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的責任
在江橋上騎行幾圈,日頭逐漸下移,黃昏景色正濃,景一涵手癢的想拍幾張照片,于是叫時煦停下來。
夕陽沒入江水,一半被水洗淡了顏色,一半把天邊映紅,這時間,風也靜,人也靜,天與地都沉迷。
她站在護欄邊上,拿着手機連拍幾張。
玩累了,聞到不遠處燒烤攤上一陣陣随風飄過來的焦香味,肚子咕嚕嚕叫兩聲,她叫時煦,“走,請你吃燒烤。”
兩人觀摩一圈,有一家燒烤攤生意最紅火,決定就去他家。
這家攤位烤串的品類很多,景一涵跟時煦挑挑選選,撿了滿滿一菜籃子的串,拿出去給老板,然後兩人找地方坐好等候。
太陽沉下去,天色漸漸黑了,來這裏游玩的人散去不少。
蚊子有點多,景一涵的腿時不時被叮一下,她胡亂拍幾下,被叮的心煩意亂,時煦注意到這一幕,倏然起身朝攤位前走去,和老板娘低聲溝通幾句後,老板娘反身回到車中拿出個東西遞給時煦,随後他走回來,将一瓶花露水交到景一涵手裏。
“噴點花露水會好一些。”
景一涵微笑接過,全身上下都噴一遍。
“原來你也不算是純粹的直男,還是有很細心的一面呢。”
時煦眉心微蹙,似是不解,“你們女孩子對直男的定義是什麽?印象裏,你總是這樣形容我跟你哥。”
景一涵歪着頭略作思索,“大概就是,不溫柔、不體貼、不細心,性格比較直接,不委婉,也不太會照顧人。”
聽她做這一番解釋後,時煦眉頭蹙的更深,“在你眼裏我是這樣的?”
景一涵尴尬一笑,“也不全是啦,你跟我哥都是偶爾比較直男,嘿嘿……”
她看時煦一時未語,像在思考什麽的樣子,擔心他因此不高興,連忙岔開話題說:“你要不要也噴一點?”
時煦單手撐着腿,聞言搖頭,“我皮糙肉厚,蚊子叮我一下,它都會喊疼。”
烤串上齊後,兩人邊吃邊聊,這時候突然聽見江邊那處有人呼救,景一涵還有點愣神的時候,時煦出于職業習慣,已經丢下烤串飛速跑了過去,她擔心的跟過去,跑到近處才看清黑漆漆的江水裏有一個人在那裏掙紮,而時煦沒有任何猶豫,甚至來不及拿出手機,他人已經奔入江水中。
夜色下的江面,透着危險的氣息,像一張陰森巨口,下一秒就能将人吞入腹中一般。
景一涵站在岸邊看着江水裏那道逐漸渺小的身影,他大半個身子都沒入水中。
圍觀的人中已經有人撥通120急救電話,她心急如焚的詢問周圍的人,有沒有人攜帶救生圈或者繩子之類的救生物品,然而答案是沒有。
消防員救人的情況時有發生,可從前只在新聞裏見過,最近卻親眼見過兩次,每一次都是驚心動魄的場面。
時煦奔入水中救人的那一刻沒有一丁點猶豫,速度之快,她甚至來不及說一句“小心”
現在,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終于,時煦将溺水者救了出來,他一只手臂抱着那人,有些吃力的往回游。
遠處的身影漸漸近了,岸上的一名男同志見狀也淌進水裏,他不會水,不敢往深處走,只能站在淺水處給時煦借點力。
溺水的人是個女孩兒,時煦和那名男同志合力将她擡到岸上,此時她已經嗆水昏迷,時煦利用自己學過的急救知識給女孩兒做了心肺複蘇,女孩兒吐出幾口水後有了一點意識。
這時救護車的聲音由遠及近,眨眼之時就駛到近處。
景一涵跑到時煦身邊,有些擔憂的問:“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醫生在這,讓他們給你也瞧瞧?”
時煦笑一下,安撫她說沒事,他平時不是白訓練的,這點身體素質都沒有,就不用幹消防員這行了。
剛剛救人,他力氣都快耗盡,夜晚的江水特別涼,他現在又累又冷,連說話的聲音都低了幾個度。
救護人員已經把那女孩兒擡到車上後就迅速趕回醫院。
這時候一個姑娘跑過來,身邊還跟着一個拿攝影機的男人,她自我介紹說是記者,亮出記者證,表明想要采訪一下時煦,卻被他拒絕。
“不好意思,我不太習慣出鏡。”
女記者窮追不舍,試圖說服時煦,“您做的是好人好事,我們采訪您也是為了弘揚正能量,不會耽誤您多少時間的。”
景一涵跟在時煦身邊,看那姑娘真誠的眼神和語氣,她都快被說動了。
然而時煦卻還是那個态度,“對不起,采訪別人吧。”
話落,他快走幾步,顯然是不可商量的态度。
景一涵在後面小跑跟上,那記者已經放棄離開,她笑問時煦,“為什麽不接受采訪啊?我覺得記者小姐姐說的有道理,你這是正能量的事情,應該叫大家知道。”
時煦全身都濕透了,這會兒把短袖脫下來擰幹水,又重新套回身上,聽到景一涵的問題,他想都沒想的回答,“我不覺得自己在做好人好事,可能和職業有關,保護你們,一直都是我們的責任。”
他說這話時語氣輕飄飄的,甚至并沒有多加思考過。
景一涵半晌未語,突入其來的沉默氣氛讓時煦有所察覺,他扭頭看一眼景一涵,卻見到她紅着眼眶,眼底有分明的水汽,因此感到驚訝,“怎麽了?”
景一涵搖頭,輕擦眼眶,“我只是忽然想到最近網上一直很火的一句話。”
時煦歪着頭看她,“什麽話?”
注1“哪有什麽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人在替我們負重前行。”
時煦顯然沒聽說過,神情有片刻的愣怔,像在仔細咀嚼這句話的意思,然後片刻,露出笑顏,胡亂掃了幾下頭上的水珠,不高不低的聲音說:“咳,我們都是各司其職罷了。”
嘴上說的是謙辭,臉上笑容卻是驕傲的。
景一涵知道,他一定深深愛着他的職業,愛着他消防員的身份。
夜晚的風太冷,時煦又全身濕透,這種情況顯然不能繼續回去撸串,景一涵前去結賬,把剩餘的串打包帶走,老板說看見帥哥奮不顧身去救人,這頓飯他要請客,不用付錢。
景一涵連忙說:“謝謝老板好意,我們心領了,你們做點小買賣不容易,這便宜我們不能占,況且那位帥哥說了,他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不算好人好事。”
老板聽得一頭霧水,還想着這人把自己性命抛諸腦後去救別人,怎麽就成了該做的事了?
景一涵說這些話時,就看着一旁抽煙的時煦,然而也不多做解釋,掃碼付款一氣呵成,把打包的東西一拎,臨走前還笑着對老板說:“你和老板娘都是心善之人,祝你們生意興隆。”
回家的路上,時煦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為防感冒,在路過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時,景一涵進去給他買一盒感冒沖劑,出來後遞到他手上,“回去後先沖一包,防止感冒。”
時煦一副無所謂的态度,“我這體質好着呢,沒那麽容易感冒。”
“防患于未然,這話你們消防員不是常說?”
時煦笑容蕩開,不再反駁。
他推着自行車走到路口,跟景一涵說:“先去我家,我放下車子換身衣服,然後送你回去。”
“不用,我就在這打車,你趕緊回去洗個熱水澡,捂着被子睡一覺,好不容易休個假,可別病着回去。”
事實證明,景一涵沒有說錯。
時煦到家就将那盒沖劑随手丢在桌上,然後洗個澡就回房去睡覺,結果到半夜突然開始發燒,折騰的他不得不起來把藥服下,懶得燒熱水,直接将顆粒倒進嘴裏,再喝一口冷水沖下去,回到房間蒙上被子就睡覺,第二天早晨起來,燒是退了,可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哪哪都疼。
他懶得下樓去吃早餐,就給樓下超市打一個電話,叫人送點泡面和水。
過十幾分鐘,超市的人把東西送來,他燒壺熱水将面泡上,扭頭往沙發上一坐,瞧見那桌上放着的藥,正是昨晚景一涵買給他的那盒,盯着那盒藥看了許久,突然笑起來。
這會兒手機響動,拿過一看,是景一涵打來的電話,詢問他的情況,昨晚他在江水裏救人,總擔心他會生病,所以一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關心。
大概是發過燒的緣故,時煦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他問景一涵,“怎麽了,怕我生病沒人照顧病死在家裏?”
景一涵對着電話“呸”了三聲,“別亂說話好不好,你到底有沒有事啊?要是真不舒服,別硬撐。”
本想說沒事,男子漢大丈夫,不過是個感冒,也不是多大的病,可話到嘴邊卻是一轉彎,張口就開始賣慘,“是不舒服,昨晚發高燒,現在渾身都疼,家裏沒東西吃,也懶得下樓吃早餐,只能吃口泡面将就一下了,唉,孤家寡人,真是可憐。”
一聽這個,景一涵在電話裏立時說:“生病怎麽能吃泡面呢,你等我一下,我去你家。”
時煦在笑出來之前趕緊捂住嘴,半晌才輕咳一聲,壓低聲音說:“這太麻煩了,你別管我,我能照顧好自己。”
“好了,我們認識這麽多年,親兄妹一樣的情分,你跟我客氣什麽。”
景一涵說完就将電話挂斷,時煦盯着黑掉的屏幕愣神幾秒,本來是高興的,可越咂摸她那句“親兄妹一樣的情分”,心裏越不是滋味兒。
半晌,将手機丢在沙發一側,整個人精神萎靡的縮在角落裏,而後良久才似無奈般的嘆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