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9)
前那把更為小巧的刀,向任盈盈肩頭刺去,而她之前在黑木崖上學的武功只不過是粗粗打了個根基,大概任我行原本是想等女兒大一點再傳授她較深的武學,不過正好省去了練逍遙派武功時要廢去原本所學這一步。任小姑娘天資聰穎,一通百通,自然不免洋洋得意,忘了自己比起田伯光這老辣的江湖客還是稍顯稚嫩了些,她之前所使出來的全是空手拆招,突然間白光閃處,寶刀刺到,一時竟滞了片刻,忘了如何招架。
方小栗看在眼裏,蹙起眉頭,垂在身畔的手掌裏悄悄凝起一片圓圓的薄冰,但卻苦于兩人挨得太近,自己準頭不夠怕誤傷,一時也沒有辦法。
只是一個剎那,任盈盈搶着便去抓田伯光持着刀的手腕。這一抓是天山折梅手的擒拿功夫,既快且準,只不過她還是第一次沖着手裏有武器的人使出來,難免經驗不足,赫然間卻看對方的面孔上揚起一抹詭異的笑。
中計了!
這個念頭只在腦海中出現了一瞬,任盈盈覺得眼前騰起一片白霧,随即便四肢無力,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朝地上癱軟下去,面上起了一片紅暈。
一片朦胧煙霧中,田伯光得意地笑出聲來,自己身為采花賊中之翹楚,怎能沒有幾手獨門絕技?這招瞞天過海一使出來,別說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就是恒山派的枯木大師那個老尼姑,自己也能弄到手!
“你!卑鄙!”
林平之驚呼一聲,也跟着軟倒在桌子上,弄出不小的聲響,樓下喧嘩了一陣,響起腳步聲。
終于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光景了麽!
“少镖頭!”
聽着樓下熟悉的呼喊,美少年悲憤地大聲求救:
“快帶人上來!這裏有歹人作惡!!”
田伯光笑得更加猥瑣,這迷煙乃是自己好不容易從西域搞來的高級貨,這次居然差不多全用在這裏了,不過迷倒個武功又高又漂亮的小姑娘,也算是沒有浪費。他笑着朝對自己怒目而視的任盈盈伸出手,提起她的領子,提起氣就要往窗外飛去,卻不料一個身影形如閃電地飛奔而來,趁他沒有防備,奪過他手裏的小姑娘,把她往桌前少年的懷中順勢一推,轉身就要逃跑。
田伯光面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識地就抓住自己面前的人,順勢把她的雙手扭到背後,疑惑道:
“你居然沒有中我的迷煙?”
“魂淡放開我姑姑!”
“禽獸你要對小花姑娘的姑姑幹嘛!”
抱成一團的少男少女各自吼了一嗓子,俱是一怔,轉過臉來對視一眼,不知怎麽地心中情火騰地燃起,慢慢紅了面頰。
(╯‵□′)╯︵┴─┴掀桌!
喪盡天良哇!老娘辛辛苦苦救了你,你居然給老子直接跳入少女漫畫情節!
看着眼前突然變成粉紅背景的任盈盈和林平之,方小栗捂着手裏放不出去的生死符,只能默默地流着淚任由它融掉了。
嗚嗚嗚~~~好冷~~~
“少镖頭,您在這裏嗎!?”
田伯光目光一凜,心知若是再來了人自己也讨不了好去,他看了一眼被自己制住的另一個女子,笑道:
“這個年紀大了點,但也算是清秀可人,我老田就收下了!”
語畢,便輕輕松松地提布娃娃般提着方小栗的領子破窗而去。
年紀大你妹!!!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下一章保證東方葛格出場……
表打我,新文據說要兩萬字才能做封面,那這之前巴交就随便自己搞個簡陋版的吧……
70東方葛格再出場~~
實際上,當街邊賣扇子的小販驚訝地喊出“老婆,快出來看上帝”之前,潛伏于酒樓下面的年輕人就發現了正輕盈而急速地躍過屋頂的那條抛物線。他擡起頭,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方小栗那張似乎一點兒變化都沒有的圓臉,可不知為何似乎并不害怕,隐隐還帶有笑意?
提着她衣領的男人身材魁梧,輕功也不錯,只是面容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
他正待回想,身邊就有人立刻驚呼道:
“萬裏獨行田伯光!”
居然是那個在蜀南之地一路作案,臭名昭著的采花賊!
“夫人!”
驚愕之下,他顧不得隐藏自己的身形,只轉頭對身邊人匆匆說了聲“密信火速通報教主,夫人在此”便使出輕功跟了上去。
福州府最熱鬧的大街上一下出現兩個會飛的高人,小攤小販以及沿路居民們一片嘩然,江湖離他們太遙遠,一旦有些可供琢磨的蛛絲馬跡,便會變成傳奇。
方小栗起初并未把田伯光放在心上,她血液特殊,連百毒都可解,自然早就不畏那些亂七八糟的下九流藥物,只不過見他輕功卓絕,雖比不上淩波微步輕靈飄逸,但卻勝在跳得高,而且是一個不用深厚內力便可一下竄出幾丈遠的借力好法子,于是不由得多讓他跑上一會兒好體驗體驗雲霄飛車的感覺,只不過正在揣摩之際,身後一聲“夫人!”讓她頓時魂飛魄散。
采花賊田伯光也很納悶,自己向來眼光毒辣,明明擄來的這個女人穿着樸素,聽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士,一看就沒有什麽深厚的背景,怎麽會惹上高手發了瘋似的跟在自己身後窮追不舍?
人在江湖飄,既然職業生涯選擇了采花賊,田伯光還是很敬業的,不但擅長于各種迷煙潛行,輕功也絕對是行業NO.1,“萬裏獨行”這個名號,就是因為他為了得到西域波斯王宮裏的頂級催/情迷煙而把人家的公主搞到了手,躲避追殺而一口氣跑到了四川蜀中而得,從此他的懸賞畫像不但遍布波斯和蜀中各大城市,而且還成為了采花賊這個行業的個中翹楚。
“你……”
即便是輕功厲害,但是帶上了一個人,田伯光也覺得吃力,身後追擊自己的高手雖然沒有他那樣詭僪的輕功,但也是實打實的絕頂高手,居然死死綴在身後緊咬不放。他蹙起眉頭,懷疑起被自己提着衣領的女子的身份來,這麽一想,才發現她并不像從前被自己掠出來的女人那樣驚聲尖叫,而是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聲音,驚疑之下,田伯光不由得分出神去看方小栗的神色。
只見這姑娘面上沒有驚慌,圓圓的小臉上神情肅然,白日裏也分外黑亮的杏眼盯了自己一眼,為這只能說得上是清秀的面容平添了許多風采。
“下去,貼着地面跑。”
她悅耳的聲音傳入耳廓,如同少女那樣清脆,卻不知不覺中帶上了不可抗拒的力量,田伯光心中一動,知這姑娘必有後招,幹脆地幾個縱躍從一戶人家的屋頂上跳了下來。
果然,兩人雙腳一踏上青石板地,剛才的情況就掉了個個兒,方小栗一手扯着田伯光的衣領,化作一道殘影,身形如同鬼魅地疾速穿梭過城中小巷,路過百姓只覺得身邊經過一陣風,待回過頭去看,卻什麽都不見了。
淩波微步,根據方小栗的理解,就和不用磁力的磁懸浮列車差不多,只不過後者是借着內力産生的浮力,之前她還只是理論研究,從未實踐過淩波微步的最高段數,可是這次為了躲避剛才驚鴻一瞥看到的人,她拉響警報,一口氣達到了最高時速。
“惡……嘔……”
一間神秘的屋宇中,青年一手扶牆,一手捂着胸口面色鐵青地幹嘔着,他的身形依舊高大,但是不知為何帶上了幾分蕭瑟的色彩。
“哎呀,不好意思,只顧着擺脫追蹤者,沒想到你還會暈輕功,對不起對不起啊~”
方小栗在一旁笑眯眯,擺脫了追蹤的她心情大好,不但不計較剛才他對自己出手的事,反而給這個流年不利的家夥拍拍背順氣。
“……別理我,讓我吐會兒先。”
田伯光揮揮手,示意這個瘟神走開。
方小栗表示理解,她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左顧右盼地繞着房間看了一圈以後,不由得啧啧稱奇:
“難怪你會出名,果然有才,居然想到把賊窩修在土地廟地下,福州人愛拜神,每天來來往往這麽多人,會有人注意到你才怪!”
狡兔三窟,田伯光也不例外,作為高危行業的從業人員,在對于大本營的選址方面,他的确是做了一番精心準備的,而此時,令他最為驚訝的并不是方小栗那一身奇異的輕功,而是這女人對于與自己獨處一室的态度,要知道,他可是個采花賊,所以房間裏別的東西不多,咳咳……那啥道具什麽的卻不少,更別提自己特意從蜀中搬來的定制大床了,
“艾瑪,你真會享受。”
大搖大擺地躺上會自動搖起來的大床,方小栗捶捶酸痛的肩,舒服得眯上了眼睛。她怎麽會沒看到田伯光那吃了蒼蠅般的臉色,只不過上一世為了攢學費還去情趣用品店打過工的自己,什麽奇葩玩意兒沒見過?這些東西,好奇還是有的,只不過害怕什麽的那倒是不會。
“你……”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女人,田伯光面上的肌肉跳了兩跳,做出一副淫/邪的表情,但到底對着眼前這張臉講不出平時那些話來,“你就不怕我對你行那……不軌之事?”
“得了吧,跑了那麽久,腿都抽筋了吧?還是坐下來喝口水,歇歇先。”
方小栗又是捶肩又是揉腰,好久活動量都沒這麽大了,猛地一下還真有點吃不消。
田伯光沮喪地垂下頭,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默默地捏着自己已經抽筋了好久的小腿,生平第一次對自己所學産生了懷疑,連一個女人都可以随便看出自己的狀況,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啊咧?真抽筋了?”方小栗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吃驚地說,“我只是猜猜而已,沒想到哇,那待會兒你怎麽出去給我找吃的?”
“你還要我給你找吃的?”
田伯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覺得現在抽筋的不只是自己的腿,而是自己的心。
“當然,”方小栗望天挖鼻,淡淡地說着,“中了我的生死符的人,先是陣陣麻癢,随後便如針刺一樣疼,直如萬蟻咬噬,除了任我驅使一途,只有腸穿肚爛,痛苦而死這條路可走。”
“我中毒了??!!”田伯光大駭,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緊張地上上下下摸着,卻并沒有感到她說的那種症狀,不由睜大了眼睛盯住方小栗,呆呆問道,“何時,哪裏??”
方小栗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來,捋平青布衫上的褶子,站到他面前:
“馬上。”
話音未落,便有一道薄薄的白光從她掌心激射而出,沒入田伯光的體內,頓時從傷口處傳來陣陣麻癢,果然如她所說,猶如萬蟻咬噬,令他猝不及防間猛地倒吸一口冷氣,蜷成一團。
方小栗并不想要刻意折磨人,見田伯光嘗到了生死符的滋味,便利索地掰開了他的嘴,從衣襟裏摸出顆藥丸塞了進去,服下藥丸,果然方才的酸痛麻癢漸漸消失,徒留他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氣。
“你這……居然趁人不備引我上當!好狠的心!”
他本欲說“妖女”,但想想自己的命還握在人家手上,于是把後半截話吞進了肚子裏,只是悻悻地瞪了方小栗一眼。
方小栗攤了攤手,老娘壓力也很大好不好,自己是大近視,眼法一直很挫,生死符這玩意兒雖然練成了,但只有距離三米以內的東西才打得準,如果不诓你站到跟前來,我還打個鏟鏟啊!
“去找點兒吃的來,不要太油膩檔次也不用太高只要燒雞佛跳牆那種就可以了,順便去找機會把下在盈盈,就是那個美貌小姑娘身上的迷藥給我解了……矮油表這樣子嘛,剛才那顆藥可保你這幾天都沒什麽事,別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別人一看就覺得你是去報複社會的,來笑一個,乖。”
送走用眼神謀殺自己的田伯光,方小栗重新躺回床上,卻也不複之前的嬉皮笑臉,呆呆地望着從頭頂小窗外灑進來的夕陽餘晖,瑩白的圓圓小臉上帶上了幾分迷茫與懷念。
想不到阿奇居然來了這裏,這麽說,東……也來了嗎?
與此同時,千裏之外的黑木崖頂,一個身着紅衣的男子正靜靜地将手背在背後,看着遠處正要落下的那一輪紅日,他俊美無俦的面容上看不出表情,高挑的鳳目中流露出點點黯淡與疲倦。
小栗,你在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我木有食言,對不對~~??
頂鍋蓋逃~~~
71重逢~~
換上夜行衣,方小栗将腰帶紮好,轉過頭便看到了身後田伯光快要噴出火來的眼睛。
“幹嘛!”
吓了一跳,她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看着這個大名鼎鼎的采花賊。
“方姑娘,”田伯光黑着一張臉,從牙齒縫裏一個字一個字擠出話來,“您答應的解藥呢?”
“你還有臉提這個!”不說這個話題還好,一說起,方小栗就氣不打一處來,她鄙視地看着田伯光,“居然連一個小姑娘都接近不了,還要本姑娘親自出馬。”
田伯光欲哭無淚,恨不得回到過去将一時興起擄了方小栗來的自己抽死,這幾日她在自己這兒蹭吃蹭喝,不說,本以為弄個小姑娘回來是十拿九穩的事,卻沒想到福威镖局外邊多了許多陌生人馬監視,個個都是練家子,讓自己根本就無從下手。
“算了算了,你幹嘛一副死了爹的樣子,我又不是不給你解,”方小栗看田伯光實在是形容憔悴,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解生死符可不是一兩顆藥丸就了了的事,還要佐以獨家內功手法,我現在要去夜探林府,需要保存實力,待到辦完了事兒,就回來找你,你乖乖等着哈。”
田伯光抽了抽嘴角,這話聽起來怎麽那麽像自己采完花後對那些女子說的,而且通常這種情況作孽者還會回去個屁。看着一臉無辜擡腳就往外走的方小栗,他臉色灰敗地想,這是報應來了。
“等等,”為求自保,他說什麽也不能讓自己就這麽背抛下,“我還是跟你一起吧,我認路。”
把頭發利索地梳成一個馬尾,方小栗回頭嫣然一笑——送上門來的打手,不要白不要。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的梆子敲了兩下,福州府裏的民居都陷入了沉靜的黑暗中,平日裏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時空無一人,只餘下夜裏氤氲的霧氣在四處彌漫着,為這座城鎮平添了些神秘的色彩。
兩道黑影穩穩地落在福威镖局恢弘大氣的琉璃瓦上,沒有發出半點聲息,其中那個較為嬌小的黑衣人遺憾地摸了摸腰間,那裏放着從田伯光的私藏裏搜來的各種迷煙蒙汗藥,不過沒想到,今天的夜探竟然如此順利,自己原本做好的各種準備也沒能派上用場。
方小栗朝身後的男人豎了豎大拇指,換來對方一個不屑的白眼,她聳了聳肩,一把扯下臉上的蒙面巾,用口型問。
“盈盈住哪一間……”
看着眼前的女人生怕自己看不明白而極盡誇張的面部表情,田伯光額頭上青色的血管爆了出來,惱怒地也一把扯下自己的蒙面,以同樣的方式回答:
“我怎麽知道……”
“…………”
“…………”
兩人相顧無言,看到方小栗眼中毫不掩飾的鄙視,田伯光一顆粗犷的男兒心碎成片片,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奇葩女人!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了自己的目标,原因很簡單,因為方小栗聽見了任盈盈的的聲音,她打了個哈欠,心中感慨青春就是好哇,這小妞都二更了還沒睡,而且還在生龍活虎的摔東西。
“哐當!”
奮力打破房間內的最後一個瓷瓶,拍拍手,任盈盈滿意地環顧四周,很好,目之所及已經滿目蒼夷,所有能摔碎的都摔碎了,她擡起頭,運足內力仰天長嘯。
“林平之你這個王八蛋放我出去——!”
和其他地方的一片安詳相比,林家幾乎每個房間都點起了油燈,镖師們一個個都叫苦連天,萎靡不振,他們不像任盈盈這個小姑奶奶,白天睡得足足的,晚上就出來禍害人間。
什麽情況?
方小栗眨巴眨巴眼,望向一旁的田伯光,後者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只是打醬油的。
……真是豬一樣的隊友。
個子嬌小的姑娘迅速拉起面罩,做了個讓他原地等待的手勢,眼光銳利地尋了個絕佳死角,就身手敏捷地摸了下去,一點兒也不像新手,倒像是經驗豐富的同行。
樂得擺脫這個喪門星,身形魁梧的男子自然從命,他目送着同伴矯健地提氣飛躍,與黑夜融為一體,卻不料耳邊猝不及防地響起冰冷的話語:
“不想死就別動。”
方小栗當然不知道自己“豬一樣的隊友”已經乖乖束手就擒,她悄悄從屋後繞過去,沿路全部黑漆漆,偌大一個林府連半個人影都沒有,順利得簡直有些詭異,饒是神經粗得可怕,她的心也開始懸了起來,暗暗升起不祥的預感。
摸到任盈盈的房間門口,方小栗震驚了,這……這圍得像鐵桶似的房間,不是镖局用來保存要押送的珍貴物品的密室麽?
看着裏三層外三層用厚厚的鐵皮包起來,只留下幾個出氣孔的房屋,方小栗咬咬牙,憑着自己那貧瘠的記憶,使用起無比生疏的傳音入密CALL起不知不覺中享受了一把VIP待遇的任盈盈來。
“喂”了半天,小姑娘的聲音還是沒聽到,方小栗急得團團轉,氣急敗壞道,“你要是再不回答我就不管你了!”
屋內依舊只傳來任盈盈氣喘籲籲的碎碎念,兩人完全沒有搭到一個頻率上,倒是另一個聲音回應了她: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罷!”
專心想着破解之法的姑娘并沒有注意身旁的變故,忽地聽到這似喟嘆又似眷戀的熟悉聲線,她就仿佛被人當頭敲了一棒,腦袋嗡嗡作響,身後之人輕輕地嘆了口氣,那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拂過自己的脖頸,心蕩神迷之下,她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那一夜,想起了兩人在床笫之間輕喘着發出的纏綿誓言。
紅燭滴蠟,鴛影搖曳,東方不敗緊扣着自己的手,情動地逼迫自己發誓“今生永遠在他身邊”,而她實在難耐那種蝕骨的折磨,幾近崩潰,然而不過是之間,自己就帶着任盈盈逃下了黑木崖。
不過當時,自己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呢?
“小栗,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心不在焉。”
低啞的嗓音緩緩響起,帶着令人不可忽視的隐隐怒氣,東方不敗第一次感受到近鄉情怯的滋味,看着離自己不過一尺之遙的嬌小身影,待要将她緊緊攬入懷中,卻又遲疑起來。
無數次,無數次的夢中也是這樣,無論見到她時的場景多麽真實,只要一碰觸到,所有的一切就會化作泡影。
他慢慢伸出手去,不知自己這樣忐忑的心情從何而來,這次不會再是夢了罷,她是真的在自己面前,不是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夢中人,而是活生生的溫溫軟軟,會裝傻賣乖的小混蛋。
還沒等他的指尖觸碰到她的肩膀,只見前方身着黑衣的嬌小身影一晃身子,頃刻之間就到了幾丈以外,她面朝着東方不敗,蒙面巾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
瞬間,剛才還空無一人的林府屋頂上密密麻麻出現了大片人影,他們沉默如山地将整個院子圍了起來,只待下方的人有任何異動就要出手攔下。
“小栗,過來。”
東方不敗依然站在原地,五年的時間同樣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令中原武林正道所不齒的魔教教主風采依舊。冷冷的月光下,一襲紅衣的他美得不似凡人,而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年輕的教主有多麽危險,大膽,而又極具侵略性,終有一天,他會帶領着日月神教在中原取得一席之地。
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蒙面下,方小栗縱使已經把嘴唇咬出血,但眼裏還是一派平靜,她死命忍住心中翻湧的情緒,生疏而有禮地點點頭:
“東方教主,好久不見。”
“小栗!”
東方不敗又怎會聽不出她話語中的疏離,再次見到她的欣喜被另一種恐慌的情緒所替代,他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你就不怕我殺了任盈盈嗎?”
深呼吸一口,他掩藏起自己心中升起的莫名恐懼,采用自己一貫的威脅手法,微睐的鳳目中閃動着跳躍的火焰。
“你不會,”安全距離之外,方小栗緩緩搖頭,“倘若你會這麽做,之前你就不會對她那麽疼愛,直到現在,盈盈提起你時還是叫你‘東方叔叔’,你是個心軟的人。”
的确,她就是吃準了東方不敗骨子裏還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當年蒙受任我行知遇之恩,所以即使他謀事成功之後也并未将他斬草除根,而至于生死之交的好兄弟童百熊,他的情誼也從未變過。
東方不敗一時語塞,他在外人眼中向來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即使在本教弟子中,也沒人說自己“心軟”,而只有小栗一直這麽看待自己。
心軟?
他俊美的面容上浮起一絲苦笑,若不是顧及到她會從此真不理自己,他只怕也只會将攔路之人殺個片甲不留吧。
“方小栗,快和你男人說我只是被你逼的啊……!”
一聲不合時宜的哀嚎打斷了兩人的對峙,衆人的目光齊齊轉向屋頂上方。
作者有話要說:這次是真的了……
72轉機~!
“額……”
方小栗頓了頓,扶額,田伯光嚎這麽一嗓子,剛才還是十面埋伏般的緊張氣氛一下子就被破壞得一幹二淨。
不過,都過了五年,自己四處游歷,踏遍心之所向的大好河山,滿以為心胸已經開闊到可以放下一切,卻沒料到在東方不敗面前還是輕易地被勾起激動的情緒,她微微抿了抿嘴唇,總是含笑的圓圓眼睛閃過一絲狼狽,猛吸一口氣,擡起頭不耐煩地大聲喊:
“給我安靜點兒!!他才不是我男人!”
東方不敗之所以沒有一見面就沖上來把方小栗抓回去搞個密室監禁什麽的,就是因為五年前兩人不清不白分別,雖然他與小栗已拜過天地,但在看重禮儀風尚的明代,這依然算是一場自欺欺人的無媒茍合,二人成親既無婚書戶籍為證,也無賓客前來賀喜,怎麽說東方不敗也是對不起小栗在先,所以見面後即使他恨不得馬上把方小栗打暈帶回黑木崖,卻也還是怕她愈發惱了自己……沒錯,東方不敗直到現在還不知道方小栗其實是喜歡自己的。
俊美男人的眼神一直黏在前方那個小巧玲珑的身影上,從未曾移開過。看着她始終避免與自己四目相接,看着她不知從哪兒學來一身好輕功,看着她似乎全然把自己當做交情不深的熟人來周旋寒暄,他強忍着內心的怒火,火紅的雲袖下,捏緊的拳頭已經慢慢沁出血來。
田伯光剛剛得知自己不小心惹上的那個可怕的女人居然是魔教教主的老婆,他又是那麽個爛名聲,偏偏擒住自己的這個冷面青年卻從頭到尾都沒相信過他口中描述的那個詭計多端的女人就是他們純潔正直善良端莊的教主夫人,任他嘴巴都磨破了皮,他都只是寒着臉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冷豔高貴的“哼”,大有看他不爽要立馬斃于掌下的架勢,田伯光只覺得自己黴星高照,差點給跪了。
方小栗口氣不善,他自然要多引她說幾句惡話來證實自己所言不虛,卻殊不知,兩人之間的唇槍舌戰竟成了引爆快要隐忍到臨界點的東方不敗的導火線。
東方不敗眼神一暗,一個縱身,行跡飄忽間便來到了蒙着面的方小栗身邊,她一時不察,只覺得只在記憶中萦繞不散的松柏清香襲入心魄,正神色恍惚間,便落入了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這家夥瘦了。
這是在她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好歹兩人也是滾過床單的關系,身後之人的胸懷依舊寬廣,但是自己後背一靠上去,就感覺到有點硌人,方小栗微微一愣,心中升起的滋味複雜難言。
反觀她自己,這幾年吃好睡好,除了注意隐匿行蹤之外就是到處游玩,比起原來還胖了些,想到減肥這個永恒的話題,方小栗不禁汗顏。
東方不敗自然不知自家小小妻子的思維已經跳躍到了自己所不能及的境界,他英挺的眉目間露出茫然而脆弱的神情,起初聽到那句“不是我男人”而勃然大怒的心在擁佳人入懷的那一刻不知為何奇跡般地煙消雲散,他輕柔地、珍惜地環着方小栗的腰肢,仿佛擁抱着一個美夢。
“為何每次你一不在我跟前,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會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低低的耳語在她鬓發邊響起,原本一句飽含怨憤的指責,此時在方小栗聽來卻帶上了軟軟的疲憊,她鬼使神差地擡起手來,輕輕地放在握在自己腰間的大手上。
不過很快方小栗就後悔了,喂喂喂,她只不過是想在維持世界和平的基礎上給予人道主義的關懷和溫暖啊,為什麽會突然擅自猛地一僵,然後反手蠻橫地将她的手掰開,換成十指緊扣的熱戀模式?還有那個突然埋下來,在她頸窩裏蹭來蹭去的頭,好吧自己就不吐槽你那類似大型犬科動物的行為了,只不過你那種身高是怎麽做到的,難道不怕閃了腰嗎!!
她仰起頭,臉上有着蛋蛋地憂桑。
摟着她的腰,東方不敗出現了短暫的失神,方小栗離開的這五年,自己一直不停地派人在尋找她,卻發現這個看似小戶人家出身的姑娘卻并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她仿佛是憑空出現的一般,就連在烏雲鎮裏投靠的方家二老,也似乎不是普通的農戶。
這個奸猾狡詐的丫頭,在自己眼皮底下時尚且如此,那杳無音訊的五年,到底有些什麽際遇才會變成現在這樣輕功卓絕的高手呢?
“咳咳……盈盈她……”
沉默了一會兒,方小栗還是受不了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圍觀,雖然那些人站在高高的屋檐上,目測比較遠,可裏面絕對還是有當年在黑木崖上的熟面孔,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提起了這個自己目前最關心的話題。
聞言,覆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懶洋洋地直起身子,他似笑非笑地一把将背對着自己的姑娘轉過來,順手拉下了她的面罩,凝視了一會兒,似是懷念又似是感慨地伸出手掌在她臉頰上細細摩挲着。
方小栗一愣,不知想到了什麽,面上燥熱起來。
也不知道大半夜的能不能看清她突然紅了臉,東方不敗長眉一挑,轉身拉起她的手朝關着任盈盈的房間走去,方小栗一臉糾結地跟着走,她心中矛盾掙紮得很,一面想要拔腿就跑,一面又對自己說,絕不能丢下盈盈不管。
“說來你也算盈盈的嬸嬸,怎能就這樣放一個小姑娘單獨和男人在一起,不知這樣會害了她嗎?”
“啊?”
方小栗有些迷糊,任盈盈的實力不弱,武功造詣比自己要高出不知多少,正是因為這樣,一路上兩個女子游山玩水,基本上遇到了麻煩都是小姑娘出手擺平了,她雖然本質善良,但坑蒙拐騙的小伎倆也是順手拈來。林平之在舉家滅門之前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公子哥,為人并不特別偏激,還有幾分俠義心腸,所以前幾日任盈盈中了迷煙自己才放心将她托付給他,可現在聽這麽一說,難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是真不知道,”一襲紅衣的美青年低頭看着方小栗圓圓臉上困惑的表情,眉眼中染上了笑意,“看來那個采花賊果然不敢把真相告訴你啊。”
“什麽?”
一聽與田伯光有關,方小栗立馬警醒起來,而東方不敗卻并沒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走到裹着鐵皮的房間門口,淡淡地對突然出現在身邊的人囑咐道:
“開門。”
精密的大鎖落下,鐵門“吱呀”一聲開了,任盈盈一馬當先地從裏頭沖了出來,猝不及防當頭遇見東方不敗,沒留神間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像顆炮彈一樣的小姑娘就僵住不動了。
“東方叔……教主。”
看見美青年,任盈盈眼中先是迸出喜悅的火花,随後又不知想到些什麽,先前雀躍的語氣也低落下來,她掃了掃他身旁的方小栗,委屈地紅了眼眶,癟癟嘴小聲叫道:
“姑姑。”
方小栗輕輕伸手在她身上一拂,頃刻間便解了穴道,東方不敗面色不變地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更緊了。任盈盈除了看起來憔悴暴躁了些以外,倒是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只不過一身绫羅卻已不是之前的青衣布衫,小姑娘被關了幾天,遇到熟悉的人便下意識地靠了過去,腦袋埋在方小栗溫暖的胸懷裏,仿佛還是小時候的模樣。
東方不敗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久別重逢的兩女,只不過望向任盈盈的眼神裏多了幾絲赤果果的嫉妒。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