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幽冥鬼道（四）
一間裝飾簡單的石室中，一個看起來年過半百的男子，打着短襟，靠坐在石床上，喝着空中厲鬼送上來的清酒，一副悠哉的模樣。一個小鬼蹲在石床上，讨好地幫他捶着腿。
那男子吐了口酒氣，愉悅道：“我們幽冥鬼道終于來了一個可以出入現世的戰士了，這下冥道那個老鬼也阻擋不了我幹涉那個世界了！”
“蒙管事，你這麽肯定那個掉下來的家夥能通過試煉，走過修羅道？”小鬼有些遲疑地問。
“他不需要走過修羅道，他只要在修羅道中絕望就夠了。然後他會成為一名為我所空的武器，斬殺那個世界的生靈，增加我們的成員。”蒙管事涼涼地說道。
幫他捶腿的小鬼縮了縮脖子，不再說話。
燃燒的地面帶起灼熱的氣流，席卷着蘇木，她不适地蹙着眉頭一步一步地走着。感覺夜天丸就在前面，但是這個荒野卻看起來沒有邊際，她似乎要走很久才能走出去。她不會焦急，也不應該焦急的，望着這片廣袤得不知道有多大的荒野，她還是忍不住焦躁起來。
幽冥鬼道這個地方待得久了，即使是夜天丸，能獲救的機會也很渺茫，他會徹底失去本性，被幽冥鬼道同化，成為這裏的一部分。想到這裏，蘇木感覺自己心頭竟然陣陣刺痛，有種叫做“情”的東西似乎已經發酵到了荒謬的地步。她是被剝奪感情，背負冷漠輪回的人，怎麽還會有這種不可理喻的感覺？
但是——她這樣不管不顧地跑來幽冥鬼道的行為，本身也已經荒謬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了。
蘇木深深吸了口氣，加快了腳步。
不知道跑了多遠，就在蘇木感覺快要抵達盡頭的瞬間，措不及防地腳下一空，整個人就落入了一個洞窟中，還沒來得及驚詫，就順着傾斜的石壁快速滑落了下去。很快在洞地下發出一聲沉悶的着地聲，蘇木被摔得不輕。
幽冥鬼道什麽時候有陷阱這種東西了？難道是那群鬼閑得實在沒事做了麽？
蘇木呲着牙，扶着石壁，揉着被摔疼的臀部站起來。當她看清眼前的景色的時候她才發現，這并不是她誤以為的陷阱，而是一個極大的洞府。一條絕對寬闊的隧道延伸向遠方，在那盡頭處隐隐可以看到幾許光亮，那裏可能有着一個極大的空間。
“鈴——鈴鈴——”熟悉的鈴聲再次毫無預兆地響起，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看來那鈴聲的主人是不打算躲着她了，蘇木笑了起來，心情并沒有多愉悅。白影搖曳着，飄忽不定地從那盡頭緩緩而來。夜天丸送給她的玉墜子在下落的時候從衣領裏掉了出來，蘇木将那玉墜子捏在手心中，卻沒有重新放回衣襟內的打算。她保持着握着玉墜子的動作，看似悠然而立，實則渾身緊繃，警戒這那個越來越近的白影。
何謂天？何謂地？
何謂命道？何謂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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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是什麽？我又是什麽？
伴随着鈴聲，幽幽的吟唱聲也随之響起，一字一句質問着，質問着天道真理，一遍一遍引誘着，引誘着人走向永遠走不出的迷宮。
“夜行。”蘇木用如同嘆息般的語氣道出那妖怪的名字。然而那個妖怪并沒有停下吟唱，他依舊一遍一遍地反複着那幾句話，似乎不問出一個答案就不打算停下。
“現身吧，你繼續下去我也不打算迷失在你的幻境中，刻薄的哲學家。”
話音剛落，吟唱聲便漸漸消失了，一個穿着白色狩衣戴着黑色高帽的男子出現在蘇木面前，他漂浮在空中，居高臨下地望着蘇木，嘴裏發出一陣像咳嗽般詭異的笑聲。
“你無論輪回多少次都一樣讓人讨厭呢！微笑的謊言家。”
蘇木歪了歪腦袋，在夜行陰郁地眼神中加大了嘴角弧度，使得夜行的臉色變得更為陰郁後，才用輕快的語言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我在哪一世的熟人，不過我不讨厭你哦！”
夜行嗤笑，捏起蘇木的下颚，用陰森的口吻說道：“不讨厭我？你一直說着這樣的可笑的謊言，不覺得無趣麽？”
蘇木沒有回答，只是露出無辜的眼神，夜行厭惡地推了她一把，用他陰翳的口吻繼續道：“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拒絕。”
“你想在這裏永遠的結束麽？你不知道過了這一世你就能回去了，你再繼續往前的話一切就結束了！”
“回去？回哪裏？”蘇木疑惑。
“……回到天帝身邊。”
天帝……麽？那個制定天道的神明……
“你是天帝什麽的人？”
“……”
“看來我們是敵人呢！枉費我還這麽喜歡你！”蘇木笑着，眼中卻不帶一絲笑意，“夜行，傳說中就是糾正天道的妖怪，天帝的右手，看來這個傳聞也是真的呢！最近真實的傳說真的越來越多了。”
“這樣也就說得通了，在西國那位獨角獸的少主找上我，莫名其妙地說想要讓我做他的伴侶，也是你搞的鬼吧？為了監視我？”
夜行似乎被激怒了，視線陡然變得尖銳而冰冷。
“随便你想如何吧，反正我和你無論是在最初還是在最後都是無法走在一條路上的！”夜行身形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徹底消失在蘇木面前。
最初的最初，他是擁有最叛逆思想的人，最後偏偏又是絕對遵從天帝的人。
最初的最初，她是擁有最忠誠之心的人，最後偏偏成為了忤逆天對逆反天道的人。
他們從來都不是一路的，從來都不是……
夜行最後看了一眼固執地往洞府深處走去的蘇木，悄然離開了幽冥鬼道。她不受天道束縛，天帝不會知道她在做什麽，可他卻是活在天道之下，最終的努力也只能到此為止了麽？呵！他果然是太寂寞了，居然會想要找回原來的死對頭，真是可笑！
穿過長長的隧道，抵達盡頭，果然如同蘇木猜測的那樣，那裏是一個空曠的洞窟，地方很大，往上看還能看到幽冥鬼道外面灰色的虛空。只是在這個巨大的洞窟中，到處彌漫着濃厚的血腥味，地上白骨滿地，血肉堆積。空中是成群結隊的厲鬼，毫無規律地在空中飛舞着，攪動這濃稠的煞氣，發出尖銳的叫聲。中央位置盤踞着一只體型巨大的白色巨犬，它瘋狂地與惡鬼群纏鬥在一起。那是夜天丸，蘇木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蘇木跑着進入這片殺戮之地，幾乎是踏入這個洞窟的一瞬間，腦仁一陣刺痛，疼得她眼前陣陣發黑，身體瞬間冰涼一片，仿佛靈魂即将被抽離軀殼，就和那次遇上火狐的百鬼夜行時一樣的感覺，不同的是那時的疼痛只是一閃而過嗎，恍若錯覺，現在确實一波接着一波，不間斷的真實。蘇木踉跄了一下，抓住石壁上凸出的岩石，堪堪穩住将要倒下的身體。
不行，現在還不行，在帶夜天丸立刻這裏之前她決不能倒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