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深玄悶着頭一陣亂跑，已經下到了玉林山腳。
銀練布下的結界分割了人間與山上的世界，山中的精怪雖遭逢大難，如今卻依舊能生活得很好。
站在奔騰的玉帶河邊，深玄捂着心口大口喘息着。
他心中前所未有的慌亂。
他害怕自己會看到銀練不贊同的眼神。
他一直都很清楚明白自己究竟有着怎樣的一顆心。
自己并不聰慧，甚至說得上是遲鈍。
還記得自己在清流面前，是那樣的憊懶，有時候也會撒嬌耍無賴。
自己曾以為，還算善良是自己唯一的優點了，可是，自己也會有殺戮的想法，甚至自己都想殺死銀練——
在心中反複念着銀練的名字，深玄忍不住心頭的痛楚，慢慢蹲下身來，抱成一團。
為什麽，心會如此的痛？
“膽小鬼。”
還真的聲音輕悠悠飄出，一字一句砸向深玄。
“小惡魔。”
“壞心肝的黑炭塊。”
“傻到冒泡的笨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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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狠又笨的蠢東西！”
“也就只有清流才看得上你這笨蛋了！又傻又蠢又癡，簡直沒救了——”
“你給我住口！”
深玄憤憤地擡起頭，沖着自己身後的還真道，眼淚在眼眶裏滾來滾去，偏偏落不下。
黃白的狐貍圓圓的眼微微一眯，粉色的舌頭一伸，舔在深玄的臉上。
“即使你是那樣的存在，卻還是他最在乎的不是？”
“……”
“你在害怕什麽？你在拒絕什麽？”
還真走到深玄身前，歪着腦袋看着深玄。
“我認識的深玄，是個很執着的家夥，那家夥還是打不死的硬命，即使被那條白龍拔了逆鱗折端犄角，還是會盡自己的全力來保護同伴——你呢？現在的你，連那樣的心情也沒有了嗎？連那一點點執着都沒有了？”
還真的口氣嚴厲起來：“或者說，其實你一直以來，都是在騙我們，說什麽你很喜歡清流，說什麽你會一直等他回來，說什麽你最重要的就是清流——其實你更喜歡的，還是那個臨軒吧！”
“不是——”
深玄懊惱的低叫，頭卻低得更低。
“你不明白的，你怎麽明白……他不是他——”
“怎麽不是？哪裏不是？”
還真翻了翻白眼：“深玄，你傻也要有個限度，清流和銀練只是臉不同而已，對你，他們有什麽區別嗎？”
還真繞着深玄轉了個圈子：“我曾經也覺得奇怪，一直以來把你放在心尖上清流為什麽突然離開，只對我們說要去為你化劫，我現在是明白了。”
“深玄，你也許不記得了，但是我卻永遠都記得，你遭遇的天雷，我們挨上一道都會灰飛煙滅，清流應該是知道你的天劫難度，所以才費盡心機想去尋找為你化劫的辦法——可是——不說這個，再說你遭受折角之苦之後又被伏龍咒困住，以至天雷降下後魂魄飛去地府，雪羽修行淺顯不清楚不奇怪，可我是知道的。”
還真将頭湊在深玄臉前，圓圓的眼中是與他外形不相符的沉穩：“你是去了虛界吧！在虛界之中迷茫徘徊，失去了自我，如果不是他分出魂體将你硬帶回來，世間又怎麽還會有你？”
“你……”
深玄愕然看着還真，跌坐在地上：“你怎麽——”
“你別忘了我是狐貍，修煉之後，若得登仙籍，算起來，也是西王母座下後裔，有些事情會清楚，不是那麽奇怪的事。”
“我知道的，也許比你還多，深玄，你現在能安然無恙活蹦亂跳的在這裏折騰，他必定是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的！除去下到虛界将你散落的魂魄帶回之後，還要找到天界至寶，銀練是什麽身份，天帝賣他面子給他天界至寶不難，難的是求到造物之母願意為你修魂塑身，讓你完整的成為原來的你，不失去半分半毫。”
還真重重的嘆了一聲，柔軟的小爪子搭在深玄喉間：“你沒發現嗎？你喉間，是他的逆鱗，你是他唯一不可輕易觸碰的存在，所以——”
深深的冰寒瞬間充斥在深玄與還真的身周，深玄猛一擡頭，銀練雙眼赤紅地站在自己和還真身前，目光似要把還真活剮了一般。
還真縮縮脖子，迅速跳起竄到深玄懷中，将自己藏起來，甕聲甕氣道：“深玄，兩千多年交情，你可得救我！”
深玄愣愣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因為要按捺下滿心怒火而拼命喘息的銀練，再看看在自己懷中藏得只剩下尾巴的還真，只覺得心中沉甸甸的那些，突然消失了。
他在此時，感覺到自己能稍微體察到在虛界時，銀練突然認出自己的心情了。
一個小小的動作，乃至一個眼神，就說明了一切，能清楚的感覺到他是誰，察覺到他在想什麽。
這就是所謂的，心靈相通嗎？
“深玄……”
銀練好容易才平複下自己心頭的怒火，向着深玄伸出手去，尾音中還帶着一點顫。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那位大人拿了自己的逆鱗，居然種在了深玄身上，如今看來，倒也不算是壞事。
還真瞄見空處，飛也似的從深玄懷中一躍而出，蹦跳着消失在林間。
深玄呆愣了一會，用手撐了撐地面，正要站起身來——
玉帶河長年的水汽氤氲，滋生了近河一代岩石上大量的青苔，深玄起身時，左腳微微向後用力，卻是正巧踩在一塊長滿青苔的岩石上，身子一個不穩，便向着河水中倒仰而去。
“深玄！”
銀練上前一步，緊緊拉住深玄往自己懷中一帶，一起栽進河水之中，甫一入水，便經由逆流的河水，感受到了濃厚的血腥氣……
銀練腳下用力，帶着深玄騰空躍出水面，正要向着山中而去，卻被一只手拉住了衣擺。
銀練和深玄一起回頭，卻見逆流的河水中，一只犬妖用盡全身的氣力拉着銀練的衣擺不放，口中不斷呢喃。
“救……救……救……”
“銀練……”
深玄有些驚慌的喊着銀練的名字，這是他第一次喚銀練，可銀練卻高興不起來，原因無他，深玄在驚慌。
深玄驚慌的，是玉帶河逆流河水中濃厚的血色，還有再度被沖遠的人類的屍骸……
“人間……怎麽了？”
深玄蒼白着臉看着銀練，銀練帶着犬妖落在結界外，皺着眉頭看着東方的天空。
碧藍之中，唯有東方天色陰沉，透着血色。
“破軍……”
銀練輕聲道，深玄身子一僵，他記得，有人類說，方子瑜就是破軍！
臨軒在意的方子瑜，取走自己大半靈力去救治的那個人類，是破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