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晌午時分,得知沐雲岚起床了,丞相夫人猶豫片刻,正好之前叫人準備的東西送來,便起身去了她的小院。

彼時沐雲岚正歪在放了軟墊的貴妃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喝着魚片湯,聽到腳步聲,一擡頭,見是丞相夫人,立刻笑開了,“娘怎麽來了?”

沐雲岚此時正值碧玉年華,瓷白的小臉瑩潤細膩,眸子也清淩淩的,十分漂亮。

許是這些時日霍瑾翊夜夜來訪,她眼尾帶了幾分媚色,輕飄飄一眼掃過來,叫人看得都要癡了。

丞相夫人不禁嘆氣。

也不怪太子殿下那般纏人,這世間幾個男子看到這樣的絕色能不心動?

只苦了自家小閨女,嬌嬌軟軟的,哪裏受得住那般兇悍和無度!

“娘?”沐雲岚眨了眨眼,又喚了一聲。

丞相夫人回神,笑了笑,坐到沐雲岚旁邊的椅子上,“今兒怎麽又起這麽晚?”

沐雲岚臉上飛起兩片紅霞,赧然道,“昨晚屋裏有蚊子,擾得人睡不着。”

丞相夫人心有戚戚。

那大蚊子身強體壯的,晚上可不就能使勁折騰嗎?

“娘找我有事?”沐雲岚被丞相夫人盯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問道。

“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托人給你做了些東西。”丞相夫人從袖子裏拿出來一個兩個木盒,“這些你先跟......試試,若是還成,以後就叫李嬷嬷回來拿。”

“這是什麽?”沐雲岚好奇,就要打開。

丞相夫人慌慌張張,按住她的手,語氣有些不自在,“你先吃東西,等下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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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雲岚聞言,越發疑惑,卻也沒有堅持。

丞相夫人離開後,她打開那兩個木盒。

一個放着幾個白玉小瓷瓶,裏面似乎是什麽膏藥。

另一個則裝着幾片大小不一跟紙片似得東西。

李嬷嬷見她滿臉茫然,低聲說了這兩個東西的用途。

沐雲岚臉騰一下紅了,若是往上面灑點水,怕是能直接冒煙。

不過這好歹是丞相夫人的一片心意,再加上是藥三分毒,她也擔心避子丹吃多了會對霍瑾翊的身體有妨礙,還是接了下來。

另一邊,霍瑾翊上完朝,沒去禦書房,反而去了皇帝的寝宮。

皇帝如今身子越發不爽利,再加上有丞相輔佐太子,國泰民安,便直接撒手,只在宮裏喝茶逗鳥,偶爾叫幾個年輕的妃嫔過來湊個趣兒,日子過得倒也自在。

聽到下人的禀告,他還有些驚訝,忙不疊道,“快請人進來。”

他這個兒子向來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這會兒怕是有什麽要事相商。

霍瑾翊說明來意,皇帝臉上的笑意瞬間變成怒氣,差點直接提着劍砍死那長寧侯府的臭小子。

他這兒子好不容易松口,願意娶太子妃,皇帝還等着小皇孫出生呢,竟然想截胡,也不撒泡尿照照看自己到底配不配!

皇帝當即就要叫人誅了長寧侯府九族,霍瑾翊率先開口,“我是想動手,卻沒想這麽解決。”

“這次來只是想知會父皇一聲,免得有人求情求到你這兒來,你不知道前因後果,胡亂應承。”

皇帝聽了這話,讪讪一笑,“唉,我上次也是喝了點小酒,然後被吹了吹枕邊風——”

“這次不行。”霍瑾翊懶得聽他廢話,目光沉沉,“誰求情都不行。”

“朕知道了。”皇帝被教訓了也不惱,反而樂呵呵的。

他就欣賞霍瑾翊身上這股狠勁兒,若是乖巧得跟家犬那般,皇帝反而會猶豫要不要将大位傳給他。

皇帝雖能力平平,還有私心,可霍瑾翊若真是那爛泥糊不上牆的,也不會将祖宗基業交托給他。

從前皇帝還覺得霍瑾翊性子太獨,做事也太武斷,如今有了心上人,倒是圓滑了許多。

想到總管太監打探到的消息,大臣們如今對霍瑾翊贊不絕口不說,就連原先懼怕霍瑾翊的普通百姓如今提起他都是滿臉仰慕,皇帝神色柔和了許多。

霍瑾翊被他慈愛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再加上事情說完了,打了聲招呼便轉身離開。

皇帝也不以為意,笑呵呵地繼續喝茶。

太監總管卻是有些擔憂,“陛下,這件事咱們真的不用管嗎?”

“太子不是說了他會處理,你還要怎麽管?”皇帝老神在在,還挺悠哉。

“可那丞相府二小姐畢竟——”

太監總管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冰冷的視線吓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奴失言,請陛下恕罪!”

沐雲岚的身份瞞得過別人,怎麽可能瞞得過皇帝?

就算霍瑾翊想要遮掩,丞相也不敢犯欺君之罪,白白叫小女兒丢了性命,早在皇帝面前說了緣由。

“那小姑娘給人當過外室又如何,這不是沒被人碰過?”提起沐雲岚,皇帝蹙起的眉宇舒緩了許多,“只要太子喜歡,別說她給長寧侯世子當過外室,就算是長寧侯夫人,也得乖乖送進宮來。”

貞潔這種狗屁東西也只有那些沽名釣譽的讀書人在乎,皇家才不看重這個。

早年皇室子嗣艱難,其中幾任皇後是嫁過人并且生過孩子的,不也一樣母儀天下?

“那些好名聲的世家貴女倒是不少,太子瞧不上,又有什麽用?”想到先前各種給霍瑾翊塞人都無濟于事,有次甚至昏了頭直接下藥鎖門,熟料那臭小子放着床上的溫香軟玉不要,反而一腳将門踹飛,在冰冷的池子裏泡了一整晚,皇帝忍不住笑罵道,“那就是個犟種!”

當然,皇帝也沒讨着好,隔日便被霍瑾翊狠狠地揍了一頓,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才堪堪能起來走動。

牛不喝水強按頭也沒用,霍瑾翊好不容易開竅,皇帝怎麽可能為了那所謂的好名聲斷了他們這一脈的延續?

太監總管不住磕頭,直到青紫滲血,皇帝才擺擺手,讓他回去好好想想。

經此一事,太監總管徹底收起對沐雲岚的輕視,之後有人想走他的門路,勸皇帝給太子塞人時也堅定拒絕,倒是給沐雲岚省下不少麻煩。

霍瑾翊這次倒是沉得住氣,沒有直接收拾長寧侯世子,而是派人盯着他。

大婚前一日,長寧侯世子早早地等在碼頭,盼着沐雲岚能過來。

可他從夕陽西下等到月上柳梢頭,又到晨光微熹,沐雲岚都沒出現。

長寧侯世子還以為沐雲岚是逃跑未遂被抓回去,正猶豫是裝作無事發生,咬死不承認,繼續當自己的長寧侯世子,左右那日他只是口頭約定,又沒給沐雲岚任何信物。

還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承認跟沐雲岚私奔這事,兩人同甘共苦。

長寧侯世子想到大理寺審犯人的那些酷刑,不管是千刀萬剮、五馬分屍還是砍頭,都叫他雙腿顫顫,站都站不穩。

再三猶豫,他閉了閉眼,臉上滿是不忍和愧疚。

女子頂多是沉塘或者三尺白绫,沒那麽痛苦。

這一世就當是他對不起沐雲岚,下輩子絕對給沐雲岚當牛做馬賠罪!

長寧侯世子這樣想着,心裏輕松了許多。

他正要離開,卻被幾個魁梧的漢子堵去路。

長寧侯世子直覺來者不善,正要呼救,卻被堵了嘴。

他這次出來是要私奔,肯定不會去人多的地方,在碼頭旁邊一個偏僻的角落。

再加上大清早的碼頭也沒什麽人,一時間竟是沒人注意這邊的小動亂。

于是,當長寧侯世子被堵了嘴蒙着眼綁着石頭扔進江裏時,心中滿是絕望和悔恨。

“統領,咱們要不要做掉他?”趙乙看着江面上的圈圈漣漪,壓低聲音問道。

趙甲神色平靜,“今日是主子是主子娘娘大喜的日子,跟這種人的忌日混在一處多晦氣。”

更何況死是最好的解脫,卑賤痛苦地活着才是最折磨人的法子。

“也是。”趙乙點點頭,随即眼中又閃過一絲不屑,“老子平生最恨這種仗着有幾分姿色就诓騙無知小姑娘私奔的混球。”

“聘則為妻奔為妾,真誠心想娶人家姑娘就腳踏實地好好做事,證明自己能讓人家姑娘過上好日子。”

“若是不成,也別耽誤人家。”

“這長寧侯世子倒好,自己家裏還一團糟呢,竟然還想禍害主子娘娘,也該叫他嘗嘗被沉塘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趙甲将長寧侯世子從江裏撈了起來。

長寧侯世子這會兒已經沒了氣息,趙乙一腳踩上他胸口,用力之大,直接叫長寧侯世子哇地吐出不少水來,硬生生給疼醒了。

長寧侯世子以為他得救了,正要開口,嘴又被堵住,人也重新被踹下江。

他飽受折磨之時,丞相府卻是喜氣洋洋的,到處都挂着紅綢,十分熱鬧。

沐雲岚閨房裏也有不少人,俱都歡歡喜喜說着話。

她原就生得極美,明眸皓齒,膚如凝脂,宮裏過來幫忙梳妝的嬷嬷都無從下手,最後只略微修了下眉,又往她眉心貼了個花钿。

穿上華服,戴上鳳冠,嬌美的同時又增添了許多貴氣,一時間都叫衆人看呆了。

丞相夫人看着一身大紅嫁衣的女兒,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不住掉淚。

沐雲岚是真心喜歡丞相府這一大家子,見狀,立刻柔聲安撫,承諾以後一定多回家看看。

丞相夫人也知道這大喜的日子不能哭得太兇,用帕子擦了擦淚,可怎麽都止不住。

喜娘見狀,連忙開口打趣,“哎喲,二小姐馬上就要成為太子妃了,再過不久怕是就有孩子了,到時候小小一個團子喊夫人祖母,夫人可不得歡喜極了?”

丞相夫人聽了這話,莫名想到這幾個月天天晚上爬牆、還自己偷偷吃避子丹的太子,沒忍住笑了。

屋內的氣氛霎時間又變好了。

因着丞相府到皇宮有段距離,這婚事雖說是傍晚才舉行,上午差不多就要收拾齊整,然後出發。

原先霍瑾翊只需在宮中等待沐雲岚,可到了接親的時候,依舊親自前來。

他身份貴重,脾氣又不好,還事先打點過,衆人只略微攔了攔,便放他進去了。

一根紅綢将沐雲岚請上花轎,霍瑾翊翻身上馬,護在馬車邊上,一路到了皇宮。

之後便是繁瑣的禮節。

霍瑾翊原先最讨厭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認為太浪費時間,可在大婚這件事上非但沒抱怨,還學得十分認真。

有時候哪裏不懂,更會拉着禮部的官員不停詢問。

他這般上心,也明晃晃昭示着沐雲岚這位太子妃的地位有多重。

因而此次大婚,所有宮人都繃緊了皮,生怕哪裏做得不對,小命就交代了。

沐雲岚起初還緊張又新奇,可漸漸地就覺得鳳冠太沉,華服太重,身上仿佛背着千斤擔。

她強撐着一口氣挨到結束,終于進了洞房,坐到喜床上,方才松了一口氣。

若不是屋裏還有不少宮人,她怕是能直接躺到床上好好休息休息。

霍瑾翊原先應該在前面招待賓客,卻先過來。

他接過喜秤,挑起紅蓋頭。

柳葉眉,含情眼,精致高挺的鼻梁下是形狀優美的紅唇,沐雲岚就是個标準的美人胚子。

饒是先前在雲溪鎮成親時已經被驚豔過一次,這次依舊看癡了。

注意到沐雲岚似乎有些不适,霍瑾翊很快回神,拿起合卺酒,喝完後扭頭看向喜娘,“雲岚頭上的鳳冠能拿下來嗎?”

“當然。”喜娘忙不疊道。

霍瑾翊也沒有讓外人動手,揮退下人後親自上陣,動作輕柔但迅速地将沐雲岚頭上精致的鳳冠拿了下來。

重獲自由,沐雲岚狠狠地松了一口氣,她動了動發酸的脖子,問道,“殿下不用去前面招呼客人?”

“不急。”霍瑾翊幫她捏了捏酸澀的脖子,“我讓人準備了些吃的,你先吃着,我等下過來。”

“若是晚了,你先睡也成,不必等我。”

沐雲岚聽了這話,哭笑不得。

哪兒有大婚當晚叫新娘子先睡的?

不過她知道霍瑾翊這是心疼自己,便點點頭,道,“好。”

片刻後,幾個宮女端着托盤進來,裏面擺着沐雲岚愛吃的羊奶酥、酸梅湯、蟹黃湯包還有一小碗馄饨。

外面太監又戰戰兢兢催了下,霍瑾翊擰眉,正要發火,手突然被握住。

沐雲岚對他柔柔一笑,道,“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霎時間冰雪消融,霍瑾翊面色也和緩了許多,他又叮囑沐雲岚幾句,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因着霍瑾翊兇名在外,再加上皇帝着急抱孫子,沐雲岚一碗馄饨還沒吃完,他便回來了。

沐雲岚索性讓人再送些吃的,将蟹黃湯包往霍瑾翊那裏推了推,自己拿着羊奶酥慢悠悠吃着。

燭光搖曳,屋內除了吃東西的聲音,十分安靜。

不經意對視,兩人齊齊彎了眉眼。

明明他們已經成為繼皇帝皇後之下最尊貴的人,相處卻還是跟在雲溪鎮并無差別。

他們會一直幸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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