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風聲呼嘯着從耳邊穿過,深玄只覺得自己身上一片冰冷,忍不住整個身子向溫暖的一側靠去,感覺到銀練抱着自己的手更緊了一些,深玄閉着雙眼更是緊閉了起來。
銀練……
他聽過這個名字。
從臨軒的口裏聽說過,從其他散仙的口裏也聽到過,從狐貍的口中也聽到過。
天之龍,是世間珍惜的存在,力量強大,四海龍王乃至天帝也要對他敬讓三分。
甚至,他是比臨軒還要強大的存在。
臨軒……
深玄在心中默默念着那個名字。
那時候,自己一直一直癡癡地看着他,看着那白色的身影,看着站在鼓浪嶼崖頂上目視大海的身影。
白色與藍色,是自己記憶和靈魂深處的痛。
那代表着一個自己怎麽也追不上的距離,無法逾越的鴻溝。
臨軒,是愛着方子瑜的吧,所以才會對自己下那樣的手。
不顧一切,改了心性,甚至不惜傷害其他的存在,就只是為了那唯一的一個……
深玄微微瑟縮了一下。
他的意識越來越清晰,那些曾經以為不記得的,都記起來了。
在自己遭受天雷之後,要用伏龍咒控制自己的七個術士當場死亡,雖然銀練沒有親自動手,可那些術士是被他的龍威逼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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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止如此。
落在自己傷處的親吻,落在自己唇間的淚滴,不斷的呼喚聲,自己原來都沒有忘記。
他還記得虛界裏的一切。
如今抱着自己的手,手的主人,是那樣的溫柔。
可他忘不了的,是自己的那些想法。
想讓他死,想讓他消失,想讓他永遠和自己一起,在黑暗之中,體會被抛棄的絕望和痛苦。
風聲過後,接下來的,是刺骨的寒冷,水紛紛湧上,将深玄和銀練包裹入體內。
深玄忍不住睜開眼來。
他很喜歡泡溫泉,但卻始終都記得自己出生的那潭冷泉。
熟悉的味道,寒冷過後令他覺得全身舒适的水波和蘊含其中的靈氣。
回來了……
回到自己出生的地點了……
銀練抱着深玄從天界飛落人間,徑直穿過玉林山的結界,落在當初深玄出生的冷泉之中,感受着在自己懷裏一直有些僵硬的深玄終于放松起來,他也放心起來。
他和深玄之間,還有很多東西在阻隔着,彼此間最大的障礙,是心的距離。
不過……
銀練微微揚起頭來,看向泉水上頭。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是動物的腳掌踩在林間草地中的聲音,還有輕微的嘟哝聲。
深玄也聽到了聲響,不由得擡起頭來,向上張望着。
銀練微微一笑,腳下微微一踩水,帶着深玄向水面浮去。
兩人破水而出,還真頭上頂着雪羽,愣愣地看着銀練抱着深玄濕淋淋地站在自己面前,好一會,才悻悻道:
“深玄你……你還真是死性不改,從當年到現在,一直都喜歡在銀練大人面前光着身體晃蕩啊……”
深玄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雪羽已經含着眼淚一邊飛向他一邊伸直了腳爪。
“深玄你這個笨蛋!既然沒事為什麽不早點回來!害我們那麽擔心你!真是笨蛋!”
雪羽一頭飛到深玄身邊,卻沒有抓深玄,只是撲到深玄頸邊,大聲哭泣着。
銀練慢慢送開自己一直緊緊環着深玄的手,改環抱為握,看着雪羽在深玄頸邊撒嬌,看還真在一邊瞪圓了眼睛敢怒不敢言,擡頭一看那片湛藍的天空,只覺得心情也如天空一般,清澈透亮。
“你的意思是——你真的死了?”
聚在當年清流居住的小屋裏,站在桌面上啄一口還真辛苦叼來的果子,雪羽睜大雙眼,撲扇着翅膀圍着只裹着銀練外衣的深玄上下打量。
深玄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忍不住看向還真,瞄到對方有些怨毒的眼神後,不由得看向端坐在他對面的銀練。
銀練沖深玄笑笑,一轉頭,卻是對着還真開了口:“還真,你不要那樣看着深玄,他和雪羽要有什麽,早就有了。”
還真眼珠一轉,點了點頭,将頭擱在自己兩個爪子上:“也是。”
看着銀練和還真的态度,深玄心中莫名地升起了一股怒氣,他一下站起身來,走向門口:“我出去散散。”
“你還沒穿衣服哪!”
雪羽直白道,深玄一下僵硬門口,不能動彈。
穿回自己貫穿的黑衣,深玄伸手在自己身上四處摸着。
很奇妙的感覺。
自己的身體,曾是那樣的千瘡百孔,可現在,卻如什麽也沒發生過一般……
身體上的傷口和疤痕都可以好,但是心裏的呢?
自己心裏的那些想法,連自己都難以容忍,更何況是他人?
“深玄,有些事,我想和你說——”
“我不要聽!”
深玄一把捂住自己的心口,背對着銀練,身子不住的顫抖。
他什麽都記得,記得自己是黑時,銀練坐在小船的對面,溫柔的笑着回憶,回憶那個“一如當年見到他出生時的模樣,雙眼清澈如水,不沾染俗世塵埃”的深玄。
銀練有些愣怔的看着深玄,伸出的手距離深玄只有半寸,再沒有前進。
深玄的心很亂,他能清楚的感覺到。
他能感覺到深玄在不斷的排斥着自己,只對自己有着強烈的不安。
他能和雪羽微笑以對,甚至能和還真鬥氣,卻唯獨不能和自己安然以對。
不能和作為“銀練”的自己……
銀練心中有些酸澀,手繼續向前。
無論如何,自己不願意放手的心意,是怎麽也不會改變的。
銀練手輕觸到深玄的瞬間,深玄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驚訝不已的行為。
他頭也不回的跑了,當着銀練和雪羽,以及其他慕名前來的精怪面前,落荒而逃。
雪羽看着深玄落跑的身影,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還真瞄一眼銀練,四蹄撒開,輕快地追了上去。
有些時候,旁人比當事人看得更清楚,有些時候,旁人比當事人更好說話。
那些直白的,又有些刺耳的話終究要有人來說,總要有一個壞人存在,主人公才能更幸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