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瘋病
對上林嫣視線的一瞬間, 老太太想起閱川的那句提點。
此時，再想設法讓林嫣離開傅家是不能了。
“嫣兒，都怪祖母一時糊塗, 我就是怕錦朝被你迷惑，忘記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才會如此。請你看在與錦朝的情分上, 饒了祖母這一次。”老太太蹒跚着過來，握住林嫣的手, 涕淚縱橫。
老太太口中“最重要的事”，林嫣自然清楚。
果然, 老太太一直在給傅錦朝壓力，在等傅錦朝報仇。
“今日多謝大人主持公道, 剩下的便是傅家的家務事，我們自己處理就好。”林嫣從老太太手中抽回手，向董大人恭敬行禮。
回到傅家第一件事，林嫣便拿出一張林家的帖子, 讓芳茜去請一位太醫。
“你要做什麽？”老太太吓着了, 說話都有些不利索。
“我從不是任人欺辱的性子, 該還的債我們林家會還。”林嫣盯着老太太, 仍是從前驕傲的姿态，“可祖母既惹到我頭上, 林嫣自當信守諾言, 好好治治您的瘋病！”
傅錦朝請假一日，卻并未懈怠。
此刻正在書房處理事務, 聽到閱川禀話, 他眉心輕擰了一下，卻并未多說什麽。
“內宅之事, 便交由大少奶奶，她有分寸，不必幹涉。”
若林嫣當真得理不饒人，在公堂上，便不會把此事定為家事收場。
既是家事，便由家中主婦來處置，祖母也應該知道，林嫣嫁入傅家，便是傅家的一份子。
太醫還沒來，謝氏卻先來了。
下馬車時，行色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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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兒，阿娘剛剛聽說，有什麽事快跟阿娘說，阿娘定要為你主持公道！”謝氏氣不過，朝正院淬了一口，“哪有這樣做長輩的！”
謝氏正在氣頭上，傅錦朝卻不躲不避過來問安，自然被謝氏罵的狗血淋頭。
直到此刻，林嫣方知，她那溫柔秀雅的阿娘，罵起人來也可以這樣虎氣。
只是，傅錦朝着實冤枉了些。
林嫣望着傅錦朝額間冒出的細汗，心中暗暗偷笑。
“阿娘，這回不關夫君的事，他還及時救了我呢。”林嫣忍不住替傅錦朝說好話。
謝氏看得出，女兒是真心喜歡傅錦朝。
可正因如此，她才擔心，等傅錦朝與他祖母一條心的時候，女兒會如何？
“嫣兒是林家的女兒沒錯，可所有恩怨請你們沖着我和她爹來。你們傅家老太太不想要這樣的孫媳，我今日便接嫣兒回林家。”謝氏望着傅錦朝，正色道，“我會差人送和離書。”
言畢，握住林嫣的手，便要将她拉走。
見此情形，傅錦朝立時急了。
當即展臂将林嫣撈入懷中：“嫣兒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永遠都是。”
永遠？只有過來人才知道這永遠有多短。
雖然林尚書是君子，從未納妾，可謝氏這些年也見多了對自家夫人虛情假意的男子。
她不再理傅錦朝，而是問林嫣：“你要不要跟娘回去？”
林嫣想說不至于，而且太醫還沒來，她還沒聽到老太太再也不敢招惹她的話呢。
可是，阿娘聽到消息，快馬加鞭趕來替她撐腰，她不能自己立不起來。
略想了想，林嫣掰開傅錦朝的手，柔聲道：“傅錦朝，我回林家小住幾日，你也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再接我回來。”
對女兒的表現，謝氏很滿意。
而傅錦朝，聽懂林嫣言外之意，也知道林嫣為何要随謝氏回去，便未再阻攔。
胡太醫到的時候，林嫣已坐上林家的馬車，留下芳茜完成剩下的事，給賞銀。
外頭的風聲，胡太醫還沒聽說，以為老太太是真病了，林嫣出于孝順，才特意拿林家的帖子請動他。
他心裏還暗暗嘀咕，看來皇帝賜婚還歪打正着，林家小姐在傅家并未如衆人預料中一般被苛待。
細細診過脈後，胡太醫面色漸漸沉凝。
“傅侍講，借一步說話。”胡太醫展臂道。
胡太醫品階比傅錦朝還高，傅錦朝等在一旁，本是出于禮節。
見此情形，忽而有種不祥的預感。
“就在這兒說，難道老身真的有病？不可能！”老太太掙紮着，要起身，被巧珠急急扶住。
胡太醫見老太太脾氣不好，語氣甚是無禮，心裏很不舒服。
因她年紀大，又生着病，倒沒計較，而是長嘆一聲：“老太太的病，心平氣和才好将養，為了壽元考慮，老太太往後最好莫要再動怒。”
言畢，堅持與傅錦朝去外面說。
芳茜悄悄跟着，也聽了一耳朵。
天色漸暗，林嫣坐在窗前，捧着賬冊，訝然道：“老太太可能很快會忘事，且最多還有兩年陽壽？胡太醫當真是這麽說的？”
芳茜将剛沏好的花茶放在她手邊，輕嘆：“是，奴婢親耳所聞。”
聞言，林嫣倒沒因此幸災樂禍，而是抿了抿唇，有些唏噓，還真被她說中了。
至此，她便把萬象寺裏發生的不愉快徹底放下，總不能跟個壽命不長的病人計較。
林嫣捧着書卷，卻看不進去裏面的內容。
聽到胡太醫的話，傅錦朝會不會難過？他會把實情告訴老太太嗎？
見她魂不守舍，芳茜以為她在擔心老太太，輕聲勸慰道：“小姐別擔心，胡太醫開了些藥，說是老太太照着方子吃，平日裏多走動，或許還能養好。”
最後一句，任誰聽着，也是安慰人的話。
林嫣點點頭，不再去想那些事，她人在林家，便暫且不去理會傅家的事。
翌日一早，林嫣正在用早膳，陳玉濃和清瑤郡主便前後腳趕來。
“怎麽回事？昨日聽到我恨不得連夜來問問你。”陳玉濃關切地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她。
清瑤郡主也說：“是呢，誰能想到堂堂萬象寺，還有那樣膽大包天的賊子，真是晦氣！還有傅家那老太太，是老糊塗了吧？！”
“都先坐下，我這不是沒事嗎？別擔心。”林嫣安撫住兩位好友，芳茜已然麻利地添置碗箸。
兩人因擔心她，确實尚未用早膳，便一起用了些。
“那位僧人已被打了板子，關進大牢，要我說，就該多關幾年。”清瑤郡主停下玉著，一臉憤然，“傅家那讨人嫌的老太太，你打算怎麽處置？外頭都說，你沒追究，是因為迫于傅錦朝的壓力，所以氣得回到林家。”
嗤，林嫣聞聲失笑：“你看我像是被氣回來的嗎？”
“還真不像。”陳玉濃端凝着她，輕輕搖頭，柔聲接話。
“外頭還說些什麽？”林嫣含笑問她們，一副想聽聽傳言解悶兒的神情。
仿佛已經預料到不會有什麽好話，但她毫不在意。
陳玉濃與清瑤郡主對視一眼，低下頭去，默默用膳。
還是清瑤郡主氣呼呼道：“說什麽的都有，明明你才是受害者，他們不去罵那作惡的人，卻往你身上潑髒水。說你貌美近妖，連寺裏的和尚也動了凡心，還說，還說傅錦朝根本沒碰過你，所以你不甘寂寞去勾引那和尚。”
還有許多類似的話，都是一幫閑漢在茶樓酒肆閑着沒事幹，胡亂傳的。
可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整個京城都知道了。
“要不要我去把那些惡意傳播流言的閑漢抓起來？”清瑤郡主望着林嫣。
似乎只要林嫣點頭，她便甘願動用長公主府的勢力去做到。
“不用，讓他們傳。”林嫣猜到，背後或許有人推動，董家就很有可能。
讓他們在這件事上洩洩憤也好，省得要提防他們在別處落井下石。
更何況，事情鬧得滿城風雨，還更合她心意。
她就是想讓京中所有女子、男子都看到，發生這樣的事，女子不是只有忍氣吞聲一條路，即便不好的流言漫天，也淹不死她。
“你們覺得，我報官的做法對不對？”林嫣拿濕帕拭了拭唇角，随口問。
“對是對，但其實沒必要。”清瑤郡主輕嘆，“林嫣，你也該想想後果，現在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啊。”
陳玉濃也露出不贊同的眼神：“若我在，定不叫你這般沖動。且不說老太太是長輩，有孝道壓着，你也奈何不了她。單說那僧人，若是先把他交給寺中高僧發落，或許萬象寺會欠你個人情。”
兩位好友皆是關心她的，否則也不會大清早便急急趕來，可是她們不支持她的做法。
這一切後果，想必傅錦朝也能想到，但他就是點了頭，由着她用自己的方式去處置。
即便她找來太醫，吓唬老太太，他也不說二話。
驀地，林嫣唇角漾開笑意，她相信傅錦朝是喜歡她的，也相信傅錦朝真的不會像夢中那般傷害林家人。
用罷早膳，三人在廊下美人靠上玩雙陸棋。
“小姑姑！”一道稚嫩的嗓音傳來，伴随着小跑的腳步聲。
林嫣側眸望去，看到她邁着小短腿跑得飛快的模樣，忍俊不禁：“豆豆，你慢些。”
言畢，林嫣将位置讓給陳玉濃，起身将撲過來的豆豆抱在懷中：“又長好了，是不是背着小姑姑偷吃好東西了？”
“才沒有！”豆豆反駁，趁勢在她面頰親了一下。
林嫣慌忙擡手擋：“哎，別親，小姑姑臉上塗了脂粉。”
一手抱着豆豆，還真有些吃力。
見到随後走進來的謝良賢和林灏，林嫣順勢把豆豆塞到謝良賢懷裏：“大哥也不拉着她，若跑得摔着了，看嫂嫂跟不跟你算賬。”
與廊下兩位女客颔首示意後，謝良賢笑應：“摔一回，知道痛，下次自己便會當心，小妹別太緊張。今日你嫂嫂陪着阿娘理事，有些忙，想請小妹幫着看一日，小妹可別太縱着她。”
說完，謝良賢便借口衙門有事，轉身離開，根本不給林嫣拒絕的機會。
“灏哥哥，大哥讓我替他帶孩子，沒弄錯吧？”林嫣與豆豆面面相觑，很不可思議。
她是很喜歡豆豆，也時常陪玩，可真的沒有連續帶過一日啊。
林灏朝廊下望一眼，才出言哄林嫣：“大哥是怕你難受，特意送豆豆來陪陪你呢，沒想到郡主和陳小姐也在，如此，哥哥便能放心出門了。”
事已至此，林嫣不得不接受要陪豆豆玩一日的事實，不耐煩地把林灏往外推：“行了，知道你忙，快走吧，別耽誤我們玩雙陸！”
林灏朝外走時，林嫣一回身，見陳玉濃正低頭擺弄棋子，而清瑤郡主，望着月門方向，神情不太對勁。
“清瑤。”林嫣若有所思，輕喚。
清瑤郡主匆匆回神，愣愣應：“嗯？”
“你該不會，喜歡灏哥哥吧？”林嫣說着，指尖朝林灏離開的方向指了指。
聞言，陳玉濃猛然擡首。
豆豆也跑到林嫣身側，豎起耳朵，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清瑤郡主。
“啊？？”清瑤郡主大囧，“我沒有，我發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