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沐雲岚這一覺睡得很好，再睜眼，身邊已經空了。
她蹭了蹭被子，還有些犯懶，不想起來。
直到外面傳來阿翊的聲音，喊她起來吃飯，這才應了一聲。
穿好衣服出門，阿翊已經盛好了粥。
簡單洗漱過後，沐雲岚便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方才送入口中。
阿翊瞅着她喝了粥後顯得格外水潤飽滿的紅唇，眸色瞬間變了。
“阿翊，你不吃嗎？”沐雲岚喝了幾口粥，見阿翊沒動靜，疑惑地望過去，卻徑自撞進對方那雙都快冒綠光的眼睛裏，唬了一跳。
阿翊輕咳一聲，道，“這就吃。”
說完，他低下頭，也懶得用筷子，三兩口就把一碗粥喝完了。
沐雲岚目瞪口呆，“你不怕燙啊？”
平時吃飯倒也罷了，喝粥怎麽也狼吞虎咽的？
不過想到阿翊方才似乎餓得不行那模樣，又有些心虛。
沐雲岚摸了摸鼻子，“以後你要是餓，直接喊我起來，或者自己先吃，給我留點就行，不用餓着肚子等我。”
“可我想等你一起。”阿翊眼弧微彎，語氣十分真誠。
沐雲岚不敢同他對視，雙頰也染上了胭脂色。
“雲岚，等下咱們一起去打獵，你跟着我就成。”阿翊知道她害羞，主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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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山頭是無主的，誰都能來。
雖說沒什麽豺狼虎豹，卻也有不少猴子和蛇，傷着沐雲岚就不好了。
更何況也可能有其他人過來，若是看到沐雲岚一個弱女子，起什麽歹心，她怕是敵不過。
沐雲岚也不敢獨自呆在山裏，聞言，連忙點頭，“你不嫌棄我拖後腿就成。”
“怎麽會？”阿翊眼神柔和了許多。
他巴不得沐雲岚多依賴自己些，若是事事都能獨自解決，那還要他做什麽？
吃完飯，阿翊手裏拿着一把弓，背上背着箭袋，腰間還別了一個匕首，全副武裝帶着沐雲岚往山裏面走。
沐雲岚手裏則拿着一根削尖的鐵棍，經過草叢時，先敲敲打打，驅趕一下可能藏在裏面的蛇蟲鼠蟻。
若是遇到什麽兇獸，也能抵擋一二，這個也是阿翊特意給她做的。
阿翊将沐雲岚帶到一處空曠的地方，輕聲道，“我就在附近打獵，你在這裏等着，別走遠。”
“好。”沐雲岚乖巧點頭。
阿翊離開後，她有些無聊，又見地上有不少野菜和藥材，還有菌菇，便忙活起來。
阿翊身手敏捷，耳聰目明，但凡他看上的獵物就沒有失手過。
不消片刻，他就抓到了兩只野兔和一只野雞。
他們還要在山裏住好些時日，阿翊沒将野雞和野兔弄死，用繩子捆了拎回來。
沐雲岚坐在地上，雙手托腮，身側放着許多新鮮的野菜和菌菇。
見是阿翊，立刻起來，歡喜地迎了上去。
沐雲岚看到阿翊抓的獵物，眼中滿是崇拜。
這人總是這樣強大又可靠，似乎只要他在，什麽都不叫事。
這小木屋在山裏，位置比較偏，平日裏幾乎沒有人涉足，野菜和菌菇特別多，餓不着他們。
沐雲岚跟在阿翊後頭漫山遍野地跑，無憂無慮的，甚至覺得不回雲溪鎮，一直這樣避世而居也不錯。
殊不知他們走後沒幾日，長寧侯世子便打探到消息找上門，結果撲了個空。
楊嬸被外面的動靜吓到，有人敲門時她沒敢出去，是楊叔跟對方交談的，碰巧避開長寧侯世子。
弄清情況，随從回去跟長寧侯世子禀報，并說出了自己的見解，“世子，那位身份尊貴，且生在......什麽樣的美人沒見過？”
“就算失去記憶，也不可能給一個容貌奇醜的女子當贅婿啊。”
長寧侯世子深以為然，可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咱們已經在雲溪鎮耽擱了好幾日，還是趕緊去下個地方，盡快找到......吧。”随從抿了抿唇，勸道。
“你說，咱們那日見到的女子會是姣姣嗎？”長寧侯世子這幾日眼前總會浮現女子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可想到對方那暗黃的膚色和占據半張臉的胎記以及那顆黃豆大的黑痣，又忍不住皺眉。
“怎麽可能？”随從無奈，“姑娘那麽愛美的一個人，絕對不會叫自己變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更何況若那女子真是姑娘，看到世子不應該很高興，為何裝作不認識？”
長寧侯世子沉吟片刻，接受了他這個說辭，沉吟片刻，道，“傳令下去，今日收好東西，出發去下一個城鎮。”
“是！”随從早就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呆膩了，聞言心中一喜，抱拳領命而去。
離開雲溪鎮時，長寧侯世子還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
卻始終沒有見到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幾日後，沐雲岚淨面時用力過猛，布巾将臉上的“黑痣”給蹭掉了。
她沒注意，擰幹後一抖，那“黑痣”便沒了蹤影。
用早膳時阿翊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盯着她，沐雲岚眨了眨眼，“怎麽了？”
“雲岚，你臉不疼吧？”阿翊關切地問道。
“不疼啊。”沐雲岚摸了摸臉，“怎麽了？”
“沒什麽。”阿翊搖頭，見黑痣消失的地方沒有傷口，便也沒再多問。
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發現沐雲岚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沐雲岚不願意說，他便也不會多嘴。
只要能留在沐雲岚身邊，他就心滿意足了。
今日沐雲岚想吃烤魚，阿翊便找了根木棍，削尖了當魚叉。
沐雲岚見他一叉一個準，也來了興致，脫了鞋襪，卷起褲腿，進到河裏，也要叉魚玩。
阿翊向來寵着她，這次也不例外，便把木棍給沐雲岚，叮囑她小心些，別傷着自己，然後将岸上的魚提起來，去下游處理。
沐雲岚還是頭一回叉魚，要麽動作太慢，叫魚給跑了，要麽力道不足，貼着魚鱗劃過去。
她起初還興致勃勃，漸漸地臉就垮了下來。
“瞧你這嘴翹得，都能挂油壺了。”阿翊處理完那三條大鯉魚，一擡眼，繃不住笑了。
“還不是這些魚，太難抓了。”沐雲岚瞪圓眼睛大聲控訴，像極了生氣的貓崽兒。
阿翊洗幹淨手，又在身上擦了擦，再次下水，“叉魚很簡單的，我教你。”
他從背後環住沐雲岚，骨節分明的大掌包裹住沐雲岚抓着魚叉的手，沐雲岚細皮嫩肉的，手背被他掌心的繭子一摩擦，酥酥麻麻的，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阿翊低頭，關切道，“可是冷了？”
“沒有。”沐雲岚連忙搖頭，“不是說叉魚，要怎麽做？”
這會兒天熱，阿翊見她只是臉有些紅，并未有什麽不适，便耐心教她，“你這會兒看着魚是在這裏，其實......”
他簡單說完技巧，便屏息凝神，等那條魚靠近。
估摸着距離差不多了，阿翊握着沐雲岚的手，快準狠紮了下去！
片刻後，沐雲岚舉起棍子，看着上面不住擺動身體濺起陣陣水花的大鲫魚，臉上滿是歡喜，“哇，真的抓到了！”
阿翊被她的快樂感染，臉上也帶了幾分笑。
之後阿翊又手把手教了沐雲岚幾次，沐雲岚腦子活絡，很快便學會了，就想着自己試試。
阿翊便蹲到岸邊繼續處理那些魚，嘴角始終上揚着。
沐雲岚玩累了，便坐到岸邊的大石頭上休息。
她出門時沒想到會下水，便沒帶布巾，又不想用帕子，左右這會兒是夏天，很熱，沒多久就幹了，便晃悠着腿優哉游哉哼着小曲兒。
阿翊不經意扭頭，便瞧見那又小又軟的一對玉足，眸色頓時變得幽深起來。
沐雲岚沒注意到阿翊的反常，只低着頭，專心編着手裏的小草環，末了，還往上面插了幾朵姹紫嫣紅的小野花。
末了，她朝阿翊招了招手，“阿翊，快過來！”
阿翊向來聽話，這次也不例外，“怎麽了？”
“你蹲下來。”沐雲岚眼中帶了幾分促狹。
阿翊看了一眼這又開始冒壞水的小姑娘，但還是乖乖照做。
沐雲岚嘴角輕翹，迅速将花環戴到他頭上，哈哈一笑，“真好看。”
阿翊倒是沒惱，還挺樂呵。
沐雲岚看着他百依百順的模樣，高興的同時又有些擔憂。
“怎麽了？”阿翊察覺她情緒不對，關切地問道。
“沒什麽。”沐雲岚搖頭，“就是想到從前看過的畫本子。”
“什麽畫本子？”阿翊好奇。
“就是些撿到失憶男人，或者裝失憶的男人，後來對方恢複身份後翻臉不認人的那種。”沐雲岚輕輕踢了踢他，歪頭道，“你不會也那樣吧？”
“怎麽可能！”阿翊瞪圓眼睛，大聲反駁道，“我不要自己也不能不要你啊！”
“真的？”沐雲岚眼神狐疑。
“比真金還真！”阿翊擔心她不信，就想着指天發誓。
沐雲岚噗嗤一笑，攔住他，“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不用發誓。”
她向來不信這種東西，若是山盟海誓真有用，古往今來還會有那麽多癡男怨女？
“只是你将來恢複記憶，若是忘了我，或者瞧不起我，我必定不會當那癡情的女子，糾纏于你。”沐雲岚捧着阿翊的臉，語氣溫柔卻堅定。
阿翊知道這會兒再怎麽承諾都沒用，只握住沐雲岚的手，他突然想到一茬，道，“雲岚，若是我恢複記憶，你打算怎麽做？”
“還能怎麽做？”沐雲岚笑了，“你若是沒有妻兒，咱們自然能像尋常夫妻那樣過日子。”
“你想找家人，我就陪你去找。”
“你不想，留在雲溪鎮不也能過得很好？”
“可若我家裏有權有勢，不就能帶着你一起享福了？”阿翊眼睛微亮。
“有權有勢啊——”沐雲岚拖長尾音，“有點麻煩。”
“啊？”阿翊疑惑，“哪裏麻煩了？”
“你家裏若是有權有勢，你爹娘和朋友能看上我？”沐雲岚實話實說，“若真是如此，不如一拍兩散，咱們各自安好，也省得情分被磨光，反而相看兩厭。”
“怎麽會？”阿翊皺眉，認真道，“我必定不會叫他們傷害你。”
“我信你，可你如今喜歡我，自是千好萬好，日後見的人多了，難免改變心意，到時候我又該如何？”沐雲岚放開手，卻被阿翊握住，她也沒掙紮，依舊笑盈盈的，“這自古以來門當戶對的都沒幾個有好下場，更別提門不當戶不對的。”
“我可不敢賭。”
阿翊心裏發堵，只用那種委屈巴巴的眼神瞅她。
沐雲岚繃不住笑了，她晃了晃阿翊的手，“那些都不知道猴年馬月的事，咱們再擔心也沒什麽用不是？”
“不如活在當下，好好過好如今的日子。”
阿翊知道這會兒他說再多也沒用，便打算用行動表明自己不是那狼心狗肺的東西，勢必要将沐雲岚叼回自己的窩，讓她只給自己當媳婦。
是夜，長寧侯世子坐在書案前摩挲着手中已經起了毛邊的書信，神色寂寥落寞。
随從進來，看到他這模樣，心裏也不是滋味。
“你說，姣姣她如今到底在哪裏？”長寧侯世子長嘆一聲，語氣中滿是擔憂。
随從不敢說話。
那外室容貌姝麗，又生性單純，這些年一直被長寧侯世子保護得太好，別還沒出京城就被人擄走。
更何況如今這世道，哪怕是個成年男子，出行也不易，更遑論一個弱女子。
長寧侯世子也是這樣想的，因此他們這一路一邊暗中尋訪太子，一邊将沿途的匪患都給解決了，而那裏被強搶的良家女，他也會看過之後才放人離開。
因着這個，還鬧出了不少烏龍。
長寧侯世子卻不在意，依舊這般，只要能找到姣姣，就算她被歹人欺負過也不介意。
是他自己疏忽才使得母親将人趕走，後果也該他承擔才是。
随從見長寧侯世子盯着那封信又開始發呆，忍不住嘆氣。
他自小就跟着長寧侯世子，對自家主子也十分了解。
那外室哪怕學得再像，終究不是丞相府小姐。
自家主子每次看到對方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都會呵斥對方，不許那外室看着自己，只盯着那外室的側臉透過對方幻想這是自己心悅之人。
卻不知道每次看到那外室盈滿了歡喜的眼睛時，他總會恍惚一瞬。
自打那外室離開，自家主子的心仿佛也被帶走了。
從前他透過那外室想要找尋丞相府小姐的影子，如今卻是忍不住從丞相府小姐身上尋找那外室的影子。
因着這個，自家主子沒少被丞相府小姐的未婚夫小侯爺針對。
随從深深嘆了一口氣，十分頭疼。
夫人這次也是猜錯了世子的想法，若是那外室有什麽三長兩短，母子間的嫌隙怕是徹底無法抹消了。
沐雲岚并不知道長寧侯世子在她離開後如何牽腸挂肚，跟阿翊在山裏都快玩瘋了。
若非他們帶的米和鹽快沒了，估摸着長寧侯世子應該離開，才決定下山看看情況。
見大街上沒了那麽多生面孔，沐雲岚稍稍安心，她看向阿翊，笑靥如花，“我們回家吧。”
阿翊聽到這話，嘴角輕翹，點點頭，溫柔道，“好。”
進院子時楊嬸正在喂雞，聽到腳步聲，下意識回頭，見是沐雲岚和阿翊，十分驚喜，“雲岚，阿翊，你們回來了？”
“嗯。”沐雲岚點點頭，笑道，“楊嬸，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嗨，這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楊嬸擺了擺手，指了指旁邊的筐子，又拿出錢袋子，笑道，“如今天熱，我擔心雞蛋放久了會壞，隔幾日便将攢起來的雞蛋賣掉，這些是賺來的錢，你收着。”
“楊嬸，先前不是說好了，這些日子的雞蛋都歸你？”沐雲岚将錢推了回去，“你若執意如此，我以後遇到什麽事，可不敢求你幫忙了。”
“可這些雞蛋可不便宜——”楊嬸是個熱心腸的老實人，實在不好意思占人便宜，“你如今成親了，也得為自己做些打算，将來有了孩子，開銷必定不小。”
“楊嬸你放心，還有我呢，不會餓着雲岚和孩子的！”阿翊連忙表态。
“是啊，楊嬸，我另外也會做些簪子珠釵什麽的賣錢，又不是只能靠這些雞蛋謀生，更何況我跟阿翊出門這麽久，若是沒你幫襯着，別說這些雞蛋，這些雞和兔子都不一定能活下來，還有這些家當，怕是也要被人偷了。”沐雲岚莞爾，她再三勸說，楊嬸這才很不好意思地收下了錢和雞蛋。
“對了雲岚，我方才就想問，你出去一趟，怎麽還變好看了？“楊嬸盯着沐雲岚的臉，還有些新奇。
“啊？”沐雲岚疑惑。
“這小臉白了許多不說，胎記也淡了，還有臉上那個大黑痣，竟也不見了！”楊嬸啧啧稱奇，沒了那顯眼的痣，沐雲岚瞧着都漂亮了許多。
沐雲岚心裏一驚，連忙掏出随身帶的小銅鏡，發現确實如同楊嬸說得那般。
她這會兒特別懊惱，也是這段時間跟阿翊在一起玩得太高興，都忘了泡藥澡，重新用藥汁塗抹胎記。
沐雲岚不禁看向阿翊，後者對上她驚慌的表情，還疑惑地眨了眨眼。
沐雲岚無力扶額，有些無奈。
她倒是忘了阿翊撞壞腦子，分不清美醜，怕是自己突然變成原先那副容貌都不會驚訝。
這樣一來，沐雲岚便有些心動。
長寧侯世子那日明顯被她的臉吓到，日後怕是不會再尋來。
她也不喜歡如今這張醜臉，或許能一點點把胎記變淡，不提恢複原來的容貌，好歹有個七八分也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