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君子
可惜傅錦朝不接茬,連溫如想問什麽都不提。
轉瞬間,林嫣心思千回百轉。
恨不得走出山洞去,和溫如一起,光明正大考考傅錦朝。
洞外,溫如眼中淚光隐現,非但沒讓傅錦朝生出憐惜,反讓他覺得麻煩,意圖快些離開這僻靜的是非之地。
下一瞬,林嫣聽到傅錦朝開口:“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小姐勿怪,傅某告辭。”
想逃?果然是怕被溫小姐問倒麽?
一時着急,林嫣腳步往他們所在的洞口挪了一下。
腳邊小小的石子被碰到,落入山洞內蜿蜒如線的暗溪。
只是叮咚一聲響,林嫣登時僵住,不敢動彈。
與此同時,洞外傳來女子的聲音,正好将石子落水的聲響遮掩過去。
“傅公子!”溫如聲量提起些許,急切又羞赧,“你的文章,我都抄來讀過。我,我傾慕于你!”
溫如只顧着讓傅錦朝不要走,怕以後再沒有這樣的機會,根本沒注意到任何異響。
她開口的同時,傅錦朝腳步猛地一滞,若有所思朝身側太湖石假山瞥了一眼。
見他頓足,溫如以為傅錦朝是為她而停留,以為還有希望。
顧不上矜持,溫如朝他走近一步,更為直白央求:“傅公子可否去我府上提親?你想為官做宰,我都會當好你的賢內助,我能幫你重振傅家!”
她暗地裏了解過傅錦朝,明白傅錦朝所處的境地,也知道他心有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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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明明白白擺出自己的優勢。
在她說話間,傅錦朝已不着痕跡收回視線,對半掩的山洞視而不見。
默默聽溫如說完,他才稍稍側首回應:“承蒙溫小姐錯愛,傅某的婚事,已由祖母做主,不敢耽誤溫小姐。”
開口時,他語氣依舊溫潤,卻透着恰如其分的疏離。
“告辭。”他略颔首示意,姿态仍謙遜軒朗。
堅定又果決的語氣,似刀劈斧鑿,将溫如心中愁腸百結割裂,寸斷的情愫紛揚墜落。
山洞裏,林嫣仿佛聽見了溫如抽泣的聲音,那樣傷心。
似乎比她努力贏得花簽,卻因被人揭穿身份,得不到心儀已久的芙蓉玉茶具時,更為傷心。
原來,溫如在山洞外喚住傅錦朝,不是有功課要問,也不是想難倒傅錦朝,讓他下不來臺。
而是,溫如喜歡傅錦朝,想問傅錦朝願不願意去溫府提親。
沒想到,傅錦朝會毫不猶豫地拒絕。
或許玉濃說得沒錯,傅錦朝的品行,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不堪。
外面氣候醺然,山洞內卻陰冷潮濕。
一時半會兒沒出去,又靠近石壁站着不動,林嫣的手腳已凍得冰涼,小腿也涼到僵麻。
這陰冷的山洞,她有些待不下去了。
眼下的情形,已不适合她繼續聽。
很顯然,傅錦朝勉強算得上君子,知曉自己将與陳家結親,面對太傅千金抛出誠意,亦能不為所動,并未借機攀附太傅府。
林嫣不再擔心他會诓騙溫如,決定還是悄悄離開比較妥當。
她一手扶着冰涼的、凹凸不平的石壁,一手稍稍提起裙裾,動作輕巧又小心地朝來時的洞口走。
許是格外小心,運氣也不錯,倒沒再碰到石子。
只是往洞口走時,溫如那一聲抽泣仍在她耳邊回響。
她實在不太明白,像溫如這般家世才情俱佳的貴女,為何會看上毫無根基,品行未詳的傅錦朝?
“傅公子騙得了旁人,卻騙不了我。”溫如望着傅錦朝的背影,心痛又不甘地咬了咬唇道,“你的婚事,根本不會由你祖母做主。”
林嫣走到第一個轉彎處,眼前一片漆黑,忽而被這突如其來的轉折拽住心神。
明知看不到洞口外的情形,林嫣仍下意識回眸望去,黛眉微動,眼眸中生出驚詫與困惑。
玉濃不是說,傅家老太太并未挑剔陳玉嬌,有心替傅錦朝求娶麽?方才傅錦朝的意思,也是由他祖母做主。
怎的溫如說出的話,又是另一層意思?難道溫如知道什麽隐情,是她們不曾聽說的?
林嫣左思右想,也猜不透溫如的話是何意,只好駐足,豎起耳朵聽。
心中還暗自後悔,早知有此轉折,她就不急着走了。
也不知能不能聽清他們的話,黑暗中,林嫣懊惱地閉了閉眼。
洞外,傅錦朝因着這句話,終于回首望向溫如,神情似笑非笑:“溫小姐說的,傅某聽不明白。只是,想多嘴奉勸溫小姐一句,切莫意氣用事,免得因小失大。”
尋常的一句勸誡,讓溫如莫名生出冷意。
她仗着是皇後之妹,比旁人多知道一些,便以為能近水樓臺先的月。
卻忘了,皇帝每一處安排,即便看似荒謬,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不容破壞的。
若因她壞事,恐怕還會牽連到姐姐。
林嫣等待良久,除了傅錦朝那句威脅的話外,再沒聽見其他動靜。
甚至懷疑,外面那兩個人早就走了。
就這麽沒頭沒尾說完了?
那今日之事,她要不要告訴玉濃,怎麽說?
關鍵她也沒聽明白呀!
又小心地等到片刻,确定外頭只有風吹花葉的沙沙聲,林嫣才轉了轉僵冷的足腕,朝洞口走。
繞過一道彎,終于重新見着天光,走出淩霄花俏立的洞口。
洞外驕陽明熾,如線的溪流緩緩注入碧綠的湖水,湖面微皺,波光粼粼。
只是一小片人工鑿設的湖,對岸是随風搖曳的紫藤花架。
澄碧的湖水,搖曳的煙紫,讓人心境不知不覺舒緩放松。
林嫣小腿僵冷到幾乎失去知覺,此刻被暖煦的日光照着,才稍稍緩解。
目光從湖對岸收回來,林嫣纖腰輕折,隔着垂順的襕裙,輕輕捏了捏小腿。
忽而,石徑上方傳來腳步聲,不知是不是有人來尋她。
林嫣松開裙料,正身擡眸。
見到來人的一剎,她漂亮的杏眼倏而睜圓了些。
竟是傅錦朝!
他怎麽還在?!
暖風吹過湖面,拂動她衣袂裙裾,翩然如鴻。
微微潮濕的花香氣該叫人沉醉,可林嫣莫名脊背一僵,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相比于她的花容失色,傅錦朝顯得潇灑從容。
他從假山後走出來,沿着林嫣面前不規則拼砌的石階而下。
輕衫緩袖臨風輕曳,身姿俊拔如玉山筆立,翛然擋在林嫣離開假山的必經之路。
他身量颀長,背後恰是澄淨的湖水和溫柔的紫藤花瀑,愈襯得他如圭如璋,軒然霞舉。
只見他溫暄含笑,如話家常開口:“林小姐,對方才偷聽的話可還滿意?若有疑慮,傅某願為林小姐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