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疫醫(22)
戲鶴搖搖頭, 顯然他并不如此認為:“我想不止我一個人看出來,但是我們追蹤他太久了。”
所以沒有人提出過異議,所有人都在尋求一個機會将那個惡魔送入地獄。
戲鶴沒有按照精神檢查的流程用筆記錄, 而是輕盈地轉着筆,繼續詢問:“他确實對你很感興趣, 就像宿敵?”
安冷笑:“不如說是等待染指的羔羊”
戲鶴點頭:“長着獠牙的羔羊。”
安沉默, 一點點吐露當時的真相:“他确實對我一直有着特殊的興趣,所以我與他發生了關系,并通過這一手段取得DNA證據, 最後,謊稱是在受害人身上獲得的。”
他擡起頭, 不知何時眼睛已經發紅:“這個惡魔太過狡猾,只有做到這一步,只有付出這麽多,才有可能将他送入監獄,甚至在死刑之前我都在擔心……我擔心他會……”
在當時, 明明是那個惡魔誘惑他走上這一步。
“對于這種人而言,一個好人的堕落比血腥更讓他感到興奮。”戲鶴評價。
這本應該是一句安慰,安微紅的眼底, 卻有某種更深刻的東西開始動搖。
戲鶴蓋上筆帽, 筆尖輕輕敲擊着紙面, 一下一下如同敲開安內心深處封閉的秘密:“不僅是僞證,你其實已經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送他下地獄。”
醫生平靜的推一推眼鏡, 鏡片後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一般, 精準地剖開一切:“你一直擔心他處于清醒的情況下會推翻證據, 按照這裏程序至上的原則, 證據被推翻,他依舊可以無罪釋放。所以你一力推動他進行多重人格治療實驗,并在實驗中,過量注射藥物,試圖置他于死地。”
安喉結滾動片刻,嘴唇蠕動着想說什麽,最後什麽也沒說。
戲鶴卻是輕飄飄地在他心間又抛下一顆炸彈:“下毒,就像當年他殺死你朋友那樣。”
“果然醫生什麽都知道了。”安苦笑,“也是,您應該通過腦機看到過一些東西。”
“是他,”安抓住項鏈,似乎想要從朋友送的那小小的吊墜中汲取說服自己的力量,“當年我憑着一腔沖動試圖揭發他正在做的事情,卻沒有想到最後害死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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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鶴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剛剛還咄咄逼人的他此刻卻像是世界上最好的聽衆,可以靜默地撫平所有人心頭的遺憾悔恨。
“我的朋友在地下室被關了很久,三天兩夜完全脫水。”安說,“我好不容易偷出來一瓶水給他,卻沒有想到那個魔鬼早就在礦泉水裏下了致命的毒藥。”
“所以,”安擡頭,眼底第一次有深深的深深的怨毒轟然而出,“我恨他。我也要讓救命的藥物成為害死他的毒藥。”
戲鶴沒有對他的行為做評價,轉而詢問:“你怎麽做的?”
安搖搖頭:“戲醫生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再詢問我?”
“我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戲鶴笑笑,“你家多出來的賢惠主人應該是那位護士,剛好她也負責協助我進行這次實驗,是最有機會,最有可能調換藥物增加藥物濃度的。”
戲鶴目光落在項鏈的繩子上:“你們的地下戀情很隐秘,只是這根繩子的編織方式卻是那位護士常用的。”
他只是在接到鳥嘴面具的時候看過一眼,卻在安走進來展示他的項鏈之後,迅速的将兩者聯系起來。
美好的戀情讓兩位年輕人走在一起,只是過去的仇恨始終容烈火一般在安心頭燃燒。
最後,在魔鬼的引誘下,安還是做出那一步,不惜放棄一切,包括自己的身體,制造僞證将對方送進監獄。
之後為了防止對方翻案,安的戀人也主動站出加入這場複仇。
這就是安為什麽是戲鶴一直沒有征服的副本boss。
作為副本boss,他不僅是在玩家嘗試脫罪成功之後會在最後對玩家進行攔截,在最開始的人格消滅計劃中,他就已經買通其他人,向殺人犯注射了過量藥物,保證他沒有一個人格能活下來。
就算有任何一個人格活下來并且成功逃出監獄,戲鶴擡頭,看向已經完全沉浸在仇恨之中的男人。
安也會毫不猶豫地拿起武器,完全放棄以法律手段解決仇恨,取代以私人的複仇。
他現在堅信:當法律無法闡明正義的時候,同态複仇即是合理。
戲鶴心想,筆一直停在精神審查的最終結果上沒有做除論斷。
同一時刻,安也在觀察着這位聲名赫赫的心理醫生。
他擁有一個心理醫生的客觀和冷靜以及……冷酷。
他想。
或許是因為這種奇異的冷銳,安吐露自己的疑問:“不過,我不理解他為什麽會自首,從始至終他都不在乎進監獄,他有一百種方法證明僞證。”
戲鶴:“你動搖了?”
因為某一時刻透露出來的微妙愛意?
或許對于一個魔鬼而言,愛意不值一文,甚至負責愛的人格,在諸多人格中顯得弱小又無力。
但總有些人會被這一絲鱷魚的眼淚迷惑。
安:“您知道的,我不愛他,從始至終。我只是在和您的對話中再一次确認,人的複雜多面性就在于在全黑的背後居然也有白色,就像純白之後也有黑暗,放棄正義之時,我已經輸的徹徹底底。”
他看向戲鶴,右手依舊緊緊攥着項鏈。
機關無聲間被啓動。
“謝謝。”
這是他死前最後一個口型。
吊墜上彈出一根毒針,不過三秒之後,安就癱倒在椅子上,徹底失去生命。
戲鶴沒有動作,只是放下筆,靜默的低下頭,為他哀悼。
【任務:讓副本boss臣服于您,已完成。】
除去最後這個副本的boss極其簡單,當他與深淵纏鬥完畢,自身亦被深淵染黑時,便會自主了斷。
而最後那一聲謝謝,只不過是戲鶴看清了他的所作所為,如同一面鏡子将他照的一覽無餘。
所以,安也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茍活于世。
【副本關閉中……】
戲鶴閉上眼,感覺自己的靈魂被輕柔的包起,從這一個副本中飄遠。
而這一個小小的副本,也在頃刻間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從主神的巨網中掙脫而起,甚至帶起其他副本的一點細碎的聯系投入他的神格。
破碎的神格在剎那間神光大亮。
戲鶴低頭再去看那無數副本交織而成的巨網時,分明感到有一些副本和他在冥冥之中有了一些聯系。
系統在此刻運算完畢:【恭喜您解鎖懸疑偵探類游戲副本的主神權能(僞)】
戲鶴下意識操控起這些權利,只是一個意念之間,它便仿佛浏覽遍無數類似副本。
那些boss們依舊還在照常行動,然而,戲鶴心底卻生出一個感覺,只要他意念一動,這些boss便會走向他精心編織出的新劇本,甚至,他可以強行解散一個副本。
而且,只要他成功征服系統挑選出來的一些副本,便可以借由副本之間的聯系,控制同一類型的副本。
戲鶴的蠢蠢欲動,被系統的警告壓下:【感應到主神的注意,請宿主盡快挑選下一世界!】
【警告!警告!下一世界危險性較高,請宿主謹慎挑選!】
在系統閃着紅光的催促中,又是一排三個卡帶呈現在戲鶴面前。
戲鶴也同時感受到主神的注意帶來的強大壓力。
一方面他腦海中的神格活躍起來,蠢蠢欲動想要對抗來自同源氣息的壓迫,另一方面,理智卻讓他選擇蟄伏,盡快逃離危險處。
戲鶴沒有猶豫,憑着直覺抽出一盤卡帶。
【恭喜宿主選定副本《古堡主人》,即将投入游戲!】
【祝您一帆風順!】
在進入游戲副本的眩暈來臨之際,戲鶴只來得及瞟一眼卡帶封面。
那是一片荒敗的古堡,牆壁上挂着一組又一組用色大膽,風格典雅的油畫。
蘇醒。
戲鶴大概知道自己是蘇醒了,只是依舊處于一片混沌中。
他像是被包裹在一團黑暗中,不可看,不可聽,不可說。
戲鶴沒有輕舉妄動,此刻他進入的游戲副本恐怕具有更高維度的力量。
他問:【系統?】
【為了避免被主神發現,您在這個副本中暫時沒有身體,以靈魂的姿态寄居在他人身上。】系統解釋,【馬上為您打開外界通道。】
片刻後,戲鶴眼前終于閃過一道亮光。
他正透過他人的眼睛看着這個世界。
他現在的視野不高,估計是不超過十歲的孩子,正在草原上瑟瑟發抖。
戲鶴可以感覺到這具身體的寒冷和饑餓。
好在,一個高大的男人端着湯碗走過來,溫柔的摸摸他的腦袋,似乎打算為他提供食物。
孩子低聲道謝,很是感激與親密地湊上前,就要接過急需的食物。
戲鶴卻感知到這具身體肌肉正在繃緊——不對勁!
下一秒,他就看到孩子以不可思議的迅捷速度抽出匕首,一下刺穿對方的心髒!
鮮血噴湧而出,瞬間模糊視線。
然而,身體的主人卻只是愉悅的笑起來,一點點舔舐幹淨手上溫熱的鮮血。
不屬于這個年齡應該有的能力,也不屬于這個年齡應該有的兇狠。
戲鶴心中浮現起不祥的預感。
與此同時,原本一片穩定的精神領域,也開始波瀾起伏。
呼嘯而過的狂風讓戲鶴幾乎無法穩定住狀态。
他想:被發現了。
【你是誰?】一個稚嫩的童聲詢問。
看過他的狩獵行動的戲鶴完全沒有掉以輕心,他的目光看一下系統面板裏神格技能一欄下經過上一個副本後終于成功解鎖的技能——
化虛為實。
戲鶴啓動技能【欺詐】【化虛為實】
在最危險的時候,他從來都是不可一世的賭徒。
【我是神。】
戲鶴面不改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