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欺負

若見了那位董公子,她不喜歡,便回來纏着爹娘取消婚約。

“小姐,至少先染好指甲再去呀!”芳茜望望天色,“快到擺晚膳的時辰了,小姐這會子去尋董公子,也不合規矩。”

有道理,爹娘再急,也不會明日便把她嫁出去,她有的是世間。

安安分分等了一宿,林嫣已經想好了,如何約那位董公子相見。

誰知,第二天一早,她剛出言吩咐芳茜出府遞話,卻聽正服侍她梳妝的芳茜,憂心忡忡道:“小姐,奴婢方才去傳膳,聽說……”

芳茜手持沉香木梳篦,替她梳着發絲,說到此處,動作更為緩慢。

頓了頓,向着菱花鏡裏,望着林嫣的神色,才繼續:“聽說,董家的人一早擡着厚禮來退親了,還是董太太親自帶着媒人來的。”

退親?林嫣眨眨眼,不明所以。

這樁親事定得快,退得更快,從始至終,她連那位董公子是扁是圓都不知。

“那董公子可有一道過來?爹娘就這麽任由他們退親了?人可還在前院?”林嫣挪挪身形,側過身來坐着,心裏有好些疑問,面上倒不傷心難過。

她只是有些憤慨與好奇,董大人能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怎會如此出爾反爾,還是對着他們林家。

“齊嬷嬷在外頭守着,封了當值的嘴,奴婢不敢多留。”芳茜微微搖頭解釋。

伸手從妝臺積如寶塔的翠玉明珠中,挑出一對點翠墜珠蝶釵,正好配林嫣身上繡孔雀藍襕邊的春衫。

梳妝打扮好,連早膳也沒顧上吃,林嫣便穿過重重游廊,匆匆趕往正院。

可還是晚一步,董家的人已經走了,爹娘也已回到正院。

料想爹娘心情必不會好,林嫣擔心,便順路折了兩支簇開的紫陽花,往正院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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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一個服侍的人也沒有,靜悄悄的。

林嫣捧着一緋一藍兩團球狀花簇,款步走上石階,想進屋去問問怎麽回事,寬慰爹娘。

沒想到,剛走到廊庑下,便聽到爹爹重重拍了一下桌案。

吓得她身形一顫,手中花簇險些滑落。

林嫣心有所動,俯低身形,輕悄悄隐在門扇外,側耳細聽門裏的動靜。

杯盞叮當聲中,爹爹憤然:“一而再,再而三,實在欺人太甚!難道他看上我女兒,我便只能把女兒送進去不成?!”

“老爺慎言!”謝氏趕緊捂住林尚書的嘴,望望緊閉的雕花門扇,含淚搖頭。

“或許,這便是嫣兒的命。”謝氏的嗓音低低的,帶着哭腔。

林尚書眼中蘊着不甘:“我林易蹈厲半生,為的就是不認命。如今,卻仍是連女兒的親事都不能做主麽?不行,我們決不能坐以待斃。”

誰看上她了,要讓爹娘把她送進府去?

所以,爹娘倉促地為她和董公子定親,董家又莫名其妙來退親,都是受人脅迫?

爹爹乃二品大員,皇帝的肱股之臣,什麽樣的人家能把爹爹逼成這樣?

林嫣實在忍不住,當即站直身形,推開門扇,捧着紫陽花球進來。

妍麗的玉顏因薄怒而多了幾分稚氣:“爹爹,阿娘,是誰敢這般欺負咱們林家?”

登時,林尚書和謝氏堵在嗓子眼的話,悉數咽下去。

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想把此事遮掩過去。

即便皇帝想讓嫣兒入宮,卻并未言明。

以嫣兒的性子,早早告訴她,只怕還容易鬧出事來,當今皇帝再表現得仁厚,也仍是一國之君。

“嫣兒,你怎麽來了?還沒用早膳吧?我叫巧雲去看看大廚房還有什麽好吃的。”謝氏說着,便起身要朝外走。

垂下眼睑,意圖掩飾眸中尚未消散的淚意。

“阿娘莫要糊弄我,我都看到了。”林嫣拉住她手臂,輕輕遞上絹帕替謝氏拭淚,嗓音又柔又嬌:“阿娘,您告訴我,那膽大妄為的人是誰,嫣兒保證不沖動。”

敢把她的阿娘氣得掉眼淚,她一定要讓欺負他們林家的人好看!

雖把謝氏留下來,可任憑她如何軟磨硬泡,爹娘就是不肯告訴她實情。

小半個時辰後,林嫣步出正院,神情有些沮喪。

迎面遇到齊嬷嬷從外頭進來,被對方手中燙金帖子吸引住。

林嫣又打起幾分精神:“嬷嬷,你手裏拿的什麽?”

“禀小姐,是長公主府的賞花宴。”齊嬷嬷朝屋裏望一眼,嘆了口氣。

自家小姐生得如花似玉,齊嬷嬷越想,心中越是惋惜不已,小姐樣樣都好,怎的婚事如此艱難。

對于小姐的婚事,齊嬷嬷到底沒說什麽,笑道:“聽說伯府也受到了請帖,到時小姐可以同清瑤郡主、陳家小姐一同賞花,長公主府的牡丹品種最是齊全。”

林嫣知她在感慨什麽,也知齊嬷嬷素來疼她,便回以灑脫一笑。

目光再落到請帖上,林嫣心念一動,登時豁然開朗。

再大的事,也有爹爹和哥哥們頂着。

實在不成,她還可以請清瑤郡主幫她去求長公主。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什麽可擔心的?

注意力被賞花宴吸引大半,她便不太為爹娘瞞着她的事糾結了。

從齊嬷嬷手中接過請帖,林嫣輕盈地轉過身,重新回到正院。

歡歡喜喜與謝氏商量裁制新衣,挑選禮品,參加賞花宴的事去了。

芳茜左等右等不見她回去,便提着食盒來正院尋。

直到此時,謝氏方知,女兒連早膳也沒吃。

“你呀,何時才能長大,不叫阿娘操心?”謝氏無奈感慨,眼底卻盛着滿滿笑意。

因着董家匆匆退親之事,謝氏早膳也吃不下。

這會子瞧着女兒明豔的眉眼,那萬事不往心裏去,仿佛不知愁的情态,謝氏的重重心事不知不覺消散大半,也跟着用了些。

新衣連裁帶繡,費了十餘日的功夫,能上身的時候,賞花宴也到了。

林嫣起得早,待練完一套八段錦,潤膚、梳妝畢,時辰已不早。

用罷早膳,準備順道去陳府,和陳玉濃一道去長公主府赴宴。

誰知,她正吩咐芳茜,便見玉濃袅袅從院外進來:“不着急,我來找你,也是一樣。”

林嫣立在廊下,衣袂被暖風拂得翩然搖曳,墨發側垂着數串金絲白玉步搖。

聽到熟悉的聲音,她側首望去,眼波流轉歡喜。

悉心打扮過的她,讓陳玉濃都下意識滞住腳步。

上下打量她一通,陳玉濃才含笑上前:“書裏說佳人一顧能傾人城,我今日才信,并非誇大其詞。”

聞言,林嫣也不接話,笑盈盈沖芳茜道:“快拿一把鏡子來,叫玉濃姐姐好好瞧瞧,詩書裏的傾城佳人長得什麽模樣兒。”

兩人說說笑笑,挽臂登上馬車。

馬車辘辘駛動,兩人說起賞花宴,便不免談及同樣受邀的青年才俊。

“董家公子今日似乎也在其中,聽說品貌都不錯,你若見着,傷心難過,我肩膀借你靠一會兒。”陳玉濃知她未曾在意與董家的親事,一面提個醒,一面不忘打趣。

“光借肩膀哪裏夠?”林嫣面上無一絲羞赧,落落大方笑應,“今日有才有貌的郎君衆多,玉濃姐姐若有相熟的,替我引見一二還差不多。”

“有了新的郎君,我自然不為舊人傷懷了。”說到此處,林嫣捧着粉腮眨眨眼,嬌豔又俏皮。

陳玉濃正含着一口香茶,聽她這般放達不羁,一時間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憋得面頰微紅。

“嫣兒伶牙俐齒,我是說不過你的,我投降。”陳玉濃放下青白瓷杯,将絹帕舉過頭頂,含笑告饒。

言畢,她撩起車簾一角,欣賞外頭熙熙攘攘的繁華景致。

忽而,望見一道有些眼熟的背影,打量兩眼,側眸問林嫣:“你過來瞧瞧,那是不是傅表哥?”

不管是不是傅錦朝,林嫣都沒興趣去認。

正要回絕,卻見陳玉濃又朝外望去,嘴裏嘀咕着:“奇怪,似乎也是往長公主府方向去的,賞花宴也邀請了傅表哥麽?”

京中貴人宴聚,通常極看重家世威望。

貴人不出明月橋,明月橋那邊的人家,即便在朝中有一官半職,也很難跻進真正公侯宗親的門檻。

是以,這話勾起了林嫣的好奇心。

她稍稍傾身,一手撐在窗沿,順着陳玉濃指的方向往外望。

或許是對家之間的夙怨牽絆,即便見過傅錦朝的次數并不多,可林嫣仍一眼認出。

前面駿馬上端坐的姿态謙朗的背影,正是傅錦朝。

“不認識,只一個背影,興許是玉濃姐姐認錯了。”林嫣坐回去,眼睫微顫,口是心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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