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就是想保護你 ◇

餘燃你笨死了!

餘燃在第二天黎明微白的時候就醒了過來。

早晨的空氣仍帶着些許淺淡的涼意, 他起身神清氣爽地打開窗,從窗外吹入的涼風沖散了房間內沉悶的濁氣。

自從搬出老宅後他一直睡得不安穩,本以為昨晚生病發燒肯定得輾轉難眠, 卻沒想到睡得異常安穩, 夢裏全都是黏着他要親親抱抱舉高高的小白兔,還都長得跟何晚山一個樣。

餘燃站在窗前吹了會兒涼風,回味起昨晚的夢心情那叫一個美滋滋。

他身體底子好,吃了藥一覺睡醒感冒的症狀已經消退得差不多, 除了還有點鼻塞頭痛之外又是生龍活虎街頭一霸。倒是何晚山昨晚睡覺的時候一直哼唧,好像是做了噩夢, 滿臉委屈害怕地往他懷裏鑽。

餘燃心滿意足地回憶了一下昨晚暖香溫玉抱滿懷的銷魂觸感, 然後決定狠狠地隐瞞下昨晚發生的事。

他才不傻,好不容易才用一個八百裏加急買到手的定制款水晶球把人哄好,他才不會二進宮再招惹何晚山一回。就算這次真是何晚山主動投懷送抱的, 他也得閉緊嘴巴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餘燃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 時間尚早, 何晚山躺在他的床上睡得正香,軟綿綿的樣子就像一團熱氣騰騰的棉花糖。

餘燃放輕腳步出了房門,洗漱完後決定去外頭買點早飯回來。

那一天黎明微曦, 何晚山久違地陷入了一個真實到幾乎要與現實交疊的夢境。

夢裏冰涼的海風像是撲面而來的擁抱, 萬裏無雲的蔚藍青空,碧藍澄澈的微漾海潮,兩種截然不同的藍色在靠近地平線的地方相交重疊, 就這麽模糊了天與海的邊際。

他看見自己站在海邊的沙灘上,腳下是柔軟的沙礫, 凜冬刺骨的寒風呲呲吹過, 他擡起頭, 漫無邊際的藍色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小點,那是一個人單薄的背影。

餘燃一個人站在那裏。

早已把天地淹沒的明亮蔚藍之中,那麽寂寥的背影。

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年模樣,而是更加成熟,更加穩重。

明明他從未見過,夢中初遇卻恍如隔世重逢。

餘燃穿着端正的警服,胸前佩戴着胸章警號,胸前那串熟悉的數字本該在十餘年前随着他父親的殉職塵封,如今卻在餘燃的胸口熠熠生輝,恍若重生。

他沒有戴帽子,稍長的發絲在風中微微淩亂,望着他溫柔微笑,像是一只即将随海風逝去的黑色大鳥。

“餘燃——”他開口大聲地呼喚着對方,但驀然洶湧的海潮卻輕而易舉地把他的聲音吞沒。

他急切地沖向前,粗粝的白沙刮得他腳心劇痛,可他什麽都顧不上了。

直覺告訴他有什麽東西已經來不及了,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即将在他面前逝去。他在短短的幾秒裏追悔莫及痛到肝腸寸斷,被寒風吹痛的眼裏布滿了狼狽的淚水。

“砰——”大概是子彈出膛擊穿空氣的聲音。

像是下了一場淅瀝的血雨。

餘燃在他面前倒下,一枚子彈穿透了他的後頸,噴湧的鮮血淅瀝落下。

他的身旁,一束新采的山茶倒在血泊裏,像是送給誰的見面禮。

餘燃睜着眼躺在地上,瞳孔已然失焦,嘴裏卻還在喃喃自語着誰的姓名。

“晚山。”

何晚山猛地醒了過來,眼尾潮濕,臉上沾滿了狼狽的淚水。

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半攏着遮住光線,黎明時分的空氣稀薄得像是要褪色。

睡在他身邊的餘燃已經不見了,被子胡亂堆着,也不知道離開了多久。

何晚山的心在這一刻瞬間揪緊,也不知道是什麽驅使着他出了卧室,他踉跄着推開房門,恰好撞上買完早餐回來的餘燃。

“餘燃……”

何晚山嘶啞着聲音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原本緊緊揪着的心突然松開,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如釋重負的表情,甚至不記得自己剛才做了什麽樣的夢。

他只是覺得好難過,又很慶幸。

“晚山?你怎麽……”前腳還美滋滋地拎着早餐進門的餘燃登時慌了,急急忙忙把早餐往桌上一丢,湊上來問東問西,“你怎麽哭了?哪裏磕着碰着了?”

還是他昨晚又趁機貼貼的事被發現了?

“我沒事。”何晚山搖了搖頭。

但餘燃卻固執地按着他的肩膀低頭看他,一瞬間撲面而來溫暖的體溫将他包裹,熱烈的陽光沾染山茶的香氣——他們靠的實在是太近了,近到他能把餘燃臉上的每一寸細微盡收眼底。

何晚山下意識地擡起頭,北京早晨的日光裏,餘燃認真地低頭注視着他,屬于年輕男孩的滾熱和成年男人的沉穩瞬息參半,幹淨落拓的五官在兩種的糾纏中隐約透出某種神秘的暧昧。

“我沒事,就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何晚山不自然地挪開視線。

說着也沒等餘燃再問,逃也似的跑去了浴室。

逃進浴室關上門,周圍的一切瞬間安靜了下來。

說實話,他已經記不得自己做夢夢到了什麽,但那難過歉疚到心碎的感覺卻還殘留在他心間。

他只記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麽,永遠的,無法挽回的,像是曾經在父親的葬禮上感受到的那樣,知曉某個人永遠不會回來後的痛苦與無力。

何晚山擰開水龍頭往自己臉上潑了一捧涼水,試圖讓自己不再沉浸在夢的殘餘裏。

只是一個夢而已。他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是現實,這只是一個夢。

等到他平複好心情走出浴室的時候,餘燃已經在客廳的餐桌上擺好了早飯。

炎炎夏日早餐最适宜清淡,熱粥隔碗在冷水裏浸涼,配上幾樣外頭早餐店買來的早點,解膩又美味。

“晚山,你真的沒事吧。”餘燃還有些不放心。

他進門的時候,何晚山的眼神裏分明包含了許多如海水逆流般倒卷而上的情緒,他看不懂,但他隐約能察覺到何晚山的異樣。

他想何晚山大概生來就是他的軟肋,他的克星。他舍不得更放不下,對待他愈發小心翼翼,對方眼裏一星半點的淚都能要了他半條命。

“餘燃。”用溫和的聲音輕輕念出對方的名字,何晚山垂眸放軟聲音,額前柔軟的碎發輕柔遮住眼底溫潤的墨色,“我真的沒事,你不用擔心。”

既然何晚山矢口否認不想提起,餘燃也沒好意思繼續問。

兩個人吃完早飯後一塊去了學校。

餘燃沒忘記自己昨天信誓旦旦和何晚山打的賭,一天的課聽得那叫一個認真,還破天荒地拿着試題冊去講臺上問老師題目。

負責教化學的葉老師見他浪子回頭心裏那叫一個感動,在六班上完課後扭頭就去隔壁八班誇起了餘燃痛改前非終于開始好好學習。

倒是何晚山一整個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餘燃幾次試着和他搭話他都沒反應。

中午午休的時候,白詩翊把修改好的劇本發給全班。

餘燃害怕白詩翊這人暗地裏搞小動作,特地把自己和何晚山的劇本細細看了一遍。

果不其然,這哪是什麽灰姑娘的故事,故事主角直接被她魔改成了王子和繼母,年輕氣盛的王子沒看上善良的灰姑娘,而是看上了溫柔美貌的繼母。

餘燃瞬間emo了,他倒是樂得能在舞臺劇裏來波代餐,公費和何晚山談戀愛。但這總歸不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能不能演該不該演都得看何晚山的意思。

“餘燃,沒問題的話就這樣了。”白詩翊強裝平靜試圖蒙混過關。

她承認自己寫劇本的時候在裏頭摻雜了一點點自己的取向,寫得時候爽得不行。

但真要到醜媳婦見公婆的時候,她又開始害怕餘燃這厮看完劇本要找她發飙。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餘燃不僅沒發飙要她改情節,反倒有點欲蓋彌彰味道地咳了一聲,讓她直接去問何晚山的意見,只要他小同桌同意了,這劇情他也沒意見。

白詩翊一下子樂了,她的劇本早在第一次試穿服裝的時候就給何晚山看過了,當時何晚山給的評價還很好,一點都沒有不願意在舞臺劇裏男扮女裝和餘燃演cp的意思。

“那就這樣了,你們回去多看看,我還得去找學委商量一下服化道的事。”白詩翊心裏那叫一個美滋滋,春風得意地回了自己座位。

餘燃拿着劇本越看越覺得不好意思,心下覺得應該再問問何晚山的意見,但何晚山卻遲遲沒理他。

有問題啊。

餘燃暗暗留了一個心眼。

都說事出無常必有妖,何晚山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奇奇怪怪的,一定是昨晚出什麽事了。

難道真的是他不知悔改再度貼貼的事被發現了?餘燃在心裏嚎成了一只落水狗,但仔細想想又應該不是,要是真被發現了,何晚山一定會和他直說,絕對不會藏着掖着。

而且,他昨晚的水晶球送得明明很成功。

餘燃左思右想都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猶豫再三,決定今天就當一回私家偵探,自己去發掘何晚山異常的真相。

至于方法,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總容易被發現但也最高效最老土的——跟蹤。

何晚山的心不在焉一直持續了一整天,放學後吃完晚飯也沒像平常那樣回教室學習,而是出了校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散步。

歷城高中所在的地方算是半郊區,周圍有很多商場店鋪,也有很多保留下來的老建築。

何晚山在江南古鎮的時候習慣了狹窄僻靜的地方,于是就避開街上的人潮拐進了一旁的胡同,想要找個地方靜一靜。

然而,還沒等他在胡同裏走多久,陰暗裏的角落裏就竄出來幾個奇裝異服的混混把他攔住。

何晚山猛地想了起來,第一天來學校的時候教務主任特地和他提起過,歷城高中的校區是新建的,十幾所學校紮堆在這裏建造了校區,人員流動量大而且魚龍混雜。再加上歷城高中裏的學生又是出了名的有錢,就算周圍安保措施齊全公安民警日常巡邏,也總有那麽幾個被錢蒙了心的混混铤而走險蹲守在附近沒有監控的狹窄小巷裏抓落單的學生。

年齡小,沒有親人接送,又沒有同學陪同,長得又一副很好欺負的模樣,雖說何晚山早就設想過自己可能會有被打劫的一天。

但生平第一次被幾個穿着奇裝異服的混混堵在小巷裏,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害怕。

“歷城高中的學生是吧,把錢都交出來!”為首的混混兇狠地把他堵在角落裏威脅道。

“我只有這些了。”乖乖地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金都交給對方,何晚山強裝平靜地看着對方把自己背包裏的所有東西都倒在地上,實則心裏已經緊張得發顫。

“媽的!才這麽點錢!”對方伸手用力拽住他的衣領,原本熨燙整齊的校服頓時被揉得有些褶皺。

何晚山自知逃不過,害怕地閉上雙眼準備硬挨這一下。但預料之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落下,緊接着身前的人松了力道,砰得一聲被重重踹翻在地。

“我說……”餘燃披了件校服外套站在他身邊,一米八五的身子半隐在牆角的陰翳裏,只露出被陽光映亮的半張臉,眼神鋒利得像是殺人的尖刀。

他伸出手,修長有力的手指猛地捏住後頸把人一把按在牆上,微眯起的眼眸裏瞬間浸滿了風雨欲來的恐怖暗光:“你們幾個狗崽子想對他做什麽……”

原本還在糾纏着何晚山的三個混混瞬間不說話了。

這附近的校區上到學校領導下到普通學生,誰不知道歷城高中的高二有這麽一號人物,打起架來命都不要,一身狠戾就是老師都不敢招惹。

他們一開始還想仗着人多,靠人海戰術降服這尊有名的煞神,但很快他們就被餘燃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給吓傻了。

這人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痛,頂着他們的拳頭瘋狂還擊絕不防守,一副比比看誰先被打死的架勢。

幾個混混眼瞧着繼續下去不僅讨不了好處還會把警察招來,立刻一溜煙地跑了。

都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們除非瘋了才會敢去招惹這個不怕死的瘋子。

然而,這幾個混混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們走後沒多久,之前還兇得人神勿近的餘燃瞬間換了一副嘴臉,低頭乖得就像只大型犬一樣跑到何晚山身邊幫他撿掉在地上的課本和文具。

何晚山看着餘燃胳膊和臉上的傷痕,也顧不上去撿自己的東西,急急忙忙就拉着餘燃往學校的醫務室跑。

餘燃一手拽着何晚山的書包一手乖乖地讓人牽着,兩個人奔跑着穿過學校,周圍路過的學生或詫異或好奇地投來目光,大概是奇怪他這樣壞脾氣的家夥怎麽會任由自己被一個看上去弱不禁風的男生牽着鼻子走。但這場景在他眼裏,卻像極了浪漫愛情電影裏男女主人公攜手私奔的情節。

正是晚飯結束後的休息時間,兩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到了校醫務室。何晚山關上房門讓餘燃在椅子上做好,自己則去校醫的辦公桌上拿了一小瓶碘酒和幾張創可貼。

餘燃哪裏還有剛才兇神惡煞的樣子,一米八五的大個子坐在椅子上乖得像個幼兒園的寶寶。

何晚山看着他這副故意裝乖的表情又生氣又感動。

“餘燃,你幹嘛偷偷跟着我?”俯身用沾着酒精的棉簽輕輕擦拭着對方嘴角的淤青,何晚山心有餘悸,眼眶有些微微發酸,“明明不會打架還硬撐,真是的……我還以為你有多會打架呢。”

“我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有點放心不下,所以才……”餘燃頗有些不自在地小聲嘀咕,“而且這不多虧我跟來了,不然就你這小胳膊小腿,還不得被那些人狠狠拿捏——”

“那我是不是還要表揚你打架打得好啊。”何晚山忍不住拿着棉簽往傷口上輕輕一戳,餘燃猝不及防嗚哇一聲疼得呲牙咧嘴,“你這個人真是的……你看看你胳膊上的這些傷,也不知道疼。”

“我知道疼知道疼!”餘燃皺着一張臉求饒,“輕點輕點我遭不住了!”

“知道疼就不該這麽莽撞地沖上來。”何晚山低頭小心翼翼地往傷口上塗清創的藥水,“還好那些人跑了,要是他們不走硬要和你打到底,現在我就得送你去醫院了。”

“我當時沒想太多,就光顧着擔心你了。”餘燃心虛地尬笑兩聲試圖轉移話題,心裏卻暗搓搓地對自己英勇的行為表示贊揚。

廢話,看見自己暗戀對象被混混纏上,哪個男人能放棄這麽好的英雄救美的機會。那就算只有被打的份也得硬着頭皮往上沖。

所以——快點迷上我啊!這都英雄救美了好感度總該漲一漲吧!

餘燃小眼神委婉地期待着何晚山給點表示。

然而——

“雖然很謝謝你替我解圍,但下次不要這樣了。”何晚山低頭撕開創可貼的包裝輕輕貼在餘燃受傷的手背上,“你年紀輕輕,做事莽撞,可你也要知道,你的身體是自己的。”

本以為對方會表演一個感動萬分情感升溫芳心暗許的餘燃一整個傻住了。

不對啊,這個劇本走向不對啊,明明是他英雄救美,為什麽被救下來的美人現在在一臉認真地勸他以後不要打架。

“餘燃,我不想看到你受傷。”何晚山微微皺着眉,低頭專注地清理着餘燃胳膊上的擦傷,“下次遇到同樣的事你就先去找警察或者過路的大人,別再一股腦沖上來和人打架了。”

“可我打贏了。”餘燃不服輸地強調他1v3的戰績。

“這不是打不打贏的問題。”何晚山至今想起來還有點後怕,幸虧那些人手裏沒刀,不然餘燃赤手空拳地沖上來,太容易出事了,“你就聽我一句勸吧。”

“幹嘛訓我嘛。”餘燃不以為然地扭過頭,一副很是委屈嘴巴還邦硬的架勢。

“別的人被欺負我不知道,但你被人欺負了我肯定管不住自己。”

“這次我錯了,下次我還敢。”

何晚山的臉瞬間紅了,正貼着創可貼的手一顫,氣呼呼地把創可貼往餘燃的傷口上一拍:“你這人怎麽就聽不懂呢?”

“我不在乎你能不能打贏,擔心的是你!傻乎乎地沖上去和三個成年人打架你知道有多危險嗎!他們要的只是錢,我大不了給他們,但你要是哪裏傷着碰着,你讓我怎麽辦?”

作者有話說:

餘燃:貼貼!我要和晚山狠狠地貼貼!

何晚山:羞澀地進行了一個貼貼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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