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合一 (1)
天色慢慢亮起來, 将營帳內照亮。
原本昏黃色的燈光,變成了明亮的白光,照在人臉上, 能将氣色看得一清二楚。
在外奔波一夜的肖胡立四人還有魏定,臉上都好像沒有一絲疲憊,那屠虎身上一身殺氣好似都還沒有褪去, 各個都神采奕奕。
她想着反正現在人也齊全,幹脆就現在将配上望遠鏡的使用方法講清楚。
這東西看着簡單,好似誰都會用, 但是想要發揮出最大的威力,還是離不開嚴密的布局和精密的計算。
為了避免被敵軍窺視或者發現原理,或者泛濫成災失去優勢,她應該不會再繼續做更多的望遠鏡了,只要保證将領人手一個的數量就行。
魏定當初只買下這麽多, 後續也沒有再跟她提起這件事, 估計也是這樣想的。
長劍劍尖指着地圖上的幾個點, 城靜楓将她的想法娓娓道來。
望遠鏡最大的功效,就是能加長目視距離, 放大遠處景觀。
加長目視距離, 可以擴大所搜範圍,形成一個以目視距離為直徑的360度無死角的掃視圈。
放大遠處的畫面,更是能讓隐藏的敵人無所遁形。
雖然防守方只有三到四支隊伍, 但是有三四個巨大的可視圈,在密不透風的網中不斷移動, 只要配合得好, 幾乎能在一個來回的時間中, 将整個網掃視一遍。
若是用她那俯視視角來說的話, 就像是拿了一根超級粗的畫筆,在紙上上色,不用多費力氣,就能将整張紙顏色塗滿。
最後在配合上點睛之筆——瞭望塔上的高倍望遠鏡,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死角,被擋住了視線的密林,溝壑,建築,都會在密網和強力巡邏圈子的保護之下。
所有的開闊地,更是三層保證,密不透風的人眼巡查,來回移動避無可避的大範圍可視圈,高倍望遠鏡的環視監控。
她先将最後的效果粗粗地講了一遍,看大家都差不多明白了,然後就開始講其中的重難點,也是這個算法核心部位的執行。
Advertisement
“我之所以說加上這個之後會需要很多的練習,一來巡查的人并不是像之前那樣固定路線來回,三個人需要有很好的默契和配合,進行三角交錯環視,具體路線一共有七種可能性,分別是……”
說着她在地圖上比畫着路線,将這七種可能性全部細細地講解出來。
能驚豔一個世紀的迪爾科特蒙森的算法,當然不可能這麽簡單,她上次只用了其中一段,現在則是選了一點更為複雜的有好幾種選擇結構和循環結構的代碼。
寫死的代碼執行if或者switch內的條件時不會有任何差錯,但是人來判斷各種不同的情況,選擇不同的方式,是很有可能出錯的,所以需要大量強化練習。
“第二,每一個士兵都要能讀懂一套方位表示語言,用于接收來自瞭望塔上的信號,最低要求是同行的一小隊人必須要有一個人會。第三,瞭望塔上的那個士兵,要選一個有一定算學功底的人……”
城靜楓将這些說完後,看見大家的眼神,頓時感覺自己是不是有些說多了。
其實原本她沒有打算說這麽深入的,不過按照原本的計劃,發現敵人和成功攔截的幾率只有七八成,按照她剛剛說的那些做,成功的幾率可以提高到95%。
之所以不知不覺說這麽多,主要開始忘不了昨天晚上那一幕,鮮血淋漓,慘不忍睹,真的給她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魏定首先走上前來,詢問了幾處細節,城靜楓感慨他的理解能力,果然是一流的。
雖然她已經盡力講得簡單了些,但是顯然很多人還是沒有聽懂,這可能就是時代思維的差距吧。
一個已經将高數印在骨子中的人,日常面對的都是高深的難題,突然讓他去給一年級小學生講加減法,怕是也會有些束手無策。
幸好有魏定這個大學霸在。
當她将魏定的問題都解答完之後,心裏總感覺,他要是生活在22世紀,一定也能做出一番成就。
魏定眼中滿滿都是驚豔與敬佩:“軍師此法高深,但是卻能将望遠鏡的能力運用到極致,整個網中沒有一個覆蓋不到的,比我先前想的方法不知高明多少倍。”
他事先也想過方法?城靜楓回憶了一下,那日聽她提過之後,魏定确實有在思考,永遠走在別人前面,怪不得這麽厲害呢。
城靜楓看向魏定問道:“他們好像還沒有完全聽懂?”
魏定笑道:“不如我來替軍師再講一遍,軍師也順便檢查檢查我這個學生是不是真的聽懂了。”
城靜楓感覺很有趣,将手中的長劍遞給他,假裝威脅道:“要是将軍講錯了,那我這個老師可是會毫不留情地指出來的。”
魏定接過長劍,一個劍花就将其穩穩的換了個方向,笑得真了些:“那時自然,若魏某講錯了,軍師不必留情。”
城靜楓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倒了一杯茶水喝了起來,說了這麽多,确實有些口渴了。
她看向魏定,他在用一種全新的角度講解自己的思路,沒有嚴明的邏輯,但是卻能将過往戰鬥中相關的事情融入其中,手下每個人經歷過的戰事,他都能信手拈來。
結合這樣的講解,連她都聽入了神,不是以為自己說的那套方法,而是因為魏定口中描述的那些發生過的事情。
這軍中也不只是枯燥的訓練,原來還有這麽多精彩的事情,做人真神奇。
她感覺自己像是在聽故事,沉迷其中,不知不覺魏定就講完了。
還特意走過來問真誠地問她:“方才所講,可有錯漏之處?”
城靜楓感覺想要捂臉,自己不過是開玩笑,魏定還真的當真了!
只好假笑誇道:“并無錯漏,将軍旁征博引,講得很好。”
肖胡立那幾個聰明的,聽了兩遍,現在也都明白了其中的含義,像是屠虎這種,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也能摸到一點皮毛了。
城靜楓看暫時沒事,就準備回去休息了,昨晚上一晚沒睡,還高度集中精神,看了一場那般刺激的“實況電影”,現在回過神來,簡直是身心俱疲。
她回到自己的營帳內睡覺,其餘人卻都沒有歇下。
整個軍營開始高速運轉了起來。
一批批人開始在外面輪換,輪流練習那巡邏之法。
留在營地中的,也都在進行着各種操練,檢驗的嚴格程度,比以往更加嚴格,訓練的內容,也明顯更有針對性。
經過自家千戶百戶的舉薦,軍營中有不少人都被單獨叫了出來。
仔細一看,不少都是那日在演武場分析城靜楓提出的第一個方法的人,顯然都是在動腦子思考的。
被提溜出來之後,開始測試培訓,最後還被拉去了瞭望塔上,發現自己能将如此大一片範圍盡收眼底的時候,眼裏滿滿都是驚訝。
被告知這是軍師所制之後,對城靜楓的敬佩,更是上了一層樓。
季關則是帶上他手下兵将,拿着那一摞的陷阱圖,開始在那些特定的地點行動,挖溝的挖溝,砍藤蔓的砍藤蔓,組裝的組裝……
這軍中之人本就來自五湖四海,手藝也是不簡單,有家裏祖傳木匠活的,有家裏是打鐵的,會這兩門手藝的士兵,今日更是被大家追捧。
在他們手裏怎麽都不聽話的東西,怎麽就如此乖巧,怎麽就被玩出花來了?
這陷阱的巧妙之處,主要在于設計者,有了圖紙之後按部就班地做出來并不難,還都是一群身強力壯的漢子。
從早忙到晚,除了吃飯沒有片刻的休息,明明已經是秋天了,但是很多人還是幹得出了一身的汗。
不過一天的忙碌沒有白費,一大半的陷阱和機關都已經弄好了。
城靜楓設計的這些機關,并不是用一次就廢掉的,若是被闖入,只要稍稍還原,就能重新利用。
忙了一天的将士們都對其很感興趣,尤其是在做的時候,感受到一環一環的勾連,或是聽到有人時不時地分析:
“你看我若是一碰到這個藤蔓,馬上就會被拉過來,藤蔓的另一頭就會将地上的沙土揚起,只要一避讓,就肯定會掉到這個充滿深深木刺的洞裏。”
“我覺得這個厲害,你看這麽大一個圓形的木牌……”
在制作的過程中,每個人都興致勃勃地猜想,自己做的這一部分會起什麽樣的功效。
一邊幹活,一邊讨論,幹活仿佛都更加有力氣了一些。
更是有那大膽的人提議道:“要不我們試試吧!”
聽到有人說要試試,于是都紛紛表示贊同,有的還幫忙将會導致受傷的暫時移開。
那人按照自己的記憶開始慢慢往裏走,試圖穿過這一片機關陷阱,走到另一頭。
他走得很小心,完全不像是那些可能會闖入的人一般無知無覺。
有人喊道:“你走快點,誰偷襲像你這樣慢悠悠的,還把記得的機關全部避開。”
在陷阱中的那人完全不在意,還是小心翼翼地走着,反駁道:“萬一匈奴多來幾次,把這機關都試了許多呢,我這是為了保險你懂不……啊!”
一聲驚呼傳來,大家向他看去,只見他整個人摔倒在地,很快就碰到了旁邊那個圓形的木輪,木輪一開始轉動,下方的木片就彈起來,飛速往他的臉上射去。
幸好這是白天,他也有防範,用手擋開了,要不然若是黑夜中毫無防備被射中了眼睛,怕是不得了。
還沒等人歇一口氣,轉動的木輪已經到了極致,纏在上面的藤蔓被拉直,早上那個士兵的預測完全準确,他很快就掉進了深坑中。
若不是深坑中的尖銳木刺被提前拿了出來,怕是要見血了。
大家都紛紛驚訝,沒有想到這樣小心翼翼地走也會這樣慘。
一邊跑到那洞口,想要将人拉起來,一邊相互讨論。
“你們看清是怎麽回事了嗎?”
“我也記得他選的落腳的地方都是安全的啊!”
這個時候那個做木輪的木匠說道:“是木輪在動,我按照圖上的說法,将裏面盡量打磨得光滑一些,風稍微大一點,就會讓它有轉動,所以和它勾連的那三處,也會有移動,其實都是不固定位置的。”
“還有這回事?”
“那我們豈不是自己也不知怎麽進去了?”
“要我說這樣才好,要不然人多嘴雜,要是誰不小心說漏了一點,那豈不是被匈奴找到漏洞。”
“軍師真厲害,這一環扣一環,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而且我發現,軍師就是在昨天晚上發生那個事情之後,今天就拿出來了,這麽短的時間!”
“不太可能吧,這種不應該細細琢磨才能想出來嗎?”
當他們将一切還原,收工回去的時候,和同營的兄弟們一讨論,才發現,每個地方的陷阱居然都是不一樣的。
有利用地勢的,有可以就地取材的,就比如他們那個地方附近有藤蔓,另外一處有巨石。
好像真的是幾個時辰就想出來的!
再回憶起那怎麽都攻不破的密網,心裏對軍師的崇敬,更上了一層樓。
甚至不少人都在心裏塑造了一個睿智無雙的形象,還期待着什麽時候能親眼見見軍師。
那木匠李三喜,腦海中更是不斷的回想那機關的巧妙之處,這可比他在家裏學的那些厲害多了。
他不受父母喜歡,家裏雖然是做木匠活的,但是他永遠是出苦力最多的那個,交給大哥和四弟的技術,也都比教給他的多很多。
被推出來服兵役的時候,心裏還是滿腔的怨恨,在軍中待了幾年後,一身的郁氣被磨煉成了硬氣,還發現了自己對木匠活的熱愛。
今日軍師給的那些,可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
盡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但是她發現魏定真的是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
每天有很多事情都親力親為,整個軍營安排得有條不紊,還至少每天随軍鍛煉半天。
那天晚上看見他眼神中的冰冷,還有一夜沒有停歇地巡視,她還以為他受到了影響,現在看來,所有的情緒都被他在回來之前藏好了。
回來後的他,保持着領導者應有的冷靜和大将之風。
這樣的鎮定和威嚴,也讓下面的士兵安心,仿佛只要有他在,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看他忙碌成這樣,都還每天抽小半個時辰教她騎馬,她自然不好意思藏拙。
于是短短三天,她就已經能控制好馬兒的速度和方向了,只要不跑很快,完全沒有問題。
本想着學會了就不麻煩魏定了,沒想到學會騎馬之後,就聽到魏定對她說:“明日我和一起去檢查他們的訓練情況,還有那些陷阱吧。”
語氣平淡,好像在問晚上吃什麽一樣。
城靜楓側目,她現在雖然在軍中,但是其實并沒有真正在士兵面前亮相,她的衣服要麽就是不打眼的,走進才能看出是女生,要麽就是和軍中統一服裝顏色很相近的黑紅色。
她完全沒有想到,魏定這麽快就想要将她放于人前,要知道她可是從來不避諱自己女子身份的。
驚訝歸驚訝,不過她可從來不怕這些,于是點頭應道:“沒問題,是要去檢查檢查,要是有什麽疏忽就不好了。”
第二日清晨,城靜楓穿上了那一身定制的軍師衣裳。
黑紅色襯托得她皮膚很白,她這次沒有随意抓兩把頭發就算好,而是精心地打扮了一下,畫了個淡妝。
這麽多人,她自然是要美美的酷酷的出場!
魏定已經換上了一身甲衣過來,後面的親衛牽了兩匹馬。
她這次已經不需要再借助別人的力量了,手腳同時用力,一個翻身,整個人就上了馬,動作行雲流水,幹脆利落。
軍營中不許快馬,所以他們都只是讓馬兒小跑。
演武場的方向上早就集結了許多人,有的是要外出訓練的,有的是要出去替換昨夜在外巡邏的人,還有的是要留在這演武場訓練的。
按照以往的慣例,他們雖然都會在這演武場集結,但是并不會停留這麽久,分批次地離開才是往日最常見的方法。
不過很快他們好像就明白了,将軍騎着馬出現在上方,這是要訓話?
不過很快他們就注意到了将軍身後的那個身影。
那身衣服看似和大家的顏色很相似,但是只要認真看了,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同之處。
尖領袍、玉革帶、箭袖、黑色衣料還隐隐有絲線反光,這是明顯有暗色銀絲繡紋!
這樣的規格,他們可只在将軍,副将,參将身上見過,連他們上頭的千戶和百戶都沒有呢。
但是細看起來,和将軍他們那些衣裳還是有些不一樣,而且這身形,也不是他們熟悉的那些個将領,看起來有些瘦弱。
不過他們很快就想到最近軍中的風雲人物,那個才智無雙的軍師!
那個不知道腦子是怎麽長的,能想出那般複雜方法和陷阱的軍師!
抱着這樣的期待,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想要看看軍師是長什麽樣子。
是不是他們想象中那種,風流倜傥,一把折扇搖啊搖的那種一表人才的翩翩君子。
等人靠攏了,他們感覺自己眼裏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為何軍師看起來好像是個女子!
好多人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眼看去,還是沒有變。
還是那般膚白貌美,潋滟無雙。
這個時候,很多人都想起了今早集結之前,自家百戶千戶甚至更高的參将副将都特意跑過來,對他們說的那些話。
他們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來着?
“文弱就文弱,我們又不需要軍師打仗,他想的那些東西,可比我們厲害多了。”
“才不管是什麽身份,我們之中還有原來倒夜香的,怎麽會嫌棄軍師的身份。”
“能對打仗有幫助,就是我們的好軍師。”
“誰要敢說三道四,我頭一個拉他上比武臺,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這些早上擺着胸脯說出的話,現在不斷在耳邊回蕩。
原來根本不是他們想的那樣,所有的鋪墊都是因為他們軍師是個女子!!!
但是仔細想想,他們早上說的那些話,不是也變相的将這個情況包括進去了嗎?
他們将軍一向公平,能者居之,他們的努力從來不會被一些其它因素辜負。
他們來之前不都是泥腿子?只要有能力,就能一步步晉升,且不見以前只是個殺豬匠出身的屠虎,也是憑着一身戰功,上升到了參将的位置。
軍師能力這般強,将軍愛才,這也很正常。
城靜楓騎馬跟在魏定身後,來到這麽一大群人面前停下。
她本以為會有一場軒然大波,最起碼也是兩隊人争吵,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幅安靜如雞的畫面。
她可不信這些人覺悟如此高!
近處那些人的眼神,那叫一個明顯,又是驚訝,又是恍然大悟,又是糾結,最後都化為看向她的一個個明亮的大眼睛。
看了看身前的魏定一眼,總覺得這家夥背着她做了什麽。
不過被這麽一大群人,用崇拜又熱切的小眼神看着,确實有點好玩。
她心裏正偷摸着樂呢,就聽見魏定朗聲道:
“軍師自入營以來,多有建設,今日我将和軍師一起,校考執行情況。若有懈怠或不達标者,依照月末考核不達标條例,軍法處置!”
這月末考核不達标,可是要杖二十的!
這仗二十雖說不會見血,但是傷處起碼紅腫兩指高,接下來還要帶傷訓練,牽動到傷處基本都龇牙咧嘴,那叫一個折磨。
下面人聽到這話,都紛紛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皮,連忙回憶自己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麽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出發!”
“是!”
大家聽到魏定的指令,都紛紛收回心神,跟着上頭的人,開始今天的訓練或是執行今日的任務。
魏定親兵和一隊人馬跟着她們,往那些陷阱的方向去了。
在他們到達的時候,還能看見有士兵在按照固定的路線巡邏,速度控制得很好,眼神也不斷的向四周掃視。
在看見魏定之後,也沒有遲疑,迅速地在馬上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就繼續執行任務,周圍的人對這個情況也習以為常。
她看了一眼魏定,真不知這大腿還有多少東西等他察覺,真是越相處越覺得他真的很不一樣。
一個個機關陷阱檢查過去,每次都會遇上巡邏的士兵,短短兩三天,速度控制得居然這樣好,人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
檢查到其中一個機關的時候,城靜楓忽然起了興致,眼神一亮。
魏定很快察覺到她的變化,問道:“此處有何不同?”
城靜楓沒有走進去,只是在外圍看那個正在被風吹動的木輪,還有這個機關陷阱中關于一些木料的地方。
這手藝看起來不錯啊,而且将她在圖中所畫的那些細節都處理好了。
要知道前面幾個機關,雖然也是做出來了,但是多多少少會有一些細節沒有注意到。
她饒有興趣地問道:“這個木輪,那邊那個卡口,還有下面的引尺都是誰做的,能把這人借我用用嗎?”
今天正好輪到季關他們營來巡邏,季關看着這些自己一個個親自檢查過陷阱,很快就想起了自己手下那個木匠出身的小兵。
但是他将事情分配給千戶之後,也并不清楚那小兵被分到了那條線上,于是道:“這是我手下的一名小兵,木匠出身,等會我去找人替了他,然後帶他過來。”
城靜楓點點頭,她也不急,還是防守的軍事要緊。
将所有的機關陷阱檢查完,她也将這一片的地形都記下了,很多的細節也都更加清晰明了,連那一塊地方生了什麽野菜她都知道。
這一趟下來,她算正式在涼州軍中所有的士兵前亮相了。
今日魏定這行為,完全就是在表态,全力支持她參與軍中事務,她提出的方案,只要被采用了的,凡是不合格的還要接受軍規處置。
看大家的反應,比屠虎他們乍一聽到軍師是女子的反應可小多了。
她想了想,這就跟改革一樣,自下而上的改革總是伴随着流血和犧牲,但是自上而下的改革大多都是成功的。
在她改變了最上層的那一批人的态度之後,再加上自身實力的展現,下面的人接受起來确實會容易很多。
在她回到營地沒多久,外面就有人帶着那制作陷阱的木匠過來了。
來人首先介紹道:“這是季副将手下的兵,李三喜,參軍前家裏原是做木匠活的,今兒早上軍師您看見的那些個木器都是他做的。”
李三喜從沒有單獨見過比千戶更高的官,有點緊張,下意識地按照對上級見禮的動作行禮。
他今日出發前,看見看見軍師的時候,只覺得腦袋一空,完全不敢相信,這樣周密和靈動的機關,居然是女子想出來的。
現在這樣近距離見了軍師的模樣,更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軍師看着就像是大戶人家嬌養出來的,身嬌肉貴,是怎麽能想出來那些很好的結合地形,還環環相扣的機關的。
大戶人家的小姐公子,不都該學那些四書五經,琴棋書畫嗎?
他有些笨的腦袋想不通的時候,城靜楓也在打量着他。
還真看不出這樣一個粗壯的漢子,能有那樣一雙巧手,将她圖紙上的細節全部都實現。
看出他的拘謹,她直接拿出了自己畫的自行車零件圖紙,還有滑板零件圖紙。
“這圖紙上的東西,你能做出來嗎?”
李三喜接過和上次那陷阱機關一樣的上好紙張,看着上面标注好尺寸的,大木輪,怪異形狀的木頭支架,一顆扣一顆的指節大小的木卡扣,略帶彎曲的木板,還有小而圓的圓球等等。
大小尺寸也好像不相匹配,他完全看不出這些東西在一起會是什麽模樣。
不過想起那避無可避的陷阱機關,總覺得這些東西做出來,一定也是他想象不到的神奇。
看清了這上面關于尺寸和木料的要求之後,李三喜沒有那麽拘謹,語氣都變得稍微輕松了一些:“我都能做,就是這些小玩意要多花一點時間和心思,我七天之內就可以做好。”
城靜楓點點頭,用魏定給她的軍印,從庫房中調用了幾種合适的木料。
有硬度很高不怕磕碰的,有韌性相對較好适合折疊的,還有那種出油多不會輕易炸裂的,都是分別合适不同部位的木材。
大部分區域都可以用木頭制作,但是還是像是軸承這樣部位,木制一般很難達到要求。
所以她還有一套備用方案,那就是陶瓷的,定制的陶瓷軸承摩擦力小轉速快,滑起來更順暢,也是很受歡迎的,雖然抗沖擊力弱一些,但是她也不會用一些高難度動作,所以也沒有必要太擔心。
像是軸承這樣比較精密的物件,鐵匠想要打造出來還是有點難,但是經驗老道的燒瓷匠人通過事先定型,然後再燒制,還是很容易成功的。
将這些事情都交代下去之後,她就每天關心一下進度,看看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這樣的話,有問題及時解決,成品就能盡快出來了。
沒有想到沒有等到自行車和滑板的成品,就先等到了匈奴偷襲的消息。
那呼延拓果然不是随随便便就放棄的主,在那次所有人都全軍覆滅之後,時隔三天,就又派了人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偷襲。
她一進營帳中,就聽見屠虎暢快無比的聲音。
“我今天才算是明白了為什麽打仗要用兵法,今天簡直是太爽了,看那些匈奴被我們直接逮到,還一臉震驚的表情,我心裏那叫一個痛快!”
等她進到軍帳中,那屠虎的聲音還是沒有停下,背對着她的方向,朝着大家繼續大聲說道:
“我跟你們說,今兒我還真的是感受到了背那些表示地點的旗語有什麽用了,他們想要分散了潛入進來,瞭望塔這邊就不斷的揮舞旗幟發信號,我就像是在拿耗子一樣,一逮一個準!”
城靜楓站在門邊,聽見他們說的這些話,只覺得這軍中生活,還是很有滋味的。
面對着她的幾人都看見了她,不過她揮揮手示意先不要出聲提醒,她還想要聽一聽他們還會說些什麽。
屠虎的表情,那叫一個激動不已,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地比劃,洪鐘般的聲音在帳內回蕩。
“軍師這法子真好,我從來沒覺得巡守是這麽爽的事情!就好像是那麽大一片地方,每一處都有我的眼睛一樣,沒有人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放肆。”
今日和他一起去巡邏的那兩參将,也都紛紛附和。
“之前肖狐貍硬是壓着我們學,背那些鬼玩意,當時我心裏還想着,搞這麽複雜,有這時間,我早就把所有的人都揪出來了,今天才知道神奇。”
“我之前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想着軍師之前做出的巡邏法,總覺得不會這麽簡單,結果真的就一下子就把那些人都發現了,我什麽時候有軍師的腦子就好了。”
屠虎一聽這話,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就做夢吧你,你這腦子要是能有軍師十分之一就不錯了。”
“滾一邊去。”嫌棄地一個肘擊,将靠上來的屠虎給打開。
這個時候他們終于發現不對了,剛剛還饒有興致地聽他們說今天的事情的兄弟,臉上的表情怎麽都這麽奇怪。
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的幾人,回頭看了看,發現軍師正站在門口,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望向他們,臉上還帶着玩味的笑容。
頓時用眼神狠狠地剮了那些看熱鬧,不提醒他們的人。
屠虎笑着湊過來,撓了撓頭,然後說道:“軍師,我們可都是在誇你,沒有背後議論你的壞話,你可別誤會。”
“我全都聽到了,你說能誤會什麽?還是說你心裏什麽話不敢往外說的?”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生怕她誤會,幾人都趕緊表态。
城靜楓見熱鬧看完了,也走過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還真是沒有想到,這麽快全軍上下都能将這一套方法融會貫通。
就連屠虎這種明顯不善此道的,都被壓着一遍遍聽講,到了能運用的程度。
坐下喝了一口茶,問道:“這次匈奴人又來了多少,分別都是在哪些位置發現的?”
說道正事,大家都認真起來。
季關走到那片巨大的地圖前,将匈奴具體的潛入路線講解了一遍。
城靜楓看了看,這樣的路線,還青澀得很,甚至可以說對她安排的東西一無所知,只是憑借着最野性的方法在隐藏自己的身形。
不過也是,就算是呼延拓的人發現了有人在巡邏又怎麽樣呢?
探子只從一個角度看,就像是盲人摸象,只能看到一個片面的角落,只會覺得是安排了人在巡邏。
她布置的那一整張網,若是不能一次性從整體上發現問題,大概率就只會不停地栽跟頭。
于是她自信放言道:“不用擔心,匈奴現在還沒有摸到門道,突破的概率為零,不過他們應該不會這麽快死心,白日裏還會來一兩次。”
想了一下,又說道:“不過嘗試了之後,發現白日裏沒辦法成功,估計還是會将主意放在晚上,那些陷阱記得每天換值之前都檢查一遍,确保是沒問題的。”
大家看到她這樣一副盡在掌握之中的自信語氣,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這語氣和氣勢,好像和将軍有些像啊。
自從她說出這一番結論以後,匈奴就仿佛在配合她演神棍一般。
不到兩天,就又一次派人在白天試圖偷襲,還分了三路,從不同的方向摸進來。
最後結果也如她所料,或是直接遇見了時刻巡視的士兵,或是被直徑巨大的掃視圈給掃到,又或者是進入空曠地帶的時候,被瞭望塔上的高倍望遠鏡看到。
每一次被發現的時候,都覺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自己是在哪裏暴露了。
也不明白,為什麽原本從來都抓不住他們的涼州軍,現在個個都像是開了天眼一般,怎麽也躲不過去。
稍微潛行一點,一擡頭就會看見大刀向自己砍過來。
涼州大營中的氣氛則是完全相反。
那一晚被血色染上的沉重,一點點被勝利洗去,取而代之的是銳不可當,節節攀升的士氣。
當那天晚上,身穿黑色夜行衣的匈奴,大部分被直接抓到,另外一部分也全部落入機關陷阱之後,這樣的士氣到達了一個高潮。
在演武場訓練的時候,衆人齊齊呼號的聲音,震天徹地。
在準備出發去外面執行任務的時候,那一身的意氣風發,鬥志昂揚。
在結束訓練後,每天都會有人自發地讨論,匈奴是如何自己撞到他們手上的。
城靜楓發現,軍師二字也開始在軍營中不斷的流傳,被提及的頻率,比魏定都要高多了。
在這樣和往年相比巨大的變化之下,在這樣絕對的優勢面前,沒有人再提及她女子的身份,取而代之的是發自內心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