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婚陰(19)

戚煥來到村尾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波濤洶湧的大河從中間斷開,硬生生是浮現一條通往土地廟的小路。

原本破敗的土地廟倒是煥然一新,只是那挂在廟前的兩頂紅燈中,空氣中似有若無的血腥味,和無聲死寂都透着一股詭異。

“水煞已破,來不及了。”戲鶴說。

星火系統面板在他面前展開,不斷閃爍着紅光:【檢測到玩家孔冰、陳是生命垂危,請盡快進行靈魂收容計劃!】

戚煥聽到這句話,但他沖向土地廟的腳步沒有停歇,堅定而無畏地走入廟中。

黑色的詛咒圖案在他身上浮現,系統面板在身側展開,顯示出三分鐘的極限倒計時。

戲鶴不意外他的選擇。

這位玩家看上去桀骜孤僻,甚至有些冷漠,但骨子裏面是不會見死不救的性格。

然而一進土地廟,戚煥看到的卻是鋪了滿滿一地的紙人。

那些紙人并沒有如他料想的那般兇神惡煞的圍攻土地廟,而是像是被雨水打濕一般軟綿綿濕噠噠的癱倒在地上。

在癱軟的紙人所簇擁的,是被人搬到中間的供臺,供臺之上,像是捆綁着獻祭的家畜一樣,捆綁着兩位玩家。

鮮血滴滴答答從供臺上流下,土地廟裏的木偶無心無淚,靜靜地看着被放上供臺的玩家。

他們身下血肉模糊,目光渙散,只是勉強,還吊着最後一口氣。

聽到有人走過來,孔冰微微轉頭,早在那一場亵渎的可怕的讓人崩潰的劇痛生産中喊破的嗓子發出咯咯的聲音。

戲鶴飄然而入,身影虛幻。

垂死的狀态模糊陰陽兩界,兩位玩家同樣看見這闖入的鬼新娘,某種預感突然浮現在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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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鶴靠近他們,伸出手,紅嫁衣的袖擺下落,露出一截白的發光的手腕。

系統自動浮現:【是否啓動靈魂收容計劃?】

戲鶴在心底回複:【啓動。】

“願逝者不必長眠。”戴着紅蓋頭的新娘輕聲說着,掌心從兩位死者的臉上拂過。

大紅大白,大喜大悲,交織于此刻。

戚煥再次感受到那日在婚禮之上聽見鬼新娘說出此話時,心裏浮現的奇異觸感。

相比之下,生命值無限低于零的兩位玩家感受更深。

他們的意識不知不覺陷入混沌之中,一邊是來自主神死寂的呼喚,那背後是足以撕碎一切靈魂的暴風,是貪婪的張開的血盆大口,另一邊則是一輪冷月下的永恒墳墓,是數十年後人類為自己的族人準備的最後一塊安息之地。

兩股力量相互撕扯,終于還是一點點将他們引入墳墓之中。

戲鶴看這兩點淡淡的光暈移上他的指尖,一點點掙脫主神的力量沖向墳墓。

系統面板展開:【已完成兩位玩家收容。】

緊接着它便閃爍起紅光,一項更像個輔助工具的系統第一次說出想法:【宿主,您有機會攔住這兩位玩家。】

戲鶴看着扭曲的屍體,殘存的最後一點意識還在驅使着□□活動:【我不覺得在主神荒謬的游戲裏掙紮求存就比安靜的長眠要好。】

系統沒有多說,它讀取過宿主最開始作為實驗品時的記錄。

在第一次倫理測試中,宿主更傾向于殺死玩家收容靈魂,而不是幫助他們活下去,也因此導致研究中心內部的争論和分歧。

宿主沒有被銷毀,但也讓這個實驗計劃被暫時擱置。

時至如今,宿主依舊堅持自己的選擇,只是希望祂不要堕落到主動殺死玩家的地步。

兩片靈魂終于徹底投入永恒的長眠,他們的□□定格在看向天花板的一瞬間。

睜大的眼睛裏不僅僅是死不瞑目,還帶着難以言說的恐懼。

戚煥凝視着他們的眼睛,然後緩緩擡頭——他對上一張又一張詭異的笑臉。

天花板上正密密麻麻地爬着一只又一只白白胖胖的嬰兒!

它們像白色的蛆蟲一樣密密麻麻抓住天花板,腦袋湊在一起,尖利的牙齒死死咬着一塊血肉。

這血肉分明就來源于底下死去的兩個玩家!

下一秒,震耳欲聾的哇哇哭聲響起!

那些村民是不僅順利地完成轉世新生,而且成為了某種充滿殺傷力的怪物!

一把長刀揚起,戚煥出手,一刀便将嬰兒從天花板上掃落下來。

與其同時他屈膝發力,猛的竄上供臺,另外一只手在孔冰衣服裏一撈,瞬間将羅盤取走。

他還不忘擡頭向鬼新娘看去一眼。

然而,此時的鬼新娘沒有看地上怪物嬰兒一眼,而是側頭凝視着河流對岸。

在河流對岸,四道紅色的身影垂手站着,連狂風都不能掀起她們的裙角。

戚煥把羅盤放進懷裏,心中有所明悟:村民作亂,鬼新娘也出動了。

正如他所預估的那樣,下一秒河岸對面的身影閃動,便有四色光芒交織籠罩在河床上,形成一道堡壘。

戲鶴同樣擡起手,洶湧的河水在他手中如同随心而變的繩索,将新生的嬰兒怪物一個接一個串起,束縛在原地。

因為主神還在注意出現這個異常的副本,戲鶴不能夠在扮演鬼新娘這件事上崩人設,但出于鬼新娘和村民長久存在的仇恨考慮,她出手幫助玩家是符合副本邏輯的。

只需要他困住村民這麽一小會,戚煥的刀就已經調轉方向,向着怪物嬰兒身上橫掃過去。

緊接着便響起一連串清脆的金屬相撞聲!

這些村民轉生成的嬰兒怪物皮膚并不嬌嫩易碎,反而如同鋼鐵一般堅硬,這橫掃千軍的一刀,也只是讓他們身體搖晃向旁邊摔倒在地!

另一個噩耗則是戚煥發現在進入土地廟之後,他的精神穩定值也開始以極為緩慢的速度下滑。

這間土地廟絕對有問題,或是村民們的主場,或者是隐藏着莫大的危險。

戚煥作出判斷之後毫不猶豫,趁着嬰兒怪物倒了一地掙紮着爬起來的時候,邁步向外沖去。

宿敵當前,鬼新娘對新郎也算寬容,沒有用四色光芒阻攔他的去路,任憑他沖過河流站到對岸。

戲鶴沒急着走,屬于鬼新娘的怨恨在他腦海裏嘶吼着。

在主神的注視下,他沒有抵抗這股怨氣,放縱自己的理智堕入憤怒之中。

他身上怨氣翻湧,五指成爪,抓起其中一個尤為胖大的嬰兒,在空中一甩,再次把好不容易爬起的嬰兒怪物擊倒在地!

挂在他胸口的清心符亮起,不一會便劇烈燃燒成灰燼。

而那些嬰兒并沒有為他完全顯露兇象而退後,反而越戰越勇,像是群蟻噬象一般聚攏起來,互相配合着進攻。

不行,這樣下去就算擊退村民,鬼新娘也會失去最後一點清明。

戚煥擰眉,左右看看四位些焦躁不安的鬼新娘。

随着時間的流逝,她們身上的怨氣越發濃重,眼神一點點混沌起來,時而想要對他伸出鋒利的指甲,又似乎迫于什麽力量收回手。

這些鬼新娘幫不上忙,戚煥心想。

經過這些時間的觀察,他也注意到,或許是因為今年是水年的原因,又或許是鬼新娘之間本身就有差距,這些鬼新娘中只有他結契的這一位能和人溝通。

她會和人合作,會談判,會戲弄人,也是唯一一個操控冥婚流程的。

另外四位鬼新娘唱戲的時候還有幾分意識,随着時間的流逝則完全被怨氣操控,現在更是無比接近完全被本能驅動的厲鬼。

是因為沒能通過冥婚發洩怨氣還是村民現在的算計起作用了?

戚煥腦袋飛速運轉,右手不自覺盤着羅盤。

下一秒,他腦海裏靈光一現。

“五行相生相克……”戚煥喃喃自語,“用火燒紙人是我們想當然了,新娘死于水則成水屬,村民死于火則成火屬,以水克火!”

難怪新娘來此第一句話便是水煞已破。之前阻止這些村民行動的,就是圍繞土地廟前的水煞。

這些村民誘騙另外兩位玩家破除水煞之後在土地廟生産,之後村民轉世成功,又不受水煞轄制。

戚煥立刻抽出兩張清心符,再次從四色光芒構築的安全堡壘裏沖出,不顧一切地奔向紅線相連的新娘。

星火系統:【屏蔽完成,主神不再關注着這裏,宿主,保持清醒!】

系統焦急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戲鶴收束的理智展開,瞬間從混沌的怨氣中沖破。

他睜開眼,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人抓住腰一把攬進懷裏。

戲鶴下意識轉身,以手成爪,狠狠抓向襲擊者的心髒。

鮮血順着紅線流淌,一點點從手掌心滴落,同時,一點涼意從背後慢起,瞬間讓大腦清醒許多。

“夫人真是好狠的心。”戚煥喘息着笑起來,還有一張清心符被他夾在手指間,堅定地貼向新娘胸口。

好像有點平。

戚煥注意到不對勁,緊接着就被人甩了一巴掌。

“多此一舉。”鬼新娘毫不領情地評論。

圍攏在他們周圍的嬰兒怪物,卻因為這一點活人的鮮血越發躁動起來。

戚煥帶着他向後退去,剛剛在對岸站定,拿出羅盤:“水煞,我們可以先布置水煞攔住嬰兒。”

“可以。”戲鶴沒問他怎麽發現這一點,伸手在北方方位上一點,沾染在指尖的心頭血便落入黑色凹槽之中。

藍色的光芒大現。

本就洶湧的河水更是如同煮沸一般翻滾起來,咆哮着,怒吼着,沖擊着中間被玩家生生劈開的通道。

戲鶴臉色微白,一咬牙,将更加澎湃的陰氣輸入進去。

陰陽相濟,力量大增。

咔嚓——

所有人都聽見一聲玻璃破碎般的聲音,暴動的河水終于突破限制,淹沒中間一小塊幹燥的空地。

瘋狂的沖擊向對岸的嬰兒怪物們被水煞攔住,焦躁難安地在對岸踱步。

戚煥松口氣,在他的系統面板裏面婚禮任務已經完成,然後第二個活下去的任務,多半只要熬到天亮就可以。

只是,在他的推理裏還有一環不對勁。

那些村民就是轉世成為嬰兒怪物,也不一定能夠戰勝鬼新娘,以他對村長的了解,這老謀深算的東西必然有後手。

戲鶴盯着虛空,從進入土地廟起就覺得不舒服的感覺愈演愈烈。

“鬼門。”他想起來一件事。

“七月十五鬼門開。”戚煥擰眉,順着他的方向,試圖看清虛空中的一點。

戲鶴猛的擡頭,紅蓋頭随着他的動作翻卷,露出漂亮修長的脖頸。

“有人遮擋住鬼門!是他讓兩位新郎寫訴狀召喚陰差!”

鬼新娘疾言厲色,下一秒,一切都安靜下來。

不僅僅是焦躁的新娘和嬰兒怪物,也包括響動的風聲,洶湧的河流,一切的一切都安靜下來。

只有很輕很輕的吱呀一聲,無比清晰。

一直被遮擋的鬼門終于浮現在半空中。

那扇古樸的,恢宏的,讓人望之生畏的大門緩緩打開,一條鎖鏈從裏面伸出來,緊接着便是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兩個身影。

死寂,死寂之下是凍結一切的冰冷。

陰差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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