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明白
雲遙把桂嬷嬷和春杏叫了過來。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這二人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交代她們幾句話後,又把冬劍叫過來吩咐了幾句。
接下來,雲遙一改之前的冷靜理智的狀态, 變得不再冷靜理智。
她如前世一般,時不時去前院求見謝彥逍。謝彥逍十次裏面有兩三次會見她, 而她每次從前院回來臉色都不太好看。
瞧着雲遙這憔悴的模樣, 周氏心裏笑開了花,嘴上卻說道:“二嫂, 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 你習慣了就好。”
雲遙扯了扯嘴角,想說些什麽, 但還是一個字沒說, 轉身回了內宅。
她不僅時常去外院求見謝彥逍, 對府中事務也不太上心, 就連自己的小院都松散了不少, 時常有別的院子裏的丫鬟進來亂竄。
與此同時, 外面的情形也是瞬息萬變。
兩萬叛軍突破了鎮北将軍的防守, 漸漸逼近京城。
德成帝下令招鎮北将軍回京護城。
叛軍是鎮北将軍故意放走的, 他等的就是這一日!他佯裝不敵, 放走了叛軍, 等叛軍到了京城,他走水路,快速從後面圍住叛軍,瑾王從裏面堵住叛軍, 形成合圍之勢, 叛軍就如甕中之鼈一樣, 絕無活路, 在消滅叛軍之後,整個京城也将是他和瑾王的。
鎮北将軍的想法是非常好的,天時地利人和。然而,當他欲走水路順風回京時,突然發現此路行不通了。水流湍急,卻不曾有船,且,去往京城的航道已被切斷。
這時他終于發現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中計了!
這件事自然是謝彥逍為之。當初他與雲遙婚後去臨江府祭拜亡母之時,便趁機見了當地幫派的陳大當家,二人私下早已結為同盟。
等鎮北将軍再想集合大軍絞殺叛軍時已經晚了。軍心早已渙散,人心浮動,不少人投入了叛軍一列。而不少百姓加入戰局,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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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時地利人和,一樣沒占。
瑾王收到鎮北将軍的消息時,心裏一涼。
德成帝自是不滿鎮北将軍的态度。鎮北将軍率領二十萬大軍去打仗,結果卻打不過數萬叛軍,說出去誰信!這裏面定有什麽。如今京城岌岌可危,鎮北将卻仍在推脫不來救駕,想必是要反了!
德成帝首先想到的不是防衛京城,而是圍了鎮北将軍府,把鎮北将軍府中的人殺了示衆。
他要讓天下人知曉,背叛他的人是什麽樣的下場!
得知這個消息後,蘇雲婉笑了。
鎮北将軍府這次是真的完蛋了,許側妃也不可能再欺壓在她的頭上。
瑾王笑不出來。
鎮北将軍已經投靠了他,鎮北将軍倒黴了,他也沒什麽好果子吃。不過,好在鎮北将軍走之前,他們二人已經商議過如何應對了。
鎮北将軍走之前給他留下了幾萬兵馬,若是出現危機情況,可起兵反了。
如今趁着叛軍尚未到達京城,正是反的好時機!待他控制住京城,再把外面的叛軍殺了,整個天下都将會是他的!
想着想着,瑾王內心逐漸興奮起來。
他把此事說與了蘇雲婉聽,并吩咐她:“婉兒,看好府中,一切等我回來。”
蘇雲婉:“好!我在府中待您凱旋而歸!”
瑾王臨走前又去安撫了許側妃。鎮北将軍手中有兵,也不知最終究竟會如何,他還是先安撫着再說。
瑾王不知道的是,他前腳剛走,蘇雲婉後腳就讓人圍了許側妃的院子,逼着許側妃上吊自盡了。并且給皇後上了折子,說許側妃對其父所作所為不齒,深覺對不起瑾王,對不起大歷,以死謝罪。
許側妃一死,蘇雲婉徹底放松下來。
瑾王去調的兵是鎮北将軍的,将來若是真的成了事,瑾王定會善待許側妃。鎮北将軍在此事上發揮了那麽大的作用,将來難保不會成為第二個錢國舅。如今趁亂解決掉,就少了一個心腹大患。若瑾王怪罪,大可推給許側妃,或者推到皇上皇後身上。
瑾王的兵的确比叛軍的來得快,然而,他在京郊遭到了廉郡王的阻攔。
鎮北将軍手下的兵懶懶散散,軍紀不明,而廉郡王手下的兵身體強壯又時常訓練,壓得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蘇雲婉聽着外面得到的消息,整個人都回不過來神。這幾日她一直處于興奮之中,就等着瑾王何時能攻進城內。本以為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沒想到卻連連敗陣,眼見着就要輸了。
為什麽。
她不理解。
除了鎮北将軍,大歷上上下下找不到一個能出去打仗的将軍。而德成帝的各個皇子都不成器,只有瑾王還有些本事。
所以,哪裏來的這麽厲害的勢力能對抗瑾王。
廉郡王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這人明明是睿王府不起眼兒的一個王爺,怎得突然就和瑾王對抗起來?
不對勁兒,非常不對勁兒。
而當她走出瑾王府前往長公主府探聽消息時,竟然在大街上發現了皇城衛。
皇城衛是武安侯的部下,守衛皇宮的安危,只聽命于皇上。現在為何會有這麽多的皇城衛突然出現在京城裏面?
過了幾日,她發現整個京城似乎都被武安侯控制了,而瑾王那邊也要敗了。
蘇雲婉想了許久也想不通如今為何是眼下的局面。突然,她想到了一個人,謝彥逍!
瞬間,腦海中湧現出來許多人和畫面。
是謝彥逍,一定是謝彥逍!
幼時她曾見過謝彥逍身邊圍着許多能人異士,那時謝彥逍說是他母親那邊的人。先武安侯夫人黃氏不過是小門小戶出身,如何能收服這麽多人。
而且謝彥逍那個人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他明明有能力卻不表現出來,甘心屈居瑾王之下,幫助瑾王做事,把一切功勞都記在瑾王身上。
睿王……廉郡王……誠郡王……武安侯……
不是睿王。
是謝彥逍!
她就說麽,謝彥逍最近怎麽又開始流連于倚紅樓了,想來是掩人耳目,他此刻定不在京城之中!
“謝——彥——逍!”蘇雲婉咬着牙一字一字叫了出來。
她此刻恨極了這個求而不得的男人。
年少時,京城中所有的貴公子都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唯獨他從來都對她冷冷淡淡的。雖他們二人定親多年,他卻鮮少拿正眼看她,仿佛她是什麽髒東西一樣。她原以為他不好女色,畢竟不止對她,他未對任何女子有過好臉色。
這親事說好聽點是琳琅長公主那邊一直拖着武安侯府,實則謝彥逍也并未說過要娶她。
直到蘇雲遙進京。
一切都變了。
他竟然爽快地答應了親事,還把蘇雲遙當成眼珠子一樣護着,跟之前對她的态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呵。
不是要護着蘇雲遙麽。
她就看他如今還能不能護住他心尖子上的人。
她這輩子是完了,她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她要讓謝彥逍恨她一輩子,記她一輩子!
想到對她的求救避而不見的琳琅長公主,她冷笑一聲。不是逼着她殺自己的生母麽,她也要殺了她的女兒,讓她不舒服!
“去給武安侯夫人送信。”蘇雲婉冷靜地吩咐青竹。
另一邊,當雲遙聽到前朝叛軍首領梁将軍的名字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你剛剛說誰?”雲遙怔怔地看向春杏。
春杏又重複了一遍:“前朝的梁将軍,現在的梁将軍是那位梁将軍的兒子,同樣骁勇善戰,聽說已經打敗了大歷的大軍,活捉了鎮北将軍。”
梁将軍……梁将軍……
謝彥逍麾下也有一個梁将軍。
難道……是巧合?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立馬被雲遙否定了。不,不對,這絕不是巧合。
她數月前在府中見的梁将軍一定是前朝舊部梁将軍,也是如今活捉鎮北将軍的梁将軍。
“啪”雲遙手中的茶杯落地了,摔成了無數片。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過來一件事情。要反的人從來不是睿王,而是他謝彥逍!
雲遙蹭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桂嬷嬷吓了一跳,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提醒:“夫人,您小心些,仔細紮到了腳。”
雲遙恍若未覺,面色凝重,在屋裏踱來踱去。
她之前一直在想,若是睿王要反的話,為何謝彥逍他們從不去睿王府,而是一大堆人聚集在武安侯府。
他一個侯府世子,聚集那麽多人,前院肯定是知曉的,沒有武安侯的默許,這些人來不了。武安侯不僅默許,還為他遮掩。
若是武安侯府要反,那也應該是武安侯打頭陣,謝彥逍居第二,可據她的觀察,武安侯從不參與其中。這說明是謝彥逍反,不是武安侯。
或許,武安侯并非謝彥逍親生父親!
若真如此,有些事情就能說得通了。為何無論曹氏如何挑撥,武安侯一直站在謝彥逍這邊,對他深信不疑。那是因為武安侯知曉謝彥逍的身份。
為何她嫁過來之前,謝彥逍會任由曹氏欺辱他,從不出手對付她。那是因為武安侯對謝彥逍有恩,所以他不對曹氏出手。
謝彥逍日日不着家,那是因為他是大朔人,他要反!
想通這些,雲遙自嘲一笑。
活了兩世,這一刻她終于知道謝彥逍為何會對她是那般冷淡的态度了,也知曉了他整日在忙些什麽。
多麽可笑。
她身為他的妻子竟然對他的事情毫不知情,他也從未想過要告知她。究其原因,大概是因為他不信任她。
其實,若非他主動透露出來一些消息,她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
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叫夫。
他這叫什麽?
雲遙接下來兩日臉色都不好看。前些日子是裝的,這回是真的了。
桂嬷嬷和春杏瞧出來她的不對勁兒,擔憂不已,可她們二人始終不知曉自家主子為何這般,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這日,外面的夥計來報掌櫃的被重物砸到,病情嚴重。
雲遙打起精神,看向了夥計。
前世也發生過此事。春杏的爹被重物砸傷,春杏告假幾日回家去了。
在她離開的第二日,桂嬷嬷也被兒子叫走了。
今生,對方這是又出手了。
雲遙看向春杏,春杏面上适時地露出來焦急,按照商議好的,道:“夫人,我娘得照顧弟弟妹妹,沒法子照顧我爹,我想回去伺候他,得告假一些時日。”
雲遙道:“嗯,傷筋動骨一百天,那你快去吧,不必着急回來。”
說着,她又看向了桂嬷嬷,道:“嬷嬷去賬上給她領十兩銀子。”
春杏感激地道:“多謝主子。”
春杏看了雲遙一眼,收拾好東西,去賬上領了銀子離開了。
事實上春杏的爹并沒有被砸到,這一切都是雲遙按照前世發生的事情設計好的。
第二日,雲遙坐在榻上,看着外面一個面生又面熟的小丫鬟,她知道第二件事也來了。
雲遙回憶着前世這一日發生的事情,心情格外平靜。
“嬷嬷,世子去哪裏了?”
桂嬷嬷道:“剛剛的冬劍大人來傳話了,江南水患頻發,世子最近都在部裏忙着處理此事。”
蘇雲遙淡淡地道:“哦,這樣啊。我乏了,想躺一會兒,你先退下吧。”
桂嬷嬷對雲遙點點頭,退下了。
她剛走到屋外,便有個小丫鬟急匆匆過來了。
“嬷嬷,您快去看看吧,您兒子來了,說是有急事找您。”
桂嬷嬷面上遲疑了一下,随後轉頭看着院子裏的兩個小丫鬟,吩咐道:“你們兩個仔細伺候着,我去去就來,若被我發現你們二人不老實,仔細我回來收拾你們。”
“是,嬷嬷。”
很快,屋內就只剩下雲遙一人了。
過了片刻,外面屋檐下響起了兩個小丫鬟的私語聲。
“聽說最近倚紅樓裏來了位花魁,長得特別好看。”
“我不信,再好看還能有咱們家世子夫人好看?咱家世子夫人可是京城裏長得最好看的夫人。”
“定是比咱們家世子夫人長得好看的,不然世子為何去了那裏,還夜夜不歸。”
“你胡吣什麽!世子明明在忙着處理朝廷政務,不可能去那種地方。”
“你不信便罷了,我可是聽侯夫人院兒裏的姐姐說的。不過你說的也對,咱們世子夫人長得是一等一的好,只不過啊,聽說那花魁長得像瑾王妃……”
雲遙在屋內聽着,嘴角露出來一絲冷笑。這番對話竟跟前世幾乎一模一樣,當真是有意思極了。她沒什麽心思繼續聽下去了,提前把茶杯摔落在地。
這時,屋外的讨論聲也戛然而止。
雲遙覺得舒服了許多。
她揉了揉酸痛的額頭,回顧了整件事情。說起來,整件事情非常簡單明了,想要弄死她的人也很清晰。
一個是蘇雲婉,一個是曹氏。
只是她前世一直挂念謝彥逍,又被他與蘇雲婉的流言蜚語亂了心神,加之當時身懷六甲,所以并沒有看清楚這個陷阱。
藥是蘇雲婉買的,毒是曹氏的人下在茶水裏的,一切都已查清。
弄清楚這些,她也算是沒了前世的遺憾了。
雲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起身打開一側的櫃子,看着裏面放置的包裹,眼神晦暗不明。
戌時,數百位身着大朔禁衛軍黑色鐵甲的人從城內呼嘯而過,為首那位劍眉星目,眼神堅毅,一臉肅殺,朝着皇宮的方向行去。
忽然,他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一眼武安侯府的方向。
如墨般漆黑的夜色中,武安侯府的方向竟然有微弱的亮光。猜到那亮光就是火光時,謝彥逍眼眸瞬間變了,心髒也如針紮一般,無數信息朝着腦海中湧來。
最終,畫面定格在雲遙在火海中的一幕。
謝彥逍喉中變得腥甜,一口血吐了出來。
來不及了麽,今生竟然還是來不及了。
謝彥逍掉轉馬頭,瘋了一樣朝着武安侯府的方向行去。
“殿下!”
“殿下!”
他們即将要成功了,殿下這是要去哪裏!有什麽事情能比徹底滅了大歷皇上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