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疫醫(14)
下一秒鐘便是額頭上的疼痛。
傑克抓起餐桌上的銅質擺件, 無比用力無比兇狠地死死向杜春舂的後腦勺砸去!
“為什麽?”杜春舂在劇烈失血和失明的狀态下,向前撲倒在地上,氣若游絲地發出最後的追問。
“你一個婊子!”此刻, 傑克臉上沒有一點孩童應該有的純真神色,滿臉都是毒蛇毒液般的怨毒, “那個男人是一個裝神弄鬼的騙子, 而你是一個只知道把我當做出氣筒的婊子!你還希望把我也變成一個婊子!”
銅質擺件被孩子高高的舉起,一下又一下死死砸在母親的腦袋上,砸的鮮血噴濺。
杜春舂想要掙脫, 卻發現孩子原本應該是稚嫩脆弱的手臂此刻擁有着恐怖的力量,如同鐵鉗一般将她牢牢釘在地上, 被迫承受一下又一下兇狠的襲擊!
什麽叫做婊子?什麽叫做騙子?騙子不應該是那個神棍嗎?
在無數混亂的念頭裏,杜春舂的系統一閃一閃散發着紅光,顯示着她的生命值無可避免的被強行拖到危險線。
在鮮血染紅襪子的時候,傑克終于停下瘋狂的攻擊。
他愣愣地站起來,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裏的母親。
“不要死。”他輕聲說着, 跪倒在母親身邊。
躺在地上的人無動于衷。
傑克的眼淚從臉頰上流下來。
濕潤的淚水落在母親的手上,她的手指極其輕微地抽動一下。
傑克的目光追了過去。
連惇今天起的特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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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身份帶來的身體蒼老而衰弱,昨晚一番連環折騰讓他苦不堪言, 今天早上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
他好不容易抓住拐杖, 顫顫巍巍下去, 剛剛走到一樓就聞到一股血腥味。
又有人死去了。
他心中一凜,為什麽他一點都沒有察覺?
連惇趕緊順着血腥味傳來的方向跑過去,一眼就看見散落在地上的, 被人硬生生切下來的半只屬于女性的柔軟手臂!
不僅僅是這半條手臂, 散落在地上的還有半只腳, 和一個硬邦邦的被人從脖子上生生砍下來的頭顱!
毫無疑問, 這是一句被人殘忍分屍的女性屍體。
而分屍現場,正是在這一方小小的廚房。
廚房裏面所有的刀具都被人随意的放在餐桌上案板上。所有的刀上都沾滿鮮血肉醬和骨渣的混合物。
那些屍體碎塊在經歷如此讓人作嘔的對待之後,飛濺的到處都是沾滿了幾乎整片牆壁和天花板。
人間煉獄,無非如此。
連惇深呼吸兩下,閉上眼睛,趕緊開始敲隊友的私聊。
在戚煥到來之前,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連惇一回頭,就看到戲醫生下來。
戲鶴安安靜靜站在樓梯上,微微垂下頭,居高臨下的凝視着地上這一團殘渣:“不得安息。”
他輕嘆。
星火系統還在一次又一次的彈出窗口:【副本必要劇情,無法收容!精神值已降為0!無法收容靈魂!】
戲鶴可以冒着被主神發現的風險破壞游戲副本的必殺劇情,在對方瀕死之際出現,但是已經無法收容對方的靈魂。
在精神值急劇下降的時候,主神的無限流系統已經在悄無聲息的吞噬玩家的靈魂。
在精神值下降到零的時候,殘留在這具身體裏的靈魂已經不再是玩家本身,而是一團爛泥,一團主神享受完饕餮盛宴後留下的殘渣。
這一次,副本對玩家精神值的影響完全超出他的估計。
主神。
戲鶴心在裏咀嚼着這個詞,一絲怒火在他眼裏燃燒。
“屍體上面也有plague的痕跡。”連惇心有餘悸地後退兩步,盡管之前通過分析,他已經意識到在場恐怕每一個人身上已經進入鼠疫潛伏期,但還是下意識想要和傳染源保持距離。
“我去換一身防護服。”戲鶴回答。
戚煥也在隊友的私聊下,穿好防護服過來,率先拿起頭顱檢查:“是杜女士,致命傷口就是後腦勺,這裏被重物反複重擊過多次。”
他舉起頭顱,原本圓潤飽滿的後腦勺已經被殘忍地擊打到凹陷。
“不是。”另一個聲音響起。
戚煥擡頭看過去。
他的合作夥伴,那一位琢磨不透的NPC,又換上黑色防護服,目光透過鳥嘴面具的玻璃,銳利地打量着後腦勺:“最開始只是被擊暈過去,屬于瀕死狀态,真正的致命傷是因為分屍的時候造成的失血過多。”
結合系統提醒,戲鶴自然可以精準的判斷對方死亡的時間。
他蹲下來,接過頭顱,手指在凹陷的傷口上劃過:“很明顯,這裏有兩種不同物體擊打造成的痕跡。”
“一種是銅質擺件,”戲鶴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擺件,然後伸手點一點桌上散亂的刀具,“另外一種則是刀背。”
“除此之外,杜女士死前plague已經發作,屍體上有老鼠撕咬狀的潰瘍傷口。”戲鶴的手指從幾處典型的傷口身上劃過,然後停留在其中一處。
戚煥蹲在他對面,大一號的手恰好追随着他的手指探查屍體。
在戲鶴停下的時候,他似乎是無意地覆蓋在纖細的手指之上,從戲鶴的指間撚起那一根淡褐色的毛發:“這應該是老鼠的毛發吧,并不是每一處傷口都是plague留下的。”
他擡起頭,注視着戲鶴的眼睛。
可惜這點交流瞬間被同樣在思考的連惇打斷:“所以不僅僅是疾病發作,兇手在進行分屍之後,還将一部分屍體喂給老鼠,由此可以揣測,兇手并不懼怕老鼠帶來的疾病,甚至可以控制老鼠,這樣一看來兇手有可能也是昨天放老鼠進來的人。”
連惇說完,擡頭想要尋求隊友的認可,結果戚煥半句話沒說,轉頭已經拿起另外兩塊屍塊,開始和戲醫生讨論起來。
耳鬓厮磨。
連惇腦海裏莫名其妙蹦出這四個字,深深地感覺到自己不應該杵在這裏發着光。
戲鶴站起來簡單模拟,根據痕跡分析出來的兇手殺人過程:“兇手首先使潑灑了消毒劑,懷疑他通過這種方式使受害人失去反抗能力。之後,他應該是站在椅子上發起的襲擊,從身高來講大概不超過1米4,但是力氣出奇的大。”
“傑克?”戚煥點頭,“剛好我們下來的時候也沒有看見他,說不準是他力氣驚人。”
連惇幹脆借機離開氛圍古怪的兩人:“我去房間找一找他,無論他是不是殺人犯,在這種危急情況下,我們都不應該讓一個孩子到處亂跑。”
他才上樓,戚煥又亦步亦趨跟着在整個房間裏四處搜查的戲鶴:“能判斷屍體死因,又能夠判斷兇殺過程的痕跡,戲醫生,您不是說臨床醫生和法醫會的技能不同嗎?”
這是還記着當時那點言語上的交鋒,戲鶴果斷将不要臉的原則發揮到極致:“畢竟這裏出事,我現學現賣。”
他突然笑起來,微微揚起下巴,垂下眼睫,看着眼前人:“戚先生經歷這麽多個副本,不會到現在還覺得我只是個游戲設定裏的NPC,沒有半點成長吧?”
大部分副本裏的NPC确實就像一組游戲設定,按部就班地作出反應,在這一點上,戲鶴真的很特殊。
所以,你到底是什麽人?
戚煥想問,最後還是按耐住詢問的沖動。
“咦,”戲鶴終于打開死者關機的手機,從裏面快速翻出一小段剛剛完成的錄音,“在死亡之前,死者的手機沒有停止過錄音,應該是不小心按住手機側面的快捷鍵,啓動錄音功能。”
“我确定樓上樓下都沒有傑克。”連惇搜查完一輪,剛好在發現關鍵線索的時候回來,跟着一起傾聽錄音。
錄音時間長達二十分鐘,背景的嘈雜音裏,隐隐約約聽出一些晨間新聞的聲音,但更多的是女人毫不掩飾厭惡的抱怨和責罵,以及菜刀瘋狂敲擊砧板的砰砰聲。
接下來便是女人和孩子之間那段與他們身份完全不相符的對話。
詭異的氣氛在廚房裏彌漫。
戚煥擰起眉頭,詢問:“plague發作時的自我認知問題就是這樣嗎?”
戲鶴笑笑:“他們的案例很特殊。”
言下之意,至少他作為醫生的時候,沒有見過這種發作方式。
倒是連惇有想法:“從a市搬到b市這一段,我倒是想起來自我介紹時候的事情。這一家三口都是從米娅港搬過來,他們看上去整潔精幹,像是精英階層的一家三口,但實際上,米娅港可能是個貧民區。”
他思考着:“我之前是在a市米娅港長大的,小時候生活很艱苦,還是後面來到b市賺一大筆錢之後順利退休,日子才好過起來。雖然已經過去好多年,但我沒有聽說家鄉米娅港發達起來。”
“如果從這個角度看,父親是個騙子,是指他假裝成精英階層,實際上他們家一部分收入來源可能會是母親做娼妓。”戚煥又提出另一個可能性,“騙子和娼妓,這個組合讓我想起何神父。”
“一個裝神弄鬼,宣稱能和亡靈溝通,自稱是神父的騙子,死亡的時候是一個可能是娼妓的幽靈,動手從血字來看,他們之間可能有一段複雜的感情糾葛。”連惇意識到兩者之間的相似之處,背後升起一股涼意。
戲鶴:“不僅如此。”
他打算給兩位即将觸碰到真相的玩家更多的提示,從地上托起受害者的頭顱,展示給玩家:“這張臉是不是有些熟悉?”
如果除去幽靈臉上的血污,讓她再蒼老幾歲,幾乎和杜女士一模一樣!
戚煥舉一反三,閉上眼睛,回憶起死去的神父的那張臉。
刮去神父臉上亂糟糟的大胡子,将那蓬亂的頭發收起來,将酗酒留下的紅鼻頭替換成正常的狀态,使之變得更加年輕,更加健壯。
最後,神态不是慈祥而是嚴肅。
漸漸的,神父那張慈祥的臉居然一點點與精英父親項憶完美重合。
“這是什麽情況?時空倒流?孩子母親死之後變成幽靈殺死父親,另外一個時空則是父親死後,母親被孩子殺死,那傑克到底是哪個時空的,擁有哪個時空的記憶?”連惇搖搖頭,“系統不至于給出錯誤的信息誤導我們,難道是雙胞胎兄弟分離之後走上同樣的道路。”
混亂的信息如同一團亂麻一樣纏繞在每個人身上。
戚煥似乎還覺得不夠,提出更為尖銳的問題:“傑克,一個沒有上中學的小孩子,是怎麽做到不驚動我們所有人完成殺死母親被分屍這件事的?”
他伸手指着自己的大腦:“我感覺有一股力量在潛意識裏阻止着我們窺探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