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死心
第二日一早, 得知武安侯身邊的劉姨娘懷了身孕時,雲遙愣了一下。
“你說誰,劉姨娘?”
春杏點頭:“正是。”
她對劉姨娘有些印象, 年約三旬,很有風韻, 人看着很精明, 但平日裏話不多。
前世沒有這一出啊。
不過,細細一想, 前世這時候曹氏還很得公爹信任, 公爹也極少去姨娘院中,今生倒是去的多了。
“嗯, 挺好的, 侯府越來越熱鬧了。”雲遙道。
昨天一個, 今天一個, 侯府的人越來越多了。
估計這一段時間曹氏都沒心思來找她麻煩了, 也不知這一次要摔爛多少茶具。
“嘩啦!”
一套嶄新的茶具摔落在地。
曹氏這次是真的要被氣死了。從前姨娘承寵後她都會明裏暗裏讓她們喝下避子湯, 最近只顧着蘇雲遙, 竟忽視了那邊。
瞧着朱大管事安排的事情, 看的出來侯爺對這個孩子非常在意。
這三個兒子已經壓着她的琮哥兒了, 再來一個幼子, 不知會如何。
曹氏和周氏都有各自的煩惱,這一整日二人都沒空過來煩她,雲遙躺在榻上聽着春杏說着這兩個院子裏的事情,心裏很是暢快。
而那日在宴席上譏諷她的兵部尚書夫人淩氏如今也是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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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證實了簡國公夫人是被人下了毒, 也在簡國公夫人房中搜出來一些被藥材浸潤過的香包。當下便決定休了自己的兒媳, 把她送到衙門去。
兵部尚書多次上門道歉, 又托人過去說情。
這件事不僅在民間傳聞甚廣, 甚至鬧到了朝堂上。
簡國公憤怒地道:“皇上,我家長媳下毒意圖謀害我夫人,如今夫人纏綿病榻數月,還望皇上主持公道,讓這毒婦下獄!”
休妻哪能夠啊?得讓她下獄,讓她死!
聞言,德成帝皺了皺眉,看向了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連忙道:“皇上,都是誤會都是誤會。我家女兒一直對國公夫人孝順有佳,做不出來此事,定是太醫診治失誤。”
簡國公立馬道:“呵,真正失誤的是被你買通的江湖郎中吧!說起來,謀害我夫人的事也有你的一份兒,若非你夫婦二人縱容,她又怎會做出來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兵部尚書沉着臉道:“國公這不是信口開河污蔑人麽。”
簡國公冷哼一聲,看向皇上:“臣懇請皇上派大理寺和刑部詳查此事,為臣主持公道!”
德成帝眉頭緊鎖。
人又沒死,太醫也說了數月就能恢複,何必鬧這麽大?不僅要追究世子夫人,還要逼着他追究兵部尚書。
這二人,一個父親當年為大歷打開了城門,促成了最終的成功。一個掌管着兵部,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他不想打破現有的平衡。聽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心裏很是不爽,于是交給了皇後去處理。
“既然是婦人之間的事,那就由皇後來處理吧。”
說完,不顧簡國公的懇求,退了朝。
兵部尚書笑着道:“國公爺,國公夫人若是需要什麽珍貴的藥材,只要我府上有的,你們盡管開口!”
簡國公看着一臉得意的兵部尚書,眼神要吃人。
若此事發生在前朝,他這兒媳少說也得流放三千裏!可如今皇上竟然想息事寧人。
都說前朝對世家過于嚴苛,可若是吃虧的人是自己,那就恨不得更嚴苛一些。
簡國公冷着臉看了兵部尚書一眼,甩了甩袖子離開了。
三日眨眼就過去了,當雲遙出現在言天師面前時,他第一句話就是:“你想不想成為郡主?”
雲遙覺得他大概是有病,問的問題這麽莫名其妙。她還沒找他算賬,他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當然想,你有辦法?”雲遙問。
當郡主身份高了不說,每年到手的錢和賞賜也多了,她肯定想啊。
“你多說點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幫你,如何?”言天師道。
雲遙看了言天師一眼,道:“那還是算了吧。”
說罷,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言天師道:“哎,你不厚道啊,顧大人的命都被你改了,你怎麽就不能幫幫我?”
聞言,雲遙手頓了頓,看向言天師。
“你是說我哥?”
他還有臉提她哥,她哥都被他那不成熟的煉丹技術砸到了頭。
“對,你那養兄。”言天師道,“你跟我說高人不在京城,可你哥的命數卻在一個月前突然被改了,你這不是糊弄我麽!虧我還以為咱倆的關系不錯,結果你卻不跟我說實話。”
雲遙本想發作,聽到這番話鎮定下來。
“他的命數改成什麽樣子了?是不是能活得長久一些?”雲遙問。
言天師道:“不僅長久,還位極人臣!”
雲遙松了一口氣。她雖不知兄長的命是如何改的,但既然能活得長久那就好。
不過——
“一個月前?”
“你不知道啊?”言天師詫異。
雲遙糊弄了一句:“我知道我哥幾年後會去世,也一直在改變,但不知何時能改變。”
言天師似是信了,點了點頭:“一個月前,我那八卦爐又煉丹失敗了,直接炸了。你哥擋在了皇上面前,被八卦爐砸到,暈了過去。等他醒過來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前世她哥好像也被八卦爐砸傷過,可他後來依舊死了。在他醒來後,也沒發現什麽異常。
今生是怎麽回事?
言天師煉丹技術雖然很爛,但看命的本事她領教過了,非常準。他既然說哥哥的命被改了,應當就是被改了。只要哥哥能長命百歲,她就沒什麽可擔憂的了。
不過,該算的賬還是得算。
“你就能靠譜一點嗎?你好歹是個道士,煉丹的丹爐都能炸?你行騙也得周全一些吧!”
言天師臉上的神情讪讪的。
他煉丹技術一向不好,只不過是瞎糊弄罷了,也沒想到挑選的一個華麗的煉丹爐中看不中用。
雲遙又說了言天師幾句,見他一副不敢回嘴的樣子也懶得跟他計較了。想到剛剛他好歹告知了兄長的命數,作為回報,她也告訴了言天師一件重要的消息。
“你那藏起來的煉丹的配方最好燒了,不然将來被旁人發現了,你就是死路一條。”
言天師瞪大了眼睛。
确實有不少人想要這個配方,但大家都從皇上的變化中看出來這個配方極好,能讓人青春永固,返老還童,長命百歲。
沒有人知曉這配方的壞處。
沒想到面前這個女人竟然知道。
若她不知道的話,她就不會說出來這樣的話!
言天師糾結片刻,問道:“你既知曉這丹藥的害處,為何不告知皇上?”
德成帝可是她的親舅舅。
雲遙看着手中的茶碗,輕輕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葉,抿了一口。
“他雖是我的親舅舅,與我血脈相連之人,但卻不是一個好皇帝。”
這些年舅舅一直沉迷于長生不老,耽于煉丹,不理朝政。苛捐雜稅,民不聊生。她在鄉下生活了十幾年,最是了解這一點。
重生回來,看到言天師的那一刻她曾想過要去舅舅面前揭發他,可在看到他一道道政令之後,在聽說宮裏又有多少人死于他手之後,選擇了沉默。
聽到這個答案,言天師愣了一下。據他所知,四皇子待蘇雲遙并不好,其餘幾位皇子對蘇雲遙也不行。若是他們上位,她定不會如現在這般舒坦。站在她的角度,當然是自己的親舅舅在位更好。
可她卻沒有阻止他。
“你要知道,若是皇上死了,其他幾位皇子登基的話,你的處境可不太妙啊!”言天師試探了一句。
雲遙抿了抿唇。
太子非善類,四皇子也是個蠢貨,其餘幾位皇子也沒有特別突出的。但她仍抱有一絲希望,想着或許他們上位後能少死一些人。
“我怎麽說也是他們表妹,只要我不犯天大的錯誤,誰也不敢怎麽着我。”
言天師點點頭。
這倒是真的,雖說可能日子沒那麽舒服了,但也不會丢了性命。
兩個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把該說的話說完,雲遙想起那日皇後壽辰上發生的事情,忍不住問道:“對了,你可知皇後壽辰上皇後和我母親之間發生了何事?”
這事兒她沒問謝彥逍,主要是覺得謝彥逍并不會告訴她。
言天師就不同了,一看就不是個正經人,天天不幹正事兒。
如雲遙所料,言天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日琳琅長公主親自找到了聖上,用自己手中選拔女官的權力換了蘇雲婉和四皇子的親事。”
雲遙眼眸微微睜大。她沒想到母親那麽一個熱衷權勢的人竟然會為了蘇雲婉放棄權勢。
前世蘇雲婉順利嫁給了四皇子,她也沒能看到母親的取舍,自是不知曉蘇雲婉在母親心中的地位。如今看來,母親是真的疼愛這個養女啊。原來她心中也不光有權勢,還有親情,甚至親情比權勢還重。
原來前世是她錯怪母親了,她并非是一個完全利欲熏心的人,只是她這濃烈的親情卻不曾給她,而是給了蘇雲婉。
“喂……喂……”
言天師喚了雲遙幾聲都不見她有所回應,他擡手拍了拍她的肩頭。
“嗯?天師剛剛說什麽?”
言天師看着雲遙傷心的模樣,有些不忍心告訴她另一件事情了。
看着言天師遲疑的神色,雲遙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道:“說吧,還有什麽事?”
言天師觑着雲遙的神色,猶猶豫豫地說道:“其實,授封郡主一事是你母親提出來的。在皇上答應了蘇雲婉和四皇子的親事後,你母親提出來希望皇上封蘇雲婉為郡主。”
雲遙終是忍不住,眼眶紅了,拳頭也緊緊握了起來。
“喂,你別哭啊!”
這下可把言天師吓到了,他手足無措,想給雲遙擦擦眼淚又覺得不合适,急得不行。只見他跺了跺腳,道:“害,早知道我不跟你說了。”
雲遙垂眸,拿衣袖抹了抹眼淚,哽咽道:“不,你繼續說,皇上怎麽說的?”
擦幹眼淚後,眼淚便不再流了,眼神也變得堅毅。
言天師嘆了嘆氣,快速說完了整件事:“皇上拒絕了此事,并且提到了你。他認為要是封郡主應該封你而不是封蘇雲婉。但是你母親不同意,她提出來,既然要封一人,那就給蘇雲婉,因為她認為你不需要。最終皇上還是以皇家血脈為由拒絕了……”
雲遙握緊了手中的帕子,看得出來她此刻極為憤怒。
言天師道:“因為得知了這件事情,所以我剛剛問你想不想封郡主。我瞧着皇上的态度應該是想封你為郡主的,只要咱們操作得當,這郡主之位定是你的。若是再過些時日,也不知皇上會不會被你母親說服。你也知道,你那個舅舅向來也不怎麽明事理。”
後面這句他壓低了聲音。
不會的。前世無人幫她,最終她還是得到了郡主之位。不過那次好像也沒什麽特殊的緣由,是她知曉了曹氏和母親的真面目,一怒之下爆發了。傷心至極之時,忽然被封了郡主。
雲遙沉聲道:“多謝你告訴我此事。”
好讓她對母親徹底死了心。
其實若是她想被封郡主是一件簡單至極的事情,作為長公主的女兒,只要長公主上書皇上請求冊封,此事定不會有人阻攔,她立馬就會得到郡主之位。
可母親卻想要把她的郡主之位給蘇雲婉,真當她是死的不成?
想讓蘇雲婉封郡主?做夢!
雲遙想了想,道:“我是否成為郡主不重要,重要的是蘇雲婉不能被冊封,這一點對你來說可是難事?”
言天師沒想到雲遙的要求這般簡單,若是她想成為郡主,或許需要他動動腦子,但若不讓蘇雲婉成為郡主,實在是再簡單不過了。本身皇上就不想冊封蘇雲婉,只要他簡單說上幾句話,保管蘇雲婉成不了。
“舉手之勞。”
“嗯,那便好。”雲遙道,“你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吧,若我知曉的,定然告訴你。”
言天師本有成千上百個問題想問,但經過了剛剛的談話,他已經不想問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已然有了答案。
“如果将來與你親近之人登上了帝位,你可否求他饒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