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十二

徐敬懿身為長房媳婦兒,回娘家半晌就回了侯府,從娘家出來一臉疲倦,不再是剛才屋裏那副明亮的樣子。

馬車裏錦繡給徐敬懿捶着腿,徐敬懿疲倦的靠在馬車壁上,閉着杏仁眼。

“大奶奶,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怎麽不多跟縣主和老夫人說說話?”錦繡是徐敬懿身邊的大丫鬟,從娘家帶到婆家一直是敬懿的得力助手,在敬懿身邊自然有幾分薄面說話也頗為大膽。

徐敬懿冷笑“我若不回去侯府還不亂了?婆婆不就是看我管家得力才對我刮目相待,公公更是因為這個,說起真心喜歡,他們倒是更喜歡老四的媳婦兒,現在老四越來越出息,指不定以後出了什麽亂子這世子之位就會變成四房的了。”

錦繡點點頭“大奶奶所言極是,四奶奶那嘴是真真兒的會說話,死的能說成活的,白的能說成黑的。她又不用管着家,卻還受着極大的寵。”

敬懿睜開眼睛,滿眼疲倦,似乎在回憶從前,癡癡地道“若是能回去再選擇,我是絕不願嫁給嫡長子的,夫妻平平淡淡過一生,豈不比忙忙碌碌來得快活。”話畢,又輕輕閉上了眸子,微微嘆氣。

敬善這幾日倒是清閑許多,沒有了讓自己憂心的昭哥兒,徐敬敏忙着與新交的小姐們玩,對她也多了幾分客氣,順水推舟的人情還是很管用的。至于二夫人,早就忙得翻了天,大夫人真是一個好手,掩蓋的那麽好的賬目,查了個底朝天,生生查出了那麽多漏洞,等着叫二夫人還錢呢。

具體的情形敬善還是聽李福家的說的,那日在壽安堂,大房夫婦,二房夫婦加上老夫人,圍了一圈,桌上放了一摞賬目,一個賬房仔仔細細把賬目的漏洞講了一遍,講得二夫人的臉從紅到紫,從紫到青,連徐嗣安都氣得手直抖,讓二夫人把這差了的銀子都拿出來。

老夫人氣得捂着頭倒在炕上不說話,這時賢惠的大夫人開了口“有些缺帳的銀子都是二弟妹這些年買店鋪賺的,還有下面的人貪的,這些就不要算在內了,二弟妹只要把兩處鋪子再買回來就好了,一處是米鋪,一處是布莊。這府中上上下下的人也該換了,貪污成風。”

二夫人打開始還以為大夫人真要放過自己,待後來整個人都軟了,這些年自己賺的銀兩恐怕是要沒了,這兩處鋪子都能頂上自己一個小莊子了。自己培植的人這一下子也全讓大夫人給換了,勢力恐怕不僅大不如從前,還可能再也動不了手腳。賠了夫人又折兵。

二老爺幾番承諾,回去又與二夫人大吵了一架,說二夫人讓自己在大房的面前丢足了臉面,哪的錢不好貪非得貪自己家的錢。

二夫人則早準備好了托詞,說是自己一心替二房着想,外一有一天大房非要分家,二房分到的一定是極少的,以後該如何過日子,難道要兒女餓死?自己不過是提前拿點屬于二房那份。

聽了這話徐嗣安自然不會感動,他向來重視手足情,要是因為錢鬧僵了,說出去不夠丢人,寧可窮點也不能偷着往自己手裏賺銀子,況且徐家有個成文的規定,就是嫡出的兄弟要一直住在一起,徐嗣安大斥二夫人,摔門離去,足足半月了,還沒有跟二夫人說話,這剛緩和的關系就又僵了,二夫人覺得自己是犯了太歲,這太歲就是剛回來的大房,不過二夫人最該做的還是把那兩個店鋪補齊,再想辦法對付大房。

敬善聽了心裏自然是解氣,她在江南與大房人生活了那麽久,十分了解大夫人,玉真縣主就是那種看起來賢惠大房,心胸寬廣的人,但每一筆小帳都記得十分清楚,最後不動聲色的讓你敗在她手下。等你知道了這裏頭的門道就也該認輸了。

沒有人煩自己找自己麻煩,敬善難得清閑,便趕緊跑到了壽安堂。

壽安堂裏檀木香萦繞,讓人有種安寧的感覺,舒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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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一見敬善自然是開心,婆孫倆回京後有一段時間沒有好好說話了,敬善膩在老夫人懷裏撒嬌,老夫人則捏了捏敬善的臉蛋,皺起眉頭“怎麽剛回了你父親那裏就變瘦了,這些年的白白胖胖我是白費工夫了。”敬善比起在江南時候是瘦了不少但也出落了不少,已經能看出美人樣子來了。

敬善拉着老夫人的手臂搖搖晃晃,“孫女兒沒瘦,這不還是挺好的麽?”心裏卻不是滋味,眼睛也紅紅的,老夫人摸着敬善的頭,“繼母可待你好?”老夫人這一問,敬善流出了眼淚疙瘩。

敬善抹了抹眼睛,“自然是好,她這些年不也是什麽好的也緊着昭哥兒來麽?在父親面前她還不是習慣演一位好繼母了。但敬善還是想祖母您。”老夫人輕輕嘆氣,敬昭的事情她怎麽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只是可憐了那孩子,現在也可憐了敬善。

“丫頭,有什麽委屈就跟祖母說,你是祖母的寶貝疙瘩,她要是薄待了你休怪祖母不客氣,當年祖母也是糊塗被她輕輕一氣就去了江南,對京城也是撒手不管不問,這些年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現在祖母回來了可沒打算再走,既然她嫁進了徐家,就是徐家的媳婦兒,就要孝順我這個老婆子!我身為婆婆怎麽拿捏她都是可以的。當初就是太心軟,也被你父親傷了心。”老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随即又恢複慈祥的樣子,敬善早就想到這賬目的事也沒那麽簡單,大房夫婦以孝順著稱,大夫人與老夫人關系又融洽,之前大夫人把賬目的事抖出來絕對有老夫人的默許,兩人達成了共識,否則大夫人也不會那般明目張膽,圓滑處世的她何必因為點錢得罪二房,不過是給二夫人一個下馬威。

敬善見老夫人的風采不減當年,心中也微微放心,“祖母還是身體最重要,少動氣的好,她孫悟空本領再大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心。”敬善笑嘻嘻的狗腿樣子不禁逗笑了老夫人,老夫人輕輕一戳敬善的小腦袋,“你是學會了啓娘那套,長了張抹了蜜的小嘴兒。”

“大姐姐那是天生麗質,敬善這不過是東施效颦罷了。”敬善一臉委屈,老夫人笑着攬過孫女的小肩膀,輕嘆“你大姐姐也是強裝成那樣不想叫娘家人擔心。”敬懿身為嫡長孫女從小什麽都高人一等,連對自身的要求也苛刻很多,未出閣便美名在外,只是再堅強能幹的女子依然是女子,只有男人才是女人的依靠。

敬善輕輕問道“大姐姐過得不好麽?”

“哪家的嫡長媳會過的輕松,婆婆拿捏就算了,府裏上上下下都要打點,有一點疏忽都落人口舌。你大姐姐唯一好的地方就是聰明能幹,招她婆婆公公喜歡,你大姐夫是個有心的,也疼你大姐姐,只是啊,這子嗣至今是個問題,時間久了難免她婆婆不往房裏塞人。再者現在他們家四房的小叔子,是嫡子又越來越出息,娶了個媳婦兒也招人疼,你大姐姐的日子就沒那麽好過了。凡事都會有個比較。”老夫人一點點解釋道,越解釋這心越酸,好歹是自己疼大的孫兒,如今到了婆家倒是受了罪。

敬善點頭,“果然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孫女兒以後不嫁了,就陪在祖母身邊,承歡膝下好不好?”老夫人見敬善小臉兒一揚,明媚的微笑,心裏說不出的喜歡,“祖母可不會讓你随随便便嫁了,更不會一直留你陪着我這把老骨頭,肯定會親自為你挑選一門好親事。到時候風風光光十裏紅妝的把你嫁了。”

敬善低下頭,臉上一紅,輕聲埋怨“祖母,敬善還小,說這些幹嘛。”

老夫人哈哈大笑,“喲,小丫頭也會害羞了!”

壽安堂再好敬善也不能一直賴在那兒,陪老夫人用了膳,睡了會兒午覺,敬善便離開了。不得不說敬善心中是沉重的,徐敬懿看起來那麽風光背後都要那般痛楚,外一老夫人去的早,自己婚事被二夫人拿捏,嫁個不怎麽樣的人家,恐怕是要更難過。

走着走着敬善也不知自己怎麽就走到了一品齋後的小花園,回頭問道“你們倆個丫頭,怎麽不知道提醒我?都走到這裏來了。”

夏竹和秋菊一臉無辜,“小姐,你想事情想得入迷,奴婢哪敢開口啊。”秋菊說完一撇嘴,敬善道“罷了。”

誰知敬善一轉身忽然道“咱去看看,上回那假山燒成什麽樣了,反正回去也是繡花寫字,好生無聊。”說完就往花園裏走去。

敬善到假山前左看看右看看,回頭笑着對夏竹道“這假山還真沒怎麽樣,就是變黑了。”

夏竹剛想回答,就聽見遠處傳來男子的笑聲,眼看來不及離開,敬善就拉着秋菊和夏竹躲進了假山後。

腳步聲漸漸接近,一個聲音傳來“徐府果然是好地方,不愧出了一位探花郎。”敬善猛地一聽這聲音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徐敬禮冷冰冰的聲音傳來“多謝白兄誇獎。”那人似乎早就習慣了冰疙瘩大哥的樣子,也,沒說什麽,敬善不禁一笑,這一笑卻出了聲。

只聽見冰疙瘩大哥一句“誰在假山後面偷聽,還不快些出來!”敬善無奈,前幾天剛剛被偷聽,如今又讓自家人冠上了偷聽犯的名。整理下儀容敬善便帶着夏竹和秋菊從假山後走了出來。

“見過大哥哥。”敬善低着頭,卻時不時瞟着冰疙瘩大哥的臉色,冰疙瘩大哥皺眉“三妹,你怎麽在這兒?”

“小妹不過是在花園逛逛,剛要離開就聽見又男眷的聲音,就躲到了假山後,想等人走了再離開。”,聲音圓潤婉轉讓人聽着十分舒服,敬善從實回答反正什麽事也騙不了自己這個聰明的冰疙瘩大哥,雖然只是堂兄。

徐敬禮點了點頭,敬善這做法是對的,免得出什麽岔子,倒是自己多餘了,“既然出來了就給你們介紹一下,”說完指了指左邊的那男子“這位是威遠侯三公子,白子年。”又指了指右邊的人,“這位是江南宋家公子,宋少清,想必你在江南早有耳聞。”

敬善大大方方給二人施了禮,連人的衣服花樣都沒看清更別說是長相了,只覺得左邊那人多少有些熟悉。敬善看見二人的鞋子,一個是金線繡流雲紋黑靴,一個是厚底穿珠長靴。

兩人也分別給敬善見了禮,那宋少清聲音清朗讓人如沐陣陣春風,不愧是江南巨富之子,雖長在商賈人家但這規矩卻一分不差,說到江南宋家,那是江南有名的大戶,也是江南的巨富之一,大老爺徐嗣宜在江南當差的時候與宋家交好,敬善便聽得較多了些,無非是宋家如何有錢,再就是宋家的公子上進,參加了今年的考試還中了舉,看來宋家也要從商賈轉向官宦了,不管怎麽說,錢再多,也是商,若是出了一個官,那社會地位就大不一樣了。

左邊白公子則帶着些調侃,這調侃卻讓敬善忽然想起這聲音就是宴席那晚那個偷聽的人,就是這個聲音。

敬善有些恍惚,輕輕擡了眼,一看那勾起嘴角便更确定了,然後匆匆忙忙低下頭,咬住嘴唇道“大哥哥,兩位公子,我還要去繡花師傅那裏上課,就不多留了。”說完便匆匆離開。

她能感覺身後有道探究的目光追來,便越走越快,直到夏竹喘着大氣喊道“小姐,咱們別再往那面跑了,眼看回壽安堂了。”秋菊添上一句“小姐,你何時這般怕大少爺了,在江南時大少爺待您不錯啊。”

敬善也彎了腰,喘了幾口大氣,沒有回答,吩咐道“走,回流芳苑。”

另一邊那白子年笑着調侃道“你這三妹倒是很有意思。”一旁的宋少清則皺了眉頭,這京城的權貴果然纨绔,随意把人家小姐挂在嘴邊。不過那小姐确實有種脫俗的氣質,倒是讓人眼前一亮,宋少清搖了搖頭,讓自己別胡思亂想。

敬善一回流芳苑就見敬蕙等在自己屋裏,敬善有些不好意思趕緊讓丫鬟倒茶,“四妹妹來了怎不先通知我一聲,這些丫鬟倒是怠慢了你。”

敬蕙微微一笑“沒有,我不過是來向三姐姐讨教一下這針線,我看三姐姐那手帕上的花樣繡得是極逼真。”

敬善拉着敬蕙的手一屁股坐在了圓凳上“什麽讨教不讨教的,來了我看着便高興,咱們姐妹倆也能多說點話。”敬善是真心心疼敬蕙的,自己好歹占個嫡出又有老夫人撐腰可是敬蕙呢,庶出還沒有靠山,自己比起她是好很多了。

敬蕙看敬善有些心不在焉,便小心翼翼問道“三姐姐是不是還有別的事?那我改天再來吧。”

敬善趕緊道“別,沒有,你來了便多坐會兒,我哪有別的事,成天也是閑的慌,你坐會兒好歹有個說話的人。”

敬善吩咐丫鬟把自己的針線拿來,便一邊聊天一邊教起敬蕙,敬蕙靈巧,學的也快,敬善教起來輕松也打發了時間,敬善給敬蕙講着江南的美景,生翠碧綠渾然天成的蓮蓬,濃蔭覆地蒼翠撲人的柳樹,杏花煙雨精美絕倫的小橋,十洲雲水香霧袅繞的湖畔,又講那裏的人文,前衛的穿衣方式,新潮的繡花樣子,還有那裏的船坊小調子,講得敬蕙流連忘返,心都飛到江南回不來了,兩姐妹說說笑笑也就到了黃昏。

夕陽晚霞映紅了整個抱廈,火紅的給人陣陣暖意,敬蕙嘆道“還是姐姐好福氣,在那裏生活過,整個人的見識和氣質都是頂好的。”敬善的确和在京城成長的自己姐妹不同,她們大多循規蹈矩,生得端莊,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敬善生得是端莊,在江南呆的卻是靈動秀美,皮膚水靈,白裏透着粉,比京城的小姐多一分婉約柔美。

“以後有功夫了,讓祖母帶着咱們再去一回。”敬善安慰道。

敬蕙點了點頭,看了看窗外,起身要回去,敬善則喚來夏竹,讓夏竹拿了兩匹上好的蜀錦,“四妹妹,你把這拿回去,做新衣服什麽的,也給姨娘做一套,反正放在我這兒也是浪費。”

敬蕙開始死活不收,後來也不好拒絕謝着收下了,“現在正是長身體時候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你還嘴硬不收,真是的,缺什麽就跟我說,姐姐這裏有的定會送你一份兒。”

敬蕙點了點頭,眼睛紅紅的,這些年自己一直處于沒人注意沒人關心的狀态,忽然有人對自己好,心裏也跟着暖了起來。

送走了敬蕙,敬善才疲倦的倒在了床上,腦海裏始終回蕩着白子年的聲音,這人真是偷聽了人家的話,還敢拜進人家父親的門下,要是透露半個字敬善絕對不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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