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微微亮, 沈靜松清理好傷口就去影城。
為了方便穿戲服,她換掉了紗布,貼了一張大創可貼。
剛到拍攝現場, 就看到幾大團玫瑰。
同在影城的一個現代劇組推車過來運花,他們的劇務連連跟向雪晚道謝。
成千上萬的玫瑰被運走,圍觀群衆興奮地叽叽喳喳。
導演站在向雪晚身邊:“送花的人知道了會難過哦。”
向雪晚微笑應對:“送花的人在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前, 應該思考會不會給別人帶去困擾。”
沈靜松拿着豆漿迷惑地眨巴眼,等場面安靜了,帶着助理走進化妝間。
化妝師跟沈靜松說了聲早安,随後給她護理肌膚。
今天的鏡頭要換新戲服,造型師整理好戲服後咦了一聲, 好像有點問題, 離開片刻,把向雪晚帶進來。
沈靜松坐在化妝鏡前,白色的燈泡齊齊亮着, 她從光彩照人的鏡子裏看到後面的情形,向雪晚撩着一片衣襟皺眉。
“針線盒。”向雪晚伸手,造型師連忙遞上,銀針和絲線在她手中靈巧的穿梭, 不一會便修飾好脫線的缺口。
向雪晚對化妝師和造型師道:“我來給沈老師試試。”
沈靜松回頭,向雪晚對她微笑,房裏其餘人都自覺地退出去了。
向雪晚展開戲服走到沈靜松斜後方:“沈老師小心一點,慢慢來, 當心碰到傷口。”
沈靜松低眼看了看向雪晚拉出的寬袖,大大方方地把受傷的手臂亮出來, “謝謝向總關心。向總昨天請假,還知道我晚上受了傷。”
Advertisement
向雪晚是下午請假走的, 帶朋友參觀劇組,晚上還回了劇組的醫務室,看來對她受傷的情況很了解嘛。
“沈老師是主演,受傷這麽大的事劇組都知道了。”向雪晚從容回答。
沈靜松整理前襟和衣帶,情緒不明地笑了笑:“剛才都是給向總送的玫瑰呀?”
向雪晚:“我相信沈老師收過的玫瑰比我只多不少。”轉眼直視沈靜松:“今年情人節有收到心動的禮物嗎?”
沈靜松:“這個問題很隐私。”
她沒必要告訴向雪晚那些事情。
向雪晚露出追憶的表情,似在味回,“我收到過最心動的禮物是22歲的情人節,我喜歡的學妹送給我一盒巧克力。”
沈靜松微笑依然:“是嗎。”
向雪晚幫沈靜松整理衣襟,忽然向她偏頭,“還有情書。”流露遺憾,“可惜我那時候心高氣傲,不懂得珍惜。”
“沈老師,你的臉色不太好,是傷口疼嗎?”向雪晚看着鏡子裏的沈靜松說,一臉關切。
沈靜松的身子繃得僵硬,笑容也有些凝滞,“是有一點。”
“那要多多休息,導演會理解的。或者請幾天假好好調整狀态。”向雪晚在她身後系宮縧:“說起來那個學妹你也認識,夏逐溪。她上次見我裝作不熟......你是她的好朋友,她有跟你說過什麽嗎?是還在怨我沒有接受她的表白吧?”
沈靜松目罩陰翳:“沒有。”
向雪晚輕松地笑:“那真是太好了。”調整戲服:“清明節我們J大同學聚會,昨天又跟她的同班同學聊天,我才知道夏夏一直在等我。可我擔心她怨我,聽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
夏夏。
向雪晚對夏逐溪的稱呼和簡歌一樣親熱。
夏夏一直在等她。
夏逐溪和向雪晚是這種“悔不當初,朝花夕拾”的關系嗎?
昨天聽同學起哄,今天正主親自上門示威,先小兵後挂帥,這套組合拳打得可以嘛。
沈靜松把向雪晚“請”了出去。
她不會在聽說過“學姐學妹情人節”的故事後還對向雪晚有好臉。
她也不信向雪晚引導《世間有風》到原計劃沒有的青螺梯田,和加入《王朝5》劇組的安排是偶然。
她更不相信向雪晚針對她制造的這一切“邂逅”僅僅是以為她和夏逐溪是好朋友。
向雪晚是暗中布局嗎?
不,是明謀。
向雪晚根本沒把沈靜松放在眼裏。
就像她問沈靜松的:夏夏還怨我?
其實是告訴沈靜松:平替而已,請自覺。
到頭來,她沈靜松這個試婚妻子成了礙事的?
沈靜松ng了幾次,導演顧念她有傷,又是邵婉婉帶的新人,對她很照顧。
“靜松休息會,不要緊張。”導演叫了午休,讓大家先吃飯。
沈靜松沒去休息室,找了個很僻靜的地方。
她想冷靜下來,可是她根本做不到。
她滿腦子都是夏逐溪的濃情蜜語。
一轉瞬,又變成向雪晚回憶夏夏的沉浸表情。
沈靜松頭痛地扶住額頭,此時她和夏逐溪的往昔都化作了刺,畫面越甜蜜,刺越尖利。
紮進心拉扯。
沈靜松打開通訊錄,手捏着手機抖了抖,又翻開日歷。
比賽就在後天。
沈靜松在空蕩的長廊徘徊,停住,活動一下表情,帶着笑容撥出號碼。
“簡歌,墨爾本天氣好嗎?”
“下午太陽正大呢!”
兩個小時的時差,墨爾本這會正是午後兩點半。
簡歌精神十足:“夏夏在訓練!我叫她過來?”
聽到那個昵稱,沈靜松眼裏的光黯淡。
她說:“不打擾她,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跟你聊聊。”
簡歌:“好啊!我就在旁邊看他們練車,可無聊了。沈老師,《王朝》劇組好不好玩,我回國可不可以來探組?”
沈靜松:“随時歡迎。對了,我們服裝指導是向雪晚,她說認識你和小溪,講了好多有趣的事。清明節聚會你是去了的吧?”
簡歌明顯遲疑:“啊......去了。”末了,還遮掩地幹笑兩聲。
沈靜松看着地板,緩緩開口:“聽說向雪晚情人節拒絕小溪的事同學圈子都在議論,沒傳到小溪那吧?雖然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擔心影響她心情,你看,後天就要比賽了......我想問問你她的情況。”
“呃,你都知道啊。”簡歌一反剛才的吞吞吐吐,如釋重負一般,回答變得爽快,“沒事兒!他們也就敢在同學會八卦,夏夏都不去的。”
沈靜松仰起臉,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那就好。記得這通電話要保密,幫我跟小溪說聲加油。”
簡歌是夏逐溪關系最好的朋友,大學還是室友,說的總不能有假。
簡歌說:你都知道啊。
意思是人還在想辦法幫忙隐瞞呗。
兩個人在一起之前,追求過別人,多平常的事,為什麽要瞞?
還要撒謊?!
是心裏有鬼吧。
一直困擾沈靜松的夏逐溪突兀求婚的原因找到了。
夏逐溪喜歡雪。
夏逐溪喜歡漢服。
夏逐溪粉古裝明星。
夏逐溪喝得斷片都要買惜晚的包。
——平替。
再簡單不過的理由。
現在呢。
那個以前心高氣傲、不懂珍惜的正主回來了。
難道沈靜松還要繼續做蒙在鼓裏的傻子嗎?
又一次像忍到裴梓瑩口吐惡言那樣,不到黃河不死心嗎?
沈靜松抹掉眼角的水光。
昂首。
傲然清絕。
試婚一年。
如有一方認為不合适......
墨爾本驕陽似火。
“單圈多少!”
夏逐溪抱着頭盔越過車頭。
靳隊報時:“不錯不錯!後天就按這個勁頭沖!”
瘦猴和魚魚攢勁:“夏隊沖!把道格拉斯和科溫都刷掉!”
他們說的兩位外國選手都是飛廉車隊的勁敵。
夏逐溪比了個耶,看到簡歌站在訓練賽道邊張望。
“簡大哥!嘛呢!鬼鬼祟祟。”夏逐溪走過去,扔給她一瓶能量水。
“廁所在那邊。”夏逐溪走到看臺下面的陰涼,靠着圍欄,給簡歌指了一下。
“邊兒去,我又不尿急。”簡歌時不時往她這邊瞄。
夏逐溪覺得不對味:“你什麽事,要說就說。”
簡歌舌頭扯了一下,把臉別到一邊,“雖然背信棄義,這事我覺得得告訴你,不然心裏鬧得慌。”
“快說。”夏逐溪踢她腳。
簡歌頓了頓,把沈靜松打電話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她,“你跟雪姐的事居然跟你老婆說了?你也不告訴我一聲!我那支支吾吾的,還想幫你瞞——”
“誰tm喜歡向雪晚了!”夏逐溪掄胳膊把水瓶摔地上,瓶蓋迸飛,半瓶子水炸開。
“大二情人節漢服社活動,你送了她巧克力和情書。”簡歌被夏逐溪吓到:“錢雅還說親眼看到向雪晚畢業那天,你在她樓下等了一天。你們前一天吵架,向雪晚都哭了,那天A教三樓的人都知道。”
夏逐溪的臉氣得脹紅:“知道個p!我把巧克力給向雪晚,就是我送她的?誰說的!”
“這還需要說嗎,你親手給她的。”
“我只是幫別人給她!向雪晚沒說嗎?”
“她沒啊,大家都默認你送的。那是誰送的?”
“楊冕求我幫他給向雪晚的!他讓我不要在外面聲張,我就只小聲告訴了向雪晚!”
楊冕是夏逐溪班裏的男生,當時跟她關系不錯,夏逐溪就幫了這個忙。
簡歌無語:“那向雪晚畢業你等她一天也是假的?”
夏逐溪:“我是等過向雪晚,也碰到了錢雅,早上和下午都去了一趟,加起來有半小時了不起了。前一天我把向雪晚罵哭了,她急性病複發進了醫院,拉黑我,我就想當面跟她道個歉。”
簡歌臉色巨變:“啊這!你怎麽都沒跟我說過?”
“我怎麽知道你們一群八公八婆在我背後造了什麽謠?!還跑去我老婆面前把白的描成黑的!”夏逐溪怒吼,臉頰都在震顫。
她狠狠撅簡歌:“等我回來把你胳膊卸了!”
然後逆着刺眼的陽光跑出訓練場。
簡歌着急地跟上她:“等你回來?你去哪!”
夏逐溪頭也不回:“去找我老婆!”
簡歌整個一蒙圈:“後天就比賽了你現在回國?!趕不上比賽就完了!”
夏逐溪的聲音在風裏飄散:“趕不上就不比了!叫楚韞把我開了!我只要沈靜松。”
夏逐溪奔跑在烈日下,卻渾身惡寒。
謠言鬧成這樣,沈靜松都沒來興師問罪,可見沈靜松是信了,而且傷心了。
更糟的是沈靜松還經歷過裴梓瑩的陰影,很可能對“欺騙、背叛”應激,一時失去思考,讓事态往更壞的方向發展......
她必須趕回沈靜松身邊,澄清一切。
之前沈靜松問過她兩次和向雪晚有關的事,她都是照實說的。
普通的社團成員關系,頂多是因為向雪晚身體不好,氣質和沈靜松有點相似,夏逐溪對她更客氣溫柔一點。
絕對沒有任何暧昧。
至于幾年後的現在,竟然會演變出這樣惡心的謠言,夏逐溪莫名其妙。
給打沈靜松電話,沫沫接的,說沈老師正在拍戲,晚些回給她。
夏逐溪就在登機前給沈靜松發了幾段解釋的消息。
飛機回盛京正是晚高峰。
夏逐溪導航《王朝5》拍攝的影城,一邊跟楚韞要劇組通行證,一邊控制車速。
車流擁擠,紅綠燈交替。
超車轉彎,手機頂端彈出特別關注的新信息。
叮。
夏天的靜靜:謝謝你,夏逐溪
夏天的靜靜:我想......
我們是不是不合适
夏逐溪瞳孔戰栗,腦子唰的翻白。
突然一陣尖銳的呼嘯,夏逐溪猛地揚頭,嘭!!!
轎車發出劇烈的聲響。
打戲ng了很多次還是沒過。
晚上還得繼續。
沈靜松覺得好累。
她不想再摻和進任何人的彎彎繞繞。
她想讓心靜一靜,好好把戲拍完。
然後找個地方一個人旅行吧。
沈靜松就是在這個時候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而後那些“很累啊、不想摻和啊、一個人靜靜啊”的想法全部像脆弱的氣泡一樣破滅。
“外一科對吧?好的我馬上到。”
沈靜松慌亂地結束電話,連助理都來不及叫,換掉戲服。
邊穿外套邊往車庫跑,開車到醫院。
沈靜松吃力地呼吸着,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過道裏疾走。
焦急張望,冷光燈下的場景在視線裏冰冷轉圈。
1008病房。
沈靜松隔着探視窗就看見打着石膏的腿高高吊着,頓時眼眶濕透。
她在心裏拼命地罵自己,為什麽偏偏在那個時間發了任性的話。
夏逐溪發消息說她着陸了,那麽就很可能在開車的路上......
夏神因為她的一句話敗在了車路。
夏逐溪是這麽在乎她。
連比賽都不要了。
連車神都不要了。
——賽車是夏逐溪從小到大最在乎的東西啊,是她人生的信念。
可這些在沈靜松面前,都成了瞬間可以抛舍的塵埃。
沈靜松哽咽着推門而入:“夏逐溪!”
藍色簾幕拉開,病床上包着腦袋的陌生男人看過來。
沈靜松愣住。她翻看備忘錄記的病床號,核對,沒錯。
“沈靜松,我在這。”
身後響起略微沙啞的溫和聲。
沈靜松驀然回頭,夏逐溪好好地站在病房門口,一只手裏拿着繳費單和藥,另一只手提着果籃,沉着目光,彎着眼。
病房外的過道經過護士和病人。
他們停足側目,望見醫院裏常常上演的溫情畫面。
沈靜松熱淚漣漣地擁抱眼前愛她勝過一切的女人:“對不起。”
而她将她抱得更緊:“我愛你。”
都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