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橘紅色的火光，鬼車吱地一聲停了下來。它已經到了極限，後面的路不是它能踏足的了。
蘇木從鬼車上下來，踏在滾燙的地面上，極目望去，這是用被烤得火紅的岩石鋪成的荒野，石縫中有火苗斷斷續續地跳動着，就像一片火之煉獄。搖鈴聲已經消失了，這裏出來火苗竄動的聲音什麽都聽不到，蘇木控制着妖力适應着地面的溫度，選擇了一個方向邁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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