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鞋子

吃飯時, 雲遙特別想跟人分享喜悅的心情。可惜謝彥逍一直不說話,悶頭吃着飯,她也沒啥想說的欲望。

一頓飯吃完, 謝彥逍坐在榻上喝茶消食。

雲遙坐在一旁拿着書看,只是今日她實在是太過開心, 書上的字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她還是想找個人說說話。

出去找桂嬷嬷和春杏嗎?前世她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就喜歡與她們二人講。只是她們二人也辛苦了一日了, 今晚不該她們當值,也不知是不是睡下了。

算了, 她還是別打擾她們了。

轉頭見謝彥逍一直在喝茶不說話, 想到剛剛在正院時謝彥逍還維護了她幾句,她想了想, 忍不住與他說道:“你說我兄長是不是特別厲害?”

謝彥逍動作微頓, 雖心中極不願意聽到她評價別的男子, 但還是如實點頭:“嗯。”

見謝彥逍有了回應, 雲遙笑了。她就說嘛, 前世謝彥逍就很欣賞她兄長, 今生怎會突然改變了呢。一個人的品味應該一致才對。

雖不知他今生為何突然對兄長的态度發生變化, 但她還是繼續說了下去:“他從小就讀書好, 小時候就能過目不忘。我那時候就想啊,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聰明的人呢。我記一個字好久才能記住, 那些字好難記,好沒意思,他怎麽就能記住呢。”

謝彥逍擡眸看向雲遙。

“小時候家裏窮,讀不起書, 爹娘身體又不好, 不能時時在地裏勞累。兄長一邊去地裏幹活, 一邊自己自學。可就是這樣, 他每次考試還是能考第一名。兄長每次考第一名娘都會去鎮上買些肉,那肉可香了。我十天半個月才能吃上一回,所以現在想起來還覺得香……”

聽雲遙說起她自己的事,謝彥逍聽得很認真,內心一片柔軟。他柔聲道:“你若想吃,明日讓廚房多買些。”

雲遙從回憶中收回來思緒,看向謝彥逍,微微搖頭:“不用啦。我只是覺得那時候的肉好吃,如今吃多了反倒是沒有兒時的感覺了。”

謝彥逍大概能明白這種感覺,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雲遙又繼續說起了顧勉:“所以那時我日日期盼他能考第一。為了吃肉,也為了爹娘能開心。哥哥考了第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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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遙絮絮叨叨跟謝彥逍說起以前在顧家村的事情。三句話中,兩句半都在說顧勉。

在她的口中,顧勉就像是神一樣的存在。

謝彥逍喝了三盞茶,雲遙還沒說完。

“天色不早了,安置吧。”謝彥逍道。

雲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這會兒還沒到亥時呢,睡這麽早做什麽。他不是最能熬夜的麽,怎麽也得到子時啊。

看着雲遙眼神中的不解,謝彥逍道:“夫人明日不是要管家麽?”

是了,管家的話她得早起。剛剛圖一時痛快,竟攬了這樣的差事,她真的是有些後悔了。雲遙臉上的笑漸漸沒了,蔫頭耷腦地說道:“嗯,知道了。”

雲遙讓人準備換洗的衣裳,去浴房沐浴了。

她剛出來,謝彥逍就進去了。

雲遙收拾了一番,躺到了床上去,謝彥逍很快就從浴房出來了,屋裏的蠟燭也随之熄滅。

謝彥逍在外奔波多日,又趕了兩日路,幾乎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雲遙許是今日太過開心,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在床上動來動去的,以至于淺眠的謝彥逍被她吵醒了。

雲遙見謝彥逍睜開眼盯着她,她沒有把人吵醒的自覺,反倒是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也睡不着?要不咱們再說會兒話吧!”

謝彥逍想,說什麽?聽她說顧勉對她有多好,顧勉有多麽優秀嗎?

他聽夠了!

平日裏也沒見她話多,怎的今日話這般密。提起他來,她就這麽開心嗎?怎麽沒見她這般對他笑過。

黑暗中,雲遙看不清謝彥逍臉上的神色,她還有一肚子話沒說話,于是自顧自說道:“你不知道,我哥哥以前……”

話還沒說完,唇就被人堵住了。

雲遙瞪大了眼睛,這人剛剛不是疲憊得很麽,怎得還有力氣做這樣的事情!

過了一會兒,雲遙實在是被謝彥逍的胡子紮得難受,擡手掐了掐他。

謝彥逍動作頓了頓。

雲遙道:“你怎麽……怎麽不刮一刮胡子?”

太過疲憊,忘了。

謝彥逍張了張口,剛想解釋,忽然想到了什麽,眼神微動。

他擡手輕輕摸了摸雲遙的臉,像是摸一件稀世珍寶一般。

只是手上長滿了繭子,大掌粗粝,雲遙的臉又比較柔嫩,刮得她有些疼,她擡手打了他一下。

謝彥逍止住了手上動作,面上卻沒什麽反應,低頭,故意把臉埋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雲遙心頭的火蹭的就上來了。

這人臉皮也太厚了吧,她剛剛說的他沒聽到嗎?他的臉、他的手有多粗糙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看着放在唇邊的手,她抓過來咬了一下。

謝彥逍身子微微一僵,過了一會兒,不知是不是吃痛,老老實實躺回自己的位置上。不到片刻功夫,竟是又睡着了。

雲遙剛想罵他幾句的,聽見他睡覺了,心頭的火蹭的一下子就上來了。想抓過來他的手再咬兩下,但是瞧着他疲憊的模樣,終究還是不忍,放過了他。

看着謝彥逍的臉,雲遙覺得這一世的他奇怪極了,好像每次不咬他幾下他就不老實。不過,這人是不是有什麽受虐病啊,有次還主動讓她咬他,莫名其妙的。

盯着謝彥逍看了一會兒,雲遙睡意漸漸來襲,打了個哈欠,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睡了。

當謝彥逍看到坐在榻上做着針線活的雲遙時,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夢還是現實。

清晨的陽光柔和,灑在雲遙的身上,那張臉看起來美得出塵,竟像是一副畫一樣美好。他忍不住擡步朝着她走了過去,坐在榻上,看着她垂眸認真做針線。

不知過了多久,桂嬷嬷進來了。

“夫人,您怎麽還在做針線啊,昨日不是已經給顧公子做了一雙麽?”

又是給顧勉做的。

謝彥逍頓時沉了臉,好心情一下子就沒了。

雲遙頓時紅了臉,小聲道:“這個……這個不是給哥哥做的。”

桂嬷嬷臉上的神色微怔,馬上就猜到了,随後笑着問:“那您這是給世子做的啊?”

雲遙抿了抿唇,沒說話,臉上帶着一絲羞意。

竟是給他做的!

謝彥逍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心砰砰跳了幾下。

原來她沒忘了他,時時把他記挂在心上。

這時,只見雲遙放下手中的針線,嘆了嘆氣,道:“哎,也不知夫君去了哪裏,怎麽幾日都不曾回府。”

桂嬷嬷面上也不太好看,但還是安撫道:“聽說世子研究了一套新的練兵的法子,外面都在誇世子能幹呢,世子定是在外面忙着。”

雲遙垂眸,道:“嗯,我知道。”

見雲遙神色黯淡,謝彥逍心裏悶悶的。

原來他不在的時候,她竟是這般過的。

桂嬷嬷轉移了話題:“過幾日就要文試了,也不知顧公子如今準備的如何了。”

雲遙臉上立馬帶了笑:“我兄長一直都考第一名,這次肯定也沒問題。”

見雲遙笑了,桂嬷嬷繼續問起顧公子的事。

雲遙絮絮叨叨跟桂嬷嬷說了許久關于顧勉的事情。

這些話竟跟剛剛睡前聽得差不多。謝彥逍睡前剛剛聽了一遍,如今又要聽第二遍。他不想聽她誇別的男人,但卻走不出這房間,只能坐在這裏被迫聽了下去。

他閉了閉眼,想着能不能換個場景。再睜開時,果然場景變了。雖然還在正房裏,一切看起來相同,但卻又有些不同。桂嬷嬷不在屋裏了,這次是春杏。

“哎,不知夫君今日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這鞋子做得合不合他的腳。他會不會……會不會覺得鞋子做的太難看了不想穿。”雲遙看着手中做好的鞋子說道。

謝彥逍胸口再次傳來悶悶的感覺。

他在外時盼着她想他,可真見着她想念他的模樣,他又不忍心了。他倒寧願她是個沒心沒肺的人,永遠開心快樂,不要為他煩憂。

只要是她為他做的東西,他又怎會嫌棄。

前幾日桂嬷嬷便交待春杏,夫人最近一直在為世子不在家一事而思慮,千萬別讓她提起世子,免得傷心難過。多說說顧家的事兒,夫人開心。

“夫人做的鞋子真好看。針腳細密,剪裁合度,樣式也好看,世子一定喜歡。”說完,春杏立馬轉移了話題,“明日就是文試,不知顧公子能否高中。”

雲遙立馬笑了,一臉驕傲:“我哥哥肯定能高中的,他讀書最厲害了!”

接着,雲遙又跟春杏說起了顧勉,跟之前聽到的一模一樣。

謝彥逍無聲嘆氣,又被迫聽了一遍,他已經可以倒背如流了。

他如今對顧勉這個人已經非常了解,從他三歲就能讀書,到他六歲時為了雲遙跟隔壁村孩子打架,再到他次次考第一名成為了全村的驕傲。

聽完第三遍,眼前的畫面一轉,這次到了晚上。這一次,屋裏的人變成了自己和雲遙。

謝彥逍想到晚上二人在一起時的情形,他想,他不會再聽第四遍吧。

只是,看着二人相處的情形,看着她臉上的小心翼翼,他倒是寧願再聽第四遍,也不願看她這般卑微。

“我新做的鞋子,你試試看,合不合腳。”雲遙把鞋子遞到了謝彥逍面前。

謝彥逍看着雲遙手上的泡,神情微頓,問:“夫人親手做的?”

雲遙看着謝彥逍的神色,頓時想到了母親的訓斥。母親最讨厭她做飯、種菜、縫衣裳。她認為這些都是貧寒人家才讓女兒做的事,像他們這樣的世家貴族,只有下人才做這些。

她連忙把手藏了起來,否認了此事。

“不,不是,我怎麽可能親手做,這是下人才會做的事情。我讓針線上給你做的。”

謝彥逍皺了皺眉,收過來鞋子,冷聲道:“下次不要再做了。”

他是不喜歡麽……

雲遙眼眶紅了紅,轉身時趁着謝彥逍不注意抹了抹眼睛,甕聲甕氣地道:“嗯,知道了,以後不做了。”

雲遙這副難過的樣子謝彥逍盡收眼底,心像是被什麽東西抓住了一樣,疼得難受。他擡手摸了一下雲遙臉上的那滴淚,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透了雲遙的臉,觸碰不到她。

兩人沉默了許久,雲遙問:“你最近幾天幹什麽去了,怎麽沒回來?”

謝彥逍端茶的手頓了頓,道:“有事。”

雲遙眼神黯淡了幾分:“哦。”

看着雲遙的樣子,謝彥逍的心又疼了幾分,疼得他受不了了。再次睜開眼睛時,他回到了現實中。

漆黑的天,微涼的早晨。

他腦子裏再次蹦出來一些從未發生過的事情。比如,剛成親時他出門辦事,一個月沒回府,雲遙問他幹什麽去了。那時他假借辦差為由,去做了別的事情。他告訴她,他去辦差了,什麽也沒解釋。

再比如,兩個人常常因為曹氏吵架。他知曉曹氏不安好心,她卻不聽他的話,信任曹氏。

雖然腦海裏出現的只是一些畫面,可這些畫面竟然比夢中還要真實一些。因為,只這一個畫面,他就想起了整件事情。雖然沒有全部看到,可竟像是親身經歷過的一般。

正如夢中提及李大郎與鎮北将軍二姑娘之間發生的事情,事實上也發生了一樣,這些事也未必不會發生。

謝彥逍思索了許久,轉身看向雲遙,此刻她正睡得香甜,小臉粉嘟嘟的。

在夢裏,他為何待她那般冷淡。

他明明心裏有她,擔心她親手做鞋子傷了手,怎麽說出口的話竟是那樣的生硬。以至于,讓她誤會了,心中難過。

他怎麽可以做這樣的事情!

一想到她夢中難過的樣子,謝彥逍感覺自己的心又像是被什麽東西緊緊揪住了一樣。

他舍不得看她難過的樣子。

若是他絕不會像夢中人那樣。

謝彥逍擡手捏了捏雲遙的小臉。

雲遙夢到自己正吃着好吃的肘子,可突然被人端走了,她擡手拍了拍那人的手。可那人依舊拿走了她的肘子。

雲遙吃痛,從夢中醒了過來。

睜開眼便看到了謝彥逍那張俊臉。

看着他尚未收回去的胳膊,她皺眉,擡手拍掉了。

那夢中端走她肘子的人定是謝彥逍這個混蛋!

“幹嘛捏我的臉!”

大早上的,有病吧!他醒得早,她可還困着呢,幹嘛要吵醒她。難道又是報複昨晚她咬了他?也不至于想了一整夜再決定來報複吧!

謝彥逍抿唇,收回了手。

她這副鮮活的模樣倒是比夢中更可愛些,他發現自己竟然喜歡看她對他發脾氣。不想看他對她小心翼翼而又卑微的模樣。

“我聽嬷嬷說我生下來就喜歡讀書,一歲時便能認上百個字,三歲時《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就能倒背如流,六歲時已經能通讀百家之書。”

說到這裏,謝彥逍頓了頓,眼睛直勾勾看着雲遙。

雲遙不解,聽得雲裏霧裏。謝彥逍一大早發什麽神經,幹嘛拉着她說這些有的沒的。她又沒問他讀書的事情,他幹嘛要說。

見謝彥逍一直盯着她,雲遙幹巴巴說了幾個字:“哦,那你好棒啊!”

聽到雲遙的誇贊,謝彥逍又繼續說道:“三歲時父親便為我請了武師傅教我習武,五歲時我已經學會了兩套劍法。有年長的孩子欺負大哥,我一個人打了他們三個人。”

雲遙怎麽就那麽不信呢,她覺得謝彥逍有吹牛的嫌疑。

大哥比謝彥逍大幾歲,那幾個年長的孩子差不多得十來歲了吧。

“你五歲就能打十幾歲的大孩子?”雲遙質疑。人家還不得比他高上許多,即便是不會武,拎他還不跟拎小雞仔一樣,随随便便就把他扔到一旁去了。

謝彥逍鄭重地說:“是真的。不信夫人去問問,就是曹家那幾個子弟。”

一聽曹家,雲遙瞬間就信了,那一門就沒一個幹正經事兒的。

“他們蠢的要死,你這是勝之不武!也好意思拿來吹噓。”雲遙就是有些看不慣謝彥逍此刻這般低調的炫耀求誇獎的模樣。

謝彥逍看着她臉上生動的神情,忽而笑了。

謝彥逍極少會笑,雲遙看到他在笑,險些懷疑自己看錯了。說實話,謝彥逍長得好看,笑起來更好看,可惜他不常笑,日常板着一張臉。

“你笑什麽?”雲遙問。

謝彥逍想,如果她沒被人掉包,小時候就生活在長公主府,他們自小定了親,在她身邊的人就是他了。他會教她讀書,站在她面前保護她。

“沒什麽。”

雲遙覺得莫名其妙,看着謝彥逍沒收回去的笑容,說了一句:“你其實應該多笑笑的。”

他若是多笑笑,蘇雲婉還不早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哪裏還能輪得到四皇子。

“為何?”謝彥逍問。

“好看啊!”雲遙答地幹脆。

謝彥逍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

這時,雲遙又道了一句:“你若是多笑笑,京城第一美男子就是你了,無數的貴女拜倒在你門下。”

明明是一句誇贊的話,這話也不知怎麽就惹得謝彥逍不高興了,他臉上的笑漸漸沒了。從床上坐了起來,看樣子是要起了。

喜怒無常!

雲遙沒再搭理他,轉身面向了裏側。

謝彥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說了一句:“夫人今日要去管家。”

雲遙愣了一下,再次後悔自己接了這個差事。為了管家,她得早起兩個時辰啊。她實在是不想起,扯過來被子,蒙上頭,打算裝死再睡一會兒。

不一會兒,頭上的被子就被扯了下來。

“幹嘛!”雲遙不悅地看向謝彥逍。

謝彥逍坐在床邊,問道:“夫人為我做的鞋子呢?”

雲遙聽到這句話愣了一下,問:“什麽鞋子?”

她什麽時候為謝彥逍做鞋了?

不對,誰跟他說她為他做鞋子了?壓根兒就是沒有的事兒。

見謝彥逍眼神看向榻上的鞋子,雲遙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說起來前世她的确為他做過鞋子,但他并不喜歡。後來她就再也沒為他做過了。

“我做的鞋子太醜了,不适合你穿。你若是缺鞋子穿了,我明日給你買兩雙。”

謝彥逍深深地看了雲遙一眼,起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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