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靜松說,我給你露一手怎麽樣。

怎麽樣?會擁有一個包含夏逐溪的愛心廚房。

夏逐溪坐在白面黑身的中島長桌,料理臺和櫥櫃也是相同配色,玻璃吊櫃下,黑白色的大理石紋路像松枝在晴朗的雪地裏生長,沈靜松戴着淺色圍裙,正在烹饪一只整雞,手法娴熟。

沈靜松拉開料理臺冰櫃,燈帶倏然明亮,光從她睫毛的縫隙露出來,照亮她柔和的微笑。沈靜松取出一顆紅蘋果和一顆青蘋果,問夏逐溪:“你常在家做飯嗎?”

夏逐溪選擇誠實:“我不會做飯,只能做點簡單的湊合,比如涼拌西紅柿什麽的,而且很難吃。”

沈靜松切塊動作利落,“但是你的廚房裏什麽都有,準備很充分。有請阿姨?”

夏逐溪不擅長撒謊:“啊?嗯!對,有的。”

撒謊的時候就會小磕巴。

夏逐溪有誠實的部分,也有保留的部分:包括但不限于提前買好沈靜松尺碼的拖鞋,沈靜松喜歡的水果零食;請保潔打掃衛生;在家裏各個角落換上雪松味的香氛。

以及,填滿廚房。

夏逐溪也不知道會不會用得上廚房。之前她到沈靜松家裏,發現廚房是房子裏唯一有生活氣息的地方。她猜沈靜松是喜歡烹饪的,便偷偷記下廚房用品,照搬回家。

看着沈靜松細心地給整雞刷醬汁,夏逐溪心裏像有只活潑的松鼠在蹦蹦跳跳。真想誇誇自己,機智!

夏逐溪歪頭:“靜松姐,你在刷什麽,好甜。”

沈靜松認真:“香草蜂蜜汁。”

夏逐溪:“香草味烤雞?”

沈靜松放下油刷和調味杯,送過來一顆蘋果塊,“蜂蜜蘋果烤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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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逐溪用手接過,咬下蘋果,酸甜的汁水浸潤口腔,沈靜松把香噴噴的整雞放進烤箱,坐到夏逐溪對面,輕輕移開她們視線中間的大肚花瓶。

一大簇白色蝴蝶蘭純潔優雅,像香甜的雲朵炸開。

沈靜松輕嗅蘭香:“阿姨好貼心,還有鮮花,真好看。”

夏逐溪小聲哼了哼,為己正名,“花是我買的。”

“哦~~~”沈靜松眼底含笑,意味深長。

夏逐溪不喜歡做飯,但是她很喜歡聽沈靜松跟她講各種烹饪小知識。

“在水裏切洋蔥就不會流淚嗎?”

“這不是小蔥是韭菜?!”

“原來油會濺得噼啪響是因為鍋裏水太多啊......”

沈靜松忍俊不禁,夏逐溪羞愧地低頭,鼻梁輕輕一涼,沈靜松纖細的素手捏着濕巾拭去她不小心沾上的油星。

“沒關系,小溪可以不知道這些。”沈靜松的聲音和眸中的波光一樣輕盈。

夏逐溪的目光跟随她,有點不服氣,“我能學的。”

沈靜松低吟少許,彎唇,“可以學,但是我替小溪知道就好。”

這句話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沈靜松為夏逐溪做飯就好?

是不是可以進一步想象成,沈靜松将經常光臨她的廚房?

夏逐溪頭頂籠着炫目的燈光,有點暈。

高興得想從頭頂開出玫瑰花~

叮!烤箱的提示像是給開玫瑰配特效音。

烤雞出箱,蜜色表皮盈盈潤潤,底部鋪滿蘋果和配菜,香氣四溢。

沈靜松給夏逐溪夾雞腿:“給小溪。”把另一個也夾給她:“還是給小溪”。

兩只雞腿都在夏逐溪碗裏。

夏逐溪不依:“靜松姐,這樣你就沒有了。”

沈靜松輕輕搖頭,說:“還記得你打架那回嗎?”

夏逐溪心裏像有根弦,被沈靜松撥了一下,微顫着發出細響,“嗯。”

沈靜松話音沉緩:“那天你沒怎麽吃飯,心裏難受才出門的。後來我一直想,如果夏阿姨沒有把那只雞腿給我就好了,你就不會獨自出門,也不會受傷。”不由蹙眉:“好疼的。”

沈靜松又給她夾蘋果和土豆:“快嘗嘗。”

夏逐溪抿唇,堅持把一根雞腿給沈靜松,“靜松姐你吃,那件事跟你沒關系。就算你真的拒絕掉了,我媽也會給我姐。”

沈靜松的表情閃過一瞬明顯的詫異,然後掠過一絲憎惡。她很反感夏逐溪描述的那種行為。但她只是暗暗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

桌上還有番茄丸子湯和韭菜蛋餅。

沈靜松讓夏逐溪多吃些:“春吃韭菜,身體好。”

夏逐溪猶豫了一下,小聲嘟哝:“我好像韭菜吃多了容易流鼻血。”

沈靜松微怔:“你是上火體質呀。”

夏逐溪也不知道算不算:“有點。”然後看到沈靜松鄭重地用備忘錄記下來:小溪火旺。

哎呀。

莫名丢人。

趕緊轉移話題。

夏逐溪聊了些高中和大學的事,偷偷地把話頭往沈靜松身上引。

夏逐溪:“J大的食堂不好吃,籃球場有點破......宿舍樓很舊啊,我那棟還鬧耗子。靜松姐,你們以前幾個人一間寝室啊?”

沈靜松聽她說話時很認真,回答時眉眼盈笑,嗓音像臉側的白蘭花一樣柔軟,“四人間。”

夏逐溪問:“你和室友關系好嗎?班上有特別好的朋友嗎?”

沈靜松想了想,遺憾,“一般般,沒有。”

夏逐溪像是自言自語:“靜松姐是表演系的。”

沈靜松:“嗯。”

夏逐溪停頓,無聲地深呼吸,目光閃爍,“我姐是編導系,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啊?”

沈靜松是裴梓瑩衆多閨蜜的其中之一,誰都不曾多疑。

除了把回憶熬成苦酒的夏逐溪。她永遠無法忘記九年前,那個流螢穿梭的露營夜,姐姐擁着那抹皎皎的月光,沉聲呢喃:這樣喜歡嗎,寶貝。

沈靜松回給裴梓瑩極致缱绻的笑顏。

那一刻,夏逐溪頭頂璀璨的星空都黑了。

獨守九年一個人的兵荒馬亂。

而現在坐在夏逐溪面前的,正是她只敢在深夜妄想的月亮。

沈靜松為她盛一碗湯,瓷勺叮啷脆響。

夏逐溪覺得心髒好重,身體的每個地方都忽然變得好重。時間也過得好慢,安靜的沉默明明只有十幾秒,卻像十幾個小時的煎熬。

當沈靜松啓唇,夏逐溪有種被神明救贖的解脫。

“小溪,我和你姐姐——”

急促的電話鈴聲尖銳響起,沈靜松臉色突變,血色像浪潮離開沙灘。

這是沈靜松給母親設置的緊急聯系人鈴聲,如果撥通了,只有一種可能......

夜裏的機場依舊繁忙,人影幢幢,步履匆匆。

雨水在貴賓候機室的玻璃上劃出一道道濕痕。室外的樹被狂風折彎,地面像一張黑色水鏡,反射冰冷的光。

“非常抱歉,由于氣候異常,所有航班延遲......恢複時間待定......”

沈靜松不停刷新鐵路售票界面,碰上周末高峰,刷不出一張到柳霖的車票。

她渾身發痛,好像被一輛重車碾過一樣。醫生說沈媽媽手術後恢複很糟糕,傷口惡化昏迷不醒,要沈靜松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沈媽媽脊髓膜發炎才做的手術,前後不過一個月竟感染腦膜,每況愈下,現在更是陷入昏迷,有癱瘓的風險。

沈靜松很難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的養父養母勤懇善良,為什麽都惡疾纏身?姓李的混蛋惡貫滿盈,為什麽卻活得好好的?

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真是不公。

帽檐遮住沈靜松的滿眼心碎,她不敢點進和母親的聊天記錄。

昨晚媽媽給她拍了一張落在病床護欄上的蝴蝶,說是窗外飛進來的,好漂亮,等病好了,要和沈靜松一起去看蝴蝶和花,還要給她做像蝴蝶一樣漂亮的新衣裳。

沈媽媽有一間裁縫鋪,柳霖的老市民都誇她繡工精良。

沈媽媽:定了幾匹新緞子,暗紋想要什麽花

沈靜松:雪

沈媽媽:雪紋看着感覺冷哦,不然還是如意紋和唐草紋?吉祥

沈靜松:想試試雪

沈媽媽:小貓點頭.jpg

對話戛然而止。

候機大廳嘈雜熙攘,行人的雨傘垂落一地濕冷。

沈靜松把臉埋進膝蓋,那片衣料的顏色變深。她該要吉祥的。

“靜松姐。”

她擡起胳膊,淚眼睜開一條縫,白色的面巾遞過來,夏逐溪的發頂在筒燈下泛着橙色的暖光。

“跟我走。”

握住夏逐溪的手,好像雪花融化進清晨第一縷陽光。她好溫暖。

車窗把狂風暴雨阻隔在外,導航提示距離柳霖人民醫院還有較遠距離,請駕駛員注意休息,切勿疲勞駕駛。

沈靜松怔怔望着她:“這麽大的雨,上次在海邊,你說......”

夏逐溪把A級賽車證放進她的掌心:“萬事總有破例,因為是你。”

雨刮器來來回回。

水霧消散,露出開闊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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