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傾心

她怎麽也沒想到,傅錦朝的腿受傷,是在禦前跪求賜婚所致。

而他之所以如此,竟是因為堂兄。

堂兄究竟是怎麽想的,竟求到傅錦朝頭上,難道是怕她嫁不出去麽?

她寧願不嫁人,也不想堂兄這般以權勢壓人,逼着旁人娶她。

驀地,她心內生出淡淡的委屈,面頰卻火辣辣的。

都怪堂兄,害她面對傅錦朝,沒辦法理直氣壯。

林嫣豐軟的下唇微微凹出一點齒痕,神情憤憤然,回頭她再找堂兄算賬。

看到傅錦朝的樣子,林嫣覺得再讓他回去求皇帝收回成命,無異于把人往絕路上逼。

說到底,傅首輔再怎麽徇私舞弊,也沒耽誤爹爹當年中狀元,傅家與他們是沒什麽深仇大恨的。

林嫣說不出口。

她纖腰一軟,有些洩氣地倚靠着車壁,嗓音缥缈問:“那陳玉嬌怎麽辦?我聽說,你們家老太太,正在與陳家議親的。”

“祖母曾說過,我并未同意。”傅錦朝目光清正,說出的話讓人不知不覺信服,“你我婚事已成定局,祖母不會再向陳家開口。”

言下之意便是,傅家老太太還沒正式與陳家議親?

而傅錦朝自己,也不願順從他祖母的心意,與陳家結親。

林嫣略擡眸,細細端量他這個人,他應當是極有主見的。

“老太太讓你娶陳家小姐,你不同意。那我堂兄讓你向陛下請旨,求娶我,你為何願意去?”他明知兩家的關系多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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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皇帝都覺得為難,任由他跪着,最後才松口降旨。

更別提爹爹會如何。

他這是知難而上,讨不到一點好處。

林嫣看不懂他。

窗帷外,傅錦朝唇角微彎,淺笑間,氣度清風朗月。

“若我說,在下對林小姐一見傾心,所以甘願求娶呢?”他嗓音溫潤,眉眼清俊暄和睥着她。

斑駁日光篩過枝葉,落在他眉睫。

将他眉眼襯托出一種隽永韻味,而在慣常的溫暄之下,林嫣似能窺見一絲絲泠然。

他的話,他的眼神,無不讓人覺着似戲谑,似蠱惑,亦叫人很難保持鎮定。

“我才不信!”林嫣捏着窗帷的指下意識收緊。

随即,猛地往下一甩。

垂順的窗帷搖曳着,隔絕住外頭的視線,林嫣才悄然松一口氣。

回府時,剛下馬車,便見陳家的轎子停到府外。

林嫣松開芳茜的手臂,駐足凝望,來的是陳玉濃。

“玉濃姐姐怎麽來了?”林嫣上前挽住她手臂。

“你說呢?”陳玉濃捏着帕子,點了一下她額頭,“被賜婚這麽大的事,你也不派人去同我說一聲!”

随即,她眉心微蹙:“聽說陛下替你與傅表哥賜婚,這是何緣故?從前你屢番提起他,總沒一句好話,親事如何能成?”

是何緣故,林嫣自然清楚,可她哪裏好意思告訴陳玉濃?

說出去,也是自家理虧。

經過園中涼亭,林嫣拉着陳玉濃到亭中歇腳。

“我覺得玉濃姐姐說的沒錯,傅公子身正影直,從前是我不了解他,帶有偏見。”林嫣說着,接過丫鬟遞來的茶水,淺飲一口道,“陛下金口玉言,婚事便不提了。”

關于陳玉嬌,她還是想聽聽玉濃的說法:“不知你們家與傅家老太太可有說定親事?”

“那倒沒有。”陳玉濃覺得她說的在理,皇帝親自下的旨,不管什麽原因,總是躲不過去的。

好在林嫣對傅表哥已有改觀,兩個郎才女貌,也未必過不下去。

若他們過得和美,那些陳年舊事總能煙消雲散,否則難道一直如鲠在喉麽?

心平氣和飲了一口茶,贊了句林嫣的好茶,陳玉濃又道:“玉嬌那邊,前些日子,我娘問過她一回,聽說她只顧着臉紅羞怯,沒說話,她素來是沒有太多主意的。”

“倒是傅家的老太太,我也是昨日回去才聽娘說起,自從傅表哥收到長公主府的請帖,老太太便甚少往我們府裏走動,只字不提求親之事。”陳玉濃的話,點到即止。

實則,昨日回去,阿娘說得還不止這些。

阿娘比她們經的事多,與老太太打的交道也多些,阿娘猜測,老太太大抵是想看看賞花宴能不能給傅表哥帶來新的機遇。

若沒有,再正式議親。若有意外收獲,也不至于被他們陳家耽誤。

“以他們傅家的門楣,把玉嬌嫁過去,我都覺得虧了。老太太還敢肖想別的貴女,簡直癡心妄想!”阿娘的話,言猶在耳。

哪料到,皇帝對傅表哥當真格外器重,猝不及防賜下這樣一門婚事。

聽到賜婚的消息後,阿娘心裏便不舒坦,她出門的時候,阿娘還在床上歪着呢。

對于陳玉濃的提點,林嫣卻未多想,只當是像傅錦朝說的,他不同意,老太太便沒再提。

既然尚未正式議親,便也不算她搶了別人的姻緣。

正說着話,石徑上傳來腳步聲。

二人雙雙側眸望去,只見開得豔麗的夾竹桃後,繞出一道着鹞冠紫繡銀蛇紋官袍的身影。

“林大哥。”陳玉濃起身,柔柔施禮。

而林嫣,一看到林灏,便想起傅錦朝說的話,沒好氣地喚:“林灏,這還不到下衙的時辰。”

“沒大沒小。”林灏輕斥。

但顯然,他拿小妹一點辦法也沒有。

随即,他腳步又變得輕快些許,若嫣兒知道,是因為他,她與傅錦朝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嫣兒一定會高興。

林灏上前,将林記食盒放到石桌上,看看她二人:“剛出爐的,稍稍用些,待會兒該用午膳了。”

“多謝林大哥。”陳玉濃含笑致謝。

“謝我哥做什麽?林記是我娘的鋪子,他這是借花獻佛。”林嫣語氣仍是夾槍帶棒,連陳玉濃也聽出來了。

可她不好說什麽,疑惑地擡眸望向林灏。

誰知,正好對上林灏看她的視線,那眼神裏,有令人心顫的情緒。

陳玉濃又匆匆收回視線,和林嫣一起把點心取出來擺。

“玉濃若喜歡,我叫人另送一份去陳府。”林灏腳邊便是石凳,但他并未坐下來。

他語氣如常,甚至因克制而顯得有種不近人情的淡漠。

陳玉濃懸起的心,驀地,又落回去,應是她會錯意了。

偏她的難堪窘迫,只她一人知。

“不必了,多謝林大哥。”陳玉濃略垂首,柔聲拒絕。

林灏似乎只是客套一下,也沒堅持,當即側身:“你們慢用,我還有公務,先走一步。”

聞言,林嫣忙将口中清甜不膩的花糕咽下,沖着林灏背影叮囑:“下值早些回來,我有事問你!”

她的話乍聽頤指氣使,卻透着一股感情深厚的兄妹才會有的熟稔。

陳玉濃吃下一塊芝麻涼糕,拿帕子拭了拭唇角,輕笑:“林大哥脾氣真好,羨慕你,若我也有位哥哥就好了。”

聽到好友誇堂兄,林嫣自然高興,可她還在生林灏的氣呢。

脫口應道:“他脾氣好?玄冥司那樣的地方,哪有脾氣好的?”

“你也不必羨慕,我哥就是你哥,你想吃什麽喝什麽,只管像我一樣找他便是。”林嫣笑盈盈說着,語氣真誠。

真心覺得,她與玉濃之間,可以不分彼此。

陳玉濃笑而不語。

她很珍惜眼前的時光,等伯府的爵位到頭,宅子收回,她與林嫣之間不知還能不能像今日這般。

今日不止林灏回來得早,林尚書、謝良俊等人也都在擺膳前回來。

幾日在書房說什麽,林嫣扒着窗沿往裏望。

“進來吧。”林尚書坐在上首,正好看到女兒探頭探腦的模樣。

被林灏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他怒氣已平息大半。

想到女兒要嫁的,是她自己喜歡的人,他也認了。

“快要嫁人了,還不多學學規矩。”林尚書不知還能說什麽,随口輕嘆。

林嫣不服氣,嘟了嘟嘴:“嫁人是結兩姓之好,女兒為何要特意多學規矩?”

“你……”說一句,她頂兩句。

罷了,也是他們夫妻二人寵成這般的。

“既是你自己喜歡,爹爹便不再阻攔。”林尚書起身,擡手想摸摸她的頭,才驚覺女兒已長得亭亭玉立,是個大姑娘了。

他收回手,寬慰她:“放心,往後爹爹不會再刻意打壓他了。”

言畢,便舉步往外走:“你們也別說太久,快過來用膳。”

屋內,還站着謝良賢、謝良俊和林灏。

謝良賢拍了拍林嫣的肩,嘆了口氣,沒再重複林尚書的話。

而謝良俊,撇了撇嘴,走到她近前:“他長得也不見得比我好看,你喜歡他什麽?”

随即,搖了搖頭,快步上前,将手臂搭在謝良賢肩膀上,并肩出去。

林嫣心裏琢磨着謝良俊的話,目光也一直追着他的背影望過去。

直到人走到廊下了,她才收回視線,一臉莫名:“灏哥哥,爹爹和三表哥是什麽意思?”

她指了指自己:“我喜歡誰?”

“還想瞞我們,你不是喜歡傅錦朝那小子嗎?否則,你以為我能勸得動伯父?”林灏搖搖頭,也要從她身側往外走。

林嫣及時拉住他手臂,一字一頓道:“我,喜歡傅錦朝?”

“我何時說我喜歡他了?!”林嫣聲量陡然擡高,不可置信地盯着林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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