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顧勉
雲遙身上來了月事, 得換月事帶,她有些不舒服,早早醒了過來。她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本想悄悄起床,卻發現謝彥逍已經醒了。
此刻他正按着心髒的位置, 劇烈喘息着。
黑暗中, 雲遙看不清謝彥逍的臉色,只覺得他很不對勁兒, 她拍了拍謝彥逍的肩膀, 緊張地問:“你怎麽了?生病了嗎?哪裏不舒服?”
謝彥逍的眼睛倏地睜開,看向了坐在身側的雲遙。他是習武之人, 耳聰目明, 看得真切。他能清楚地看到雲遙臉上的擔憂。
想到夢中發生的事情, 他擡手扯了一下她的胳膊, 使她整個人趴在了自己身上。
随後大掌放在她的脖子上, 找準唇, 狠狠親了上去。
整個過程雲遙都是猝不及防, 直到唇上傳來痛感, 這才回過神來, 擡手捶了捶謝彥逍。可謝彥逍的身子就像是銅鐵鑄成的一般, 堅硬得很,紋絲不動。
謝彥逍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樣,又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裏。
雖他動作粗魯,雲遙卻覺得此刻的謝彥逍讓人害怕又有些讓人心動。
過了許久, 謝彥逍終于松開了雲遙。
雲遙坐直了身子, 摸了一下自己的唇, 手上竟沾了些血漬。
“你大半夜的發什麽神經!”
謝彥逍沒說話, 掀開被子離開了。
“神經病啊!”雲遙罵了一聲。
早上桂嬷嬷過來時觑了一眼雲遙的神色,見她唇破了皮,頓時驚訝不已,對半夜發生的事情越發好奇。
“夫人,您半夜跟世子吵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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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看了一下唇上的口子,不悅地道:“沒有。”
“那世子離開您知道嗎?”
“知道。”随後雲遙支支吾吾解釋了一番。
桂嬷嬷聽後放心了。她剛剛看着夫人的模樣,還以為世子和夫人又鬧僵了。
“世子許是白日裏太忙,晚上做噩夢了,夢魇了才會如此。”桂嬷嬷為謝彥逍找補了幾句。
這話雖說有為謝彥逍開脫的嫌疑,但雲遙也有些信這種解釋。畢竟不管是前世還是如今,謝彥逍都是個冷靜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做這樣的事。說不定真的做了什麽噩夢,不太清醒。
不過,也不排除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報複她昨晚咬了他一口。以前咬他也沒見他這般小氣,如今卻是惱了。
是她先咬他的,這事兒她也有錯。
剛這般一想,在看到銅鏡裏的自己時,雲遙又來氣了。
再被夢魇那他也不該咬她啊!
他是屬狗的嗎?
太過分了!
雲遙放下手中的銅鏡,道:“我今兒還怎麽見人!”
桂嬷嬷看着雲遙的唇,也不會該如何是好了。
“算了,就說我身子不爽利,不去請安了。”雲遙道,“反正正院若是知曉我來了月事,肯定開心得很,也不會過多計較。”
曹氏不就日日夜夜盼着她不懷孕麽。
如今雲遙任性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的強勢和不怕事也讓周圍伺候她的人變得沒那麽小心翼翼。桂嬷嬷也生怕曹氏再害他們夫人,絲毫沒有勸說,笑着道:“好,老奴這就去說。秋娘做了您愛吃的灌湯包,您快趁熱去嘗一嘗,莫要再生世子的氣了。”
一聽灌湯包,雲遙眼前一亮,頓時來了精神。
秋娘這灌湯包做得着實好,皮薄,一口咬下去裏面滿滿的湯汁。只可惜她嘴巴被謝彥逍咬破了,吃起來有些疼。
但她又特別想吃。
于是一邊心裏罵着謝彥逍,一邊忍着痛吃着美味多汁的灌湯包。
謝彥逍一連打了幾個噴嚏。
“主子,您是不是感染了風寒,要不屬下去給你告假?”秋武道。
謝彥逍擡擡手,沉聲道:“不必。”
晚上,謝彥逍早早回了內院。
雲遙見他回來了,理都沒理他,繼續看書。今日白天她嘴巴一直疼,想吃的好吃的都沒吃上,只能吃些糕點。
謝彥逍看出來雲遙不開心了,他也沒說話,就坐在雲遙身側,随手拿了一本《谷物大全》看了起來。
亥正左右,雲遙實在是撐不住,去裏間洗漱一番,去了床上。
謝彥逍緊随其後,去了裏間,不多時也去了床上。
聽着雲遙沒睡,謝彥逍開口了:“夫人要是不開心那就咬回來吧!”
他今日一直在思考做夢的這個問題。
他仔仔細細想過這三次的夢境。第一次應該在幾年後,那時院中已經沒了牡丹花,最少應該在五年後。第二次是在成親兩個月後。第三次從衛嬷嬷口中可得知是在五年後。這些可以證明,夢境并非按照時間線進行的。
每一次的夢他都詳實記錄了下來,他發現這其中沒有絲毫的規律可循,讓人無從下手。
不過,有一點倒是相同的。
他發現每次做夢之前夫人都咬了他。
雲遙正處于半睡半醒間,聽到這話瞬間清醒過來。
謝彥逍莫不是真的病了吧?
見雲遙看過來,謝彥逍把袖子往上掀了一下,遞到了她唇邊。
“夫人使勁兒咬便是,為夫皮糙肉厚,受得住。”
他想知道更多關于夢中的信息,而不是只是現在零星的一點點片段。
雲遙看着謝彥逍胳膊上的一個泛青紫的牙印兒,突然有些心虛。心中暗罵一句神經病,轉身朝着裏側睡去。
看着朝着裏側睡的人,謝彥逍也沒了辦法,只好閉眼睡了。
罷了,以後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今日是初一,按照宮裏的規矩,皇上宿在了皇後處。
之前言天師跟雲遙說可利用丹藥之事接觸蘇雲婉和四皇子的婚事,雲遙沒同意。
事實上,不光他想到了這一點,不想讓他二人成婚的人也想到了這一點。比如,一直被長公主壓制着的皇後。
最近幾爐丹藥煉的不合心意,德成帝臉上也沒個笑臉。
皇後嫁入宮中多年,對皇上很是了解。再加上最近皇上做的幾件事,她漸漸猜到了皇上此刻為何不高興。
想必定是因為丹藥的問題。
言天師算到錢四郎和文大姑娘八字不合影響了丹藥煉制,琉璃公主和親一事也影響到了丹藥。
最近三個月京城中的世家貴族一共三對成親的,其中兩對已經作廢,就剩下最後一對了。可皇上卻遲遲沒有解除婚約。
說起來,她膝下無子,誰上位她都無所謂。如今形勢未定,她既不站太子,也不站四皇子。
但是!琳琅長公主搶了屬于她的權力,她不想看她好過!
琳琅長公主想把養女嫁給能幹的四皇子,延續她自己的榮耀,那也得看她答不答應!若真讓蘇雲婉嫁給四皇子,四皇子将來登基後,這後宮中哪還有她的位置,定是要被琳琅把持。
想都別想。
四皇子可以登基,但蘇雲婉絕不能成為皇後。
最近她找了數次言天師,想讓他在皇上面前多說兩句話,可他就是不說。既如此,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皇上,這是今年的新茶,您嘗一嘗。”
德成帝沒什麽心思喝茶,不過不好打了皇後的臉,端起茶嘗了一口。
皇後開口跟德成帝話起了家常:“說起來,四皇子下個月就要成親了,日子過得可真快,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
聽到兒子的婚事,德成帝眉宇間的愁容更甚。
皇後一直看着皇上的神色,瞧着他臉上細微的變化,她知自己猜對了。
果然,皇上也在猶豫這件事情。畢竟如今對皇上來說最重要的就是那能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丹藥。
“婉兒雖然不是琳琅親生,但也是咱們看着長大的,是個溫婉多才的好姑娘。”皇後緩緩說道,“只是,一提起她我就想到了琳琅親生的那個姑娘,明明是個富貴命,卻被養在鄉下多年,也真是可憐。如今雖是回到了京城,卻也……”
皇後故意頓了頓。
德成帝側頭看向皇後:“嗯?”
“哎,也沒什麽,只是今日聽幾位夫人說了幾句琳琅壽宴上發生的事罷了。”
“何事?”
“聽說琳琅因為一些小事當衆斥責了她。”
皇後和琳琅一向不合,德成帝很清楚這一點,他垂眸:“母親教育女兒,也是應該的。”
皇後笑着說:“可不是麽。說來雲遙也是沒什麽規矩,琳琅也不過是想糾正她罷了。婉姑娘雖爹娘是下賤的奴才,不是她親生姐姐,畢竟養在公主府中多年,也時常糾正她呢。聽說那日在公主府門口就教訓起她了,還要替她教訓侍女。婉姑娘可真是能幹!”
“下賤的奴才”這幾個字皇後說得尤其重,她在點明蘇雲婉的身份。
德成帝眉頭又皺了起來。
說起來婉婉的身份确實不太好。好在她是養在琳琅身側的,倒是跟她親生爹娘沒什麽聯系。
不過,一個養女教訓府中親生的女兒?只是,想到往日對這個外甥女的印象,他道:“婉婉是個懂事的孩子,她這麽做定是有她的緣由,你不要總是對她有偏見。”
諸如此類的話德成帝聽過多次了。當初給老四定下婉婉,皇後就極力反對。如今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她竟還不死心。
見皇上變了臉,皇後心中一肅,立馬道:“那可定是的,婉婉那般穩重,定有她的緣由。”
皇後給皇上斟滿茶。
放下茶壺,拿起來帕子擦了擦手,又緩緩開口:“不過麽,臣妾覺得雲遙畢竟是武安侯世子夫人,又在鄉下多年,身世可憐,這般教訓她不是讓她沒臉麽,不如私下無人時說。她也是心急了些。”
這次皇上沒再開口,端起茶喝了一口。
皇後繼續說道:“說起來,雲遙可真是個好姑娘。那日琉璃公主被食物卡住時,周遭的人都往旁邊退了退,有的甚至退到亭子外。也就只有她敢上前施救,化解了兩國的危機。她身上不愧是留着陛下的血脈,聰慧果敢。”
提了蘇雲婉身份低賤,又點出來雲遙身上有皇家血脈。
提了蘇雲婉不分場合教訓雲遙,又說雲遙遇到大事好不慌亂。
兩廂一對比,孰優孰劣就看得分明了。
德成帝難得贊同地點點頭:“她的确是個好姑娘。”
皇後道:“這關鍵時刻啊,才能看出來誰是真的聰慧。”
德成帝微微一怔。
見皇上聽進去自己的話,最後皇後又重申自己的觀點:“您也別嫌妾身多嘴,四皇子是個好孩子,婉姑娘的身份多少有些不配。”
德成帝皺了皺眉,放下了手中的茶。
皇後一直觀察着德成帝的反應。她知道皇上本就因丹藥一事對這二人的親事不滿,如今她給了他一個合适的理由,她不信他不動搖。
目的達到,她沒再多言,端起茶細細品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德成帝讓內侍去打探了一下最近蘇雲婉的所作所為。
在雲遙來京城之前,蘇雲婉的形象可是一直都非常好,出身高貴,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長相氣質佳,是赫赫有名的才女,也是京城中貴女的典範。
在雲遙來京之後,發生了些許改變。衆人忽然發現這個一直高高在上的貴女身份竟然這般卑微,她身上的光環大打折扣。不過,在長公主的一力支持以及和雲遙的對比下,她依舊維持住了自己的貴女形象。
不過,這一切都在雲遙出嫁後,去湘王府做客時開始慢慢轉變。無論是湘王府的宴席,還是迎接昭國使臣的宮宴,亦或者長公主的壽辰上,蘇雲婉在和雲遙的對比中竟絲毫不占優勢,反倒是屢屢出錯,惹人非議。
德成帝看着內侍調查來的事情,面上冷了幾分。
這一次皇後竟然沒說謊,琳琅的這個養女的确不如從前了。
琉璃公主離開那一日雲遙去城門口送她了。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巳時即将到,雲遙和琉璃公主還是要分開了。
“你好好照顧自己,若是大歷待不下去了就去昭國找我,我定能護你周全。”琉璃公主承諾。
雲遙心知,人活在世,沒有人能完全随心所欲,即便是貴為一國公主也不可以。琉璃公主這一次會被派到大歷來和親,下一次就不知要被送到哪裏去和親了。
她的命,也不由她自己做主。
“好。”雲遙還是應了,“你自己也萬事小心,若将來注定要和親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對方為人。”
琉璃公主點頭:“嗯,好,我記住了。”
不遠處的茶樓上,有兩位年輕的公子哥正看着城門口的方向。
“彥逍,你瞧瞧你瞧瞧,我這表妹跟琉璃公主的關系有多好。姑母讓她勸說琉璃公主把皮毛生意賣給大歷,她竟還推三阻四,忤逆姑母。當真是謊話連篇,胳膊肘子往外拐。”四皇子冷哼一聲。
謝彥逍眼眸微動,沉聲道:“不是雲遙不想幫,怕是她想幫也幫不了。這等關乎兩國的事情豈是她一個婦人能随意勸說成的?”
四皇子仔細琢磨了一下,點點頭:“也是,我這表妹就是個廢物,大字都識不了幾個,她能有什麽本事。就不該指望她能做成什麽大事!”
謝彥逍冷了臉,動了動嘴,道:“四皇子,她是我的夫人,您這番話不妥當。”
四皇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頭看向了謝彥逍。他從前沒少說他這表妹的壞話,但卻是謝彥逍第一次為雲遙說話。
瞧着謝彥逍的神色,他連忙道:“你別氣別氣,我記住了。我就是随口說說罷了。雲遙是我的表妹,咱們都是一家人。”
他還有用得着謝彥逍的地方,可不能讓對方恨了他。
見謝彥逍神色和緩了些,四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他,随後又轉頭看向了城門口的方向。
雲遙仍舊在跟琉璃公主話別,她張了張口正欲再交待幾句,眼角餘光卻瞥到了一人,她原以為自己看錯了,又看了一眼。這一次,她終于看清了立在城門口的角落裏望向她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身材颀長,有些瘦削。身上的青色麻布衣裳略顯寬大,漿洗得泛白卻幹幹淨淨。腳上踩着一雙黑色布鞋,鞋上沾了些灰塵,在他的身側停着一輛牛車。
雖穿着普通,卻難掩清俊的長相,以及身上的書卷氣。
來來往往進城出城的人忍不住望向他,好奇地打量他幾眼。
琉璃公主察覺到雲遙的異常,順着她的眼神看向了城門口的方向。
城門口陰涼處正站在一個年輕的男子,那男子挺拔如松,眉清目秀,莊重沉穩,讓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眼了。
人潮如織,車水馬龍。
雲遙的眼睛卻鎖定在了這男子身上。她想笑的,可眼眶卻一下子紅了,眼淚刷得一下子從眼眶裏流了出來。她沒注意到琉璃公主的異常,擡步朝着那年輕男子走去。
她已經有兩年沒見過兄長了。
最後一次聽到兄長的消息是他的死訊。
她一步步朝着兄長走去,一步比一步快,快到時,她提起裙擺跑了過去。她生怕走得慢了兄長會消失不見。
到了跟前,雲遙嗓子已經啞了,她張了張口:“哥……”
話一出,眼淚流得更兇了。
顧勉笑了,拍了拍雲遙的頭:“兩年不見,你怎得……”
話還未說完,就被雲遙抱住了。
“哥……”
雲遙哭得傷心至極。
酒樓二層廂房,謝彥逍的臉色陰沉如墨。
四皇子也被下面的情形驚住了,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謝彥逍的神色,見他臉色難看,反倒是安撫了他一句。
“這……這……彥逍,你可別誤會,我表妹雖然粗鄙不堪,但她絕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紅杏出牆的。”
再怎麽不喜歡蘇雲遙,那也是他的表妹,多少還是要維護一下她的顏面。
這話也不知是安撫人還是火上澆油,謝彥逍的臉色愈發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