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

顧恩楠一聽,瞬間就給傻掉了。

雖然說這其實是她自己能夠想到的,甚至還不如自己所想的那麽壞，但是當那真的出現在自己生活中後，卻是讓人感覺有些無措。

顧恩楠反射性地望向喬夢蕭，然後扭頭繼續對着電話中的莫莉說：“我是什麽意思在信裏面還不夠清楚麽？你看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不就是我的意思麽？還有，我喜歡的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這件事情我自己最清楚，你們可以選擇不相信，但是我并不會因為你們的不相信就對此作出什麽調整什麽改變。還有，遇到事情不是應該好好解決麽？一味地逃避難道就可以解決事情了？什麽叫做當我沒發，當你們沒看見？”

是的,從小到大，教育她要直面困難解決難題的，是爸媽，而現在，遇到難題了，那麽又為什麽要繞開要躲避？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啊我的大小姐哎！”莫莉聽完，無奈道。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那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麽？”

“你說你喜歡女人，你性取向有問題。”莫莉沉默片刻後回話。

“對，我喜歡女人，但我性取向沒問題。”

“喜歡女人那就是有問題，沒問題的話就該喜歡男人！”莫莉有些生氣。

“喜歡女人不等于有問題，喜歡男人也不代表就沒問題。因為這根本就不能用有問題沒問題來形容來衡量。”顧恩楠的嘴皮子突然變得特別利索。

“你真是！總之，明天你給我回來，要不然我就過來！”

“回來也可以，但是你們必須答應我三件事。要是你們不答應，我今天晚上就卷鋪蓋逃別處去，你來了也找不到。”顧恩楠此時的感覺很奇怪，既有些忐忑，又有些大膽。忐忑是忐忑是一定的，畢竟和父母談論這種，敏感的事情，只要是個人都會忐忑。至于大膽，是因為她豁出去了。

就像喬夢蕭說的那樣，反正橫豎都是一刀，早死還能早超生。

“臭丫頭，你——！哪三件事，你說吧。”莫莉最終妥協。

“第一，當我說話時，特別是當我說到我的感情時，你們要安靜地聽完，不要打斷。第二，我給你們帶了許多書籍，你們答應我一定要看。第三，不要動不動就說什麽斷絕關系的話。血濃于水，何苦因為不了解自己的女兒或者接受無能就要将大家都逼上絕路呢，是吧？”顧恩楠一邊說，一邊有些緊張地用手比出一二三的手勢。

喬夢蕭聽到這最後一條時，有些愣住。她沒想到顧恩楠會想到這一點，并且還努力地去防止事情發生。

是呢，有不少家長在得知自己兒女是同性戀的時候，都會大腦一個抽風，然後就甩出“你要是堅持選擇xxx，我就和你斷絕血緣關系！”這之類的句式。

“好吧，算你狠。”莫莉在電話那邊咬着唇磨着牙憋出了一句話。

顧恩楠松出一口氣，然後說：“好，我明天回來。”

說完，想了想，顧恩楠又補充了一句：“我明天想吃紅燒魚。”

莫莉有些愣住，然後說：“好。”

嗯，莫莉這個人，很神奇，她基本上不怎麽會燒菜做飯，但是又特別會做紅燒魚，而且味道特別好。

此時此刻，顧恩楠的這句話一下子就戳到莫莉的軟肋了，于是，就算她再怎麽想要把态度端得硬些，也實在是硬不起來了。

挂完電話，顧恩楠就又一頭紮進了喬夢蕭的懷中。

“明天要不要我陪你回去？”喬夢蕭問。

然而，顧恩楠卻搖了頭。

“不了。如果他們能夠接受我喜歡女人，到時候我再帶你回去坦白一切。如果他們不能接受，這也是一時半會兒沒法改變的事，我怕他們太激動，然後說很多會傷害到你的事。”顧恩楠微微皺着眉頭。

“傷害到我？你未免也把我看得太弱不禁風了，我可早就已經修煉得百毒不侵了好不好？”喬夢蕭夾起一縷顧恩楠的頭發纏繞在指間玩弄着。

“哎，不急啊，反正，一步一步地看嘛。”顧恩楠呼出一口氣，笑着挽住喬夢蕭的胳膊。

說真的，和爸媽攤了牌後，心裏雖然忐忑，但到底卻要舒服不少。

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在自己性取向方面不停地躲藏，随時都在擔心這會不會被他們給識破。

但願能有個好結果吧，只能這樣想了。

第二天，顧恩楠就帶着幾本書去了機場。

換好登機牌後，顧恩楠和喬夢蕭道別。

兩個人擁抱了許久。然而，顧恩楠拍拍喬夢蕭的臉，說：“好啦，我走啦。你回公司吧。”

“有什麽事就打我手機。”喬夢蕭比了個電話的手勢。

“好！我知道的！”顧恩楠笑笑，然後就轉身過安檢。

顧恩楠一下飛機打開手機，就接到了顧雲的電話。之後，她乖乖地跟在顧雲身後上了車。

“爸，你神情看起來怎麽這麽嚴肅？”顧恩楠回頭問。

“沒什麽。”顧雲無奈地搖頭。

“沒什麽就是有什麽。”顧恩楠雙手抱腰，直直地望着前方。

顧雲回過頭，似乎想對她說什麽，但是張了張嘴後，卻又沉默了。

到家後，顧恩楠發現，莫莉真的做了一條紅燒魚擺在桌上。

“媽，你對我真好！”顧恩楠将裝書的袋子擱到一邊，然後就上前給了莫莉一個擁抱。

“去洗手。”莫莉拍了下她的肩膀。

于是顧恩楠點了點頭，然後往手上擠了點洗手液，就去擰開了水龍頭。

現在是下午六點鐘，正好是飯點。

顧恩楠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然後努力地聞了聞，沖莫莉豎起大拇指，說：“好像都挺不錯哦！”

說着，顧恩楠就伸出筷子，夾起了一塊土豆。

莫莉看見，于是咳了咳，然後将紅燒魚的盤子往顧恩楠那兒挪了挪。

“媽，您這土豆燒得真好吃！”顧恩楠一邊說，一邊沖莫莉豎起了大拇指。

“哎，那什麽，楠楠啊，這個才是你媽做的。”顧雲一邊說，一邊将那魚往顧恩楠旁邊又送了送。

顧恩楠一聽，就怔住了。‘這個才是你媽做的’和‘只有這個是你媽做的，別的都不是’其實意思是一樣的來着。

于是，顧恩楠伸出筷子，豪爽地夾了一大塊魚肉，放碗裏挑出幾根粗刺後，就放到嘴裏，一邊嚼着一邊大呼好吃。

于是，莫莉的臉色才總算是好看了不少。

就像是大家都想到了一塊兒似的，每個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有在吃飯的時候主動提到性取向的事。

吃完飯後，顧恩楠又陪着顧雲玩兒了幾局象棋，之後，顧雲才緩緩地收起象棋，然後開始把話題轉到正題上了。

“楠楠。你跟媽媽說說，你是不是受過什麽刺激？所以你才會男人持有偏見的？”莫莉想了想，然後開口問。

“不是那樣的。媽，我沒有受過什麽刺激，也不是對男人抱有偏見。只是，我就是喜歡不起來男人。和男的在一起，我找不到半點兒心動的感覺。”顧恩楠說着，然後轉過身從袋子裏取出了三本厚厚的書，放到茶幾上。

“爸，媽，你們會有這樣的反應，其實我很理解。而你們之所以會這麽大的反應，其實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你們還不太了解同性戀這個群體，所以會潛意識地将其歸為另類，視若毒瘤。”顧恩楠一邊說，一邊翻着書頁。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是很多元化的，并不是只有兩個異性才能在一起相愛。同性相愛，也并非是什麽精神疾病。不管怎樣，這些書你們一定要看。”顧恩楠左手握住顧雲的手，右手則握住莫莉的手，神情誠摯。

“是不是病先丢到一邊。我們最擔心的是，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夠接受這種感情，你要知道，如果你和一個女的組成一個家庭，那麽以後要承受的東西可是很多的。我問你，你想過孩子的問題麽？”顧雲問。

“想過。”顧恩楠點頭。“我想，要麽是做試管嬰兒，要麽就是到了年紀後去領養一個孩子。”

“你說得倒是輕巧。試管，你以為試管那麽好做啊，試管成功率其實不怎麽高，而且女人還得遭不少罪，甚至産生心理陰影患上抑郁症的都大有人在。”莫莉說話時，看起來不太高興。

“至于領養，說真的，如果不是自己不能生，最好別那麽做。我一朋友的女兒領養的小孩兒現在兩歲大了，不光性格和他們夫妻倆一點兒都不同，而且基因還特差，會說的話特少，然後又愛打人咬人，有時候帶出去玩兒呢，還有人在旁邊議論說那孩子長得不太像她爸她媽。我朋友那女兒啊，現在愁都快愁死了。”其實吧，莫莉說的是真的。

“那什麽，媽，你不能總往壞的地方去想啊，凡事有好有壞，不能一竿子全部打死的。”顧恩楠皺眉。

“如果是男女組合的家庭領養孩子，我倒覺得不會全部遇到不好的事兒。但如果是同性戀家庭，你覺得會不給孩子帶來陰影啊？”莫莉瞪着顧恩楠。

“我覺得，只要能夠正确引導，就一定不會發生你說的那種事情。”顧恩楠繼續說：“我們不能夠總是看見壞處，對吧？我看見過一些國外的同性戀家庭采訪報道，雖然說是會遇到不少難處，但是因為正确引導，所以他們一大家子總的來說還是過得很幸福。”

莫莉聽完，沒有回話。

“還有就是，爸，媽，你們真的希望我能夠幸福麽？”顧恩楠可憐巴巴地問。

“當然了。”顧雲點頭。

“是啊，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幸福。人就活這麽一輩子，不長不短的，但是一眨眼就過去了，應該怎麽過才對得起自己呢？是為了遵循世人的目光規律而放棄自我選擇的東西呢還是堅持自己的選擇，哪個更為重要？我是自己在為自己活，不是由別人來代替着活。我的生活，我的确切感受，我的酸甜苦辣，我想要什麽，不需要什麽，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有作為當事人的我自己才知道。”

顧恩楠說着，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含着淚光說：“因為，這顆心，是活在我的血肉之中的，所以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它需要什麽，這些不是什麽年紀與閱歷可以取代或者掩蓋的。”

莫莉和顧雲聽着，有些愣住。

女兒如此一本正經，眼含淚光地同自己講話，這好像還是第一次。

“楠楠，你先冷靜一下。每個人在不同的階段都以為某種東西是自己必須要擁有的，不能擁有就生不如死，但是只要過了那個階段，心境就會變化了。”莫莉企圖說服顧恩楠。

顧恩楠搖頭。“媽，你說的這話，我只能說，看用在什麽人什麽事上。有的人有的事适用，但不代表就能适用于任何人任何事上。”

“我不是小孩子，和你們講這些也是在深思熟慮過後做出的決定。而不是說我突然之間大腦發熱，然後再加上賭氣什麽的，所以才會和你們說這事情。不是的，我會說出來，是經過反複思考後決定的。可以說，為了這一刻，我思考了十多年。沒錯，在我還沒有成年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對女孩子有感覺了。”

“如果你說的‘階段性’能夠在這兒起到作用，那就該早起到了，可是為什麽我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喜歡女人呢？因為，這不是階段性不階段性的問題，而是我本性如此的問題。媽，所以，不要逼我做那種會讓我不幸福的事，好嗎？”顧恩楠說着，一滴眼淚就奪眶而出，砸落到了茶幾上。

莫莉和顧雲看見顧恩楠哭了，瞬間都心疼得不行。那個他們手心裏的寶貝哦，此刻看起來那麽委屈那麽傷感，他們看着真是心都要碎了。

“好了好了，別哭了，我好像也沒把你怎麽樣吧…哭什麽呢…”莫莉一邊說，一邊取出手絹兒，走到顧恩楠旁邊，親自給她擦掉了眼淚。

“媽，我是認真的。”顧恩楠繼續說。“還有，我知道，你是覺得女人沒有男人在身邊就等于是沒有依靠。可是你看看，你女兒我這麽強大，很多男的都被我給甩在了身後，難道我還照顧不了自己麽？”

“哎，我知道了，但是你也得給我們留個餘地好好想想吧。”莫莉說着，歪着頭又問：“對不對？”

“嗯。”顧恩楠只好點頭。

此番談話，她顧恩楠是盡了全力了。只不過，爸媽究竟是怎麽想的，她就不知道了。看爸媽那樣子，雖然沒有明确反對，但是也着實讓人無法聯想到是贊同什麽的。

之後，在顧雲的帶動下，那種奇怪的尴尬氛圍算是又消減了不少。

一家三口出門去看了場電影，母女倆瘋着鬧着玩兒着，顧雲則端個相機追着她倆給拍照。走到夜市的時候，顧恩楠又帶着莫莉買了許多小吃，還有一些可愛的手工品。

折騰到深夜十一點多的時候，三個人才驅車回了家。

顧恩楠和顧雲一塊将幾小框水果從後備箱擡到客廳。

莫莉愛吃水果，所以每次都能買很多，只是每次都吃不完，最終送給人家的比自己吃的還要多。

一切搞定後，顧恩楠去沖了個澡。

穿着睡衣拉開門時，顧恩楠就被站在門旁的莫莉給吓了一大跳。

“媽，你怎麽一聲不吭地在這兒呢…”顧恩楠捂住胸口問。

“沒什麽…挺晚了，你去睡吧。”莫莉拍了拍顧恩楠的肩膀。

“嗯。”顧恩楠點頭，又抱了抱莫莉，說：“媽，晚安。”

之後，顧恩楠回到卧室，躺到床上。因為冷氣開得太足，不多時，身上就起了雞皮疙瘩。

于是，她重新設置溫度後，拉了一床軟軟香香的薄被蓋到身上。

可是，那香味兒并沒有讓她感到多麽舒服清爽。

因為，她滿腦子都是些亂糟糟的思緒在盤旋着打架。

爸爸媽媽應該是很難受的吧，盡管他們并沒有故意表現出來。

顧恩楠想着想着，鼻尖就有些發酸了。

轉過身掏出手機，顧恩楠上了線，找到喬夢蕭的頭像，點擊輸入了三個字：“好想你。”

“怎麽了？”喬夢蕭很快就回複了過來。

“沒什麽，就是想你。”

“是不是你爸媽對你說了什麽不太好的話？”喬夢蕭繼續問。

“沒，挺好的，也沒逼我什麽的。”顧恩楠回答。

可是，心裏就是莫名地有些焦慮。就好像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一樣，只是具體是什麽事情，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很害怕一覺醒來後，一切都變了樣，比如自己愛着的那個她不在了之類的。

“那就別想太多了。這陣子你壓力很大，我知道。但是，一定要相信，我們兩個一定會擁有不錯的未來的。”喬夢蕭的這話說得好像挺官方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卻是很能給人勇氣。

“你确定你會陪着我一輩子的吧？不管生老病死，你都會對我不離不棄。就算我被人毀了容，變得超級醜；就算我出意外，肢體殘缺，行動不便外形缺陷大，你也不會離開我，對吧？”顧恩楠打了一大段字過去。

“對。”喬夢蕭說：“只是，算我求你，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把不吉利的話挂在嘴邊，成不？”

“報告老大，收到！”顧恩楠笑着回複。

而這時，另一個房間裏頭，莫莉将顧恩楠給的書翻着細看了幾頁之後，合攏丢到了一邊兒。

她平躺在床上，睜大眼睛望着天花板，就好像那上面有着什麽惡魔邪靈似的。之後，她将手背搭在了額頭上。

“楠楠她爸。”

“怎麽了？”顧雲也将手中的書放到了一邊。

“我害怕。”莫莉偏過頭，望着顧雲。

“我一直以為，沒有誰會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兒，包括她顧恩楠自己。但是，我現在卻發現，那只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而已。我不了解她，真的不了解她。突然覺得我的女兒于我而言，好陌生。不光是因為她脫離了我期望中的軌道，還因為原來她一直畏懼我們，躲避我們。”莫莉繼續幽幽地說着。

顧雲只好躺□來，伸出手覆到莫莉的手上，說：“老婆，孩子長大了，自然都是會有自己的秘密的，不可能全部都一五一十地說給大人聽，對吧？”

“我知道。可是，如果那些秘密只是日常生活中的小秘密，我也覺得沒什麽。可是，這個秘密居然是，居然是因為她是同性戀。”莫莉說這句話時，微微閉了下雙眼。

說真的，她真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就算她可以在顧恩楠面前假裝接受，但是也騙不了自己。

同性戀，這三個字發音容易，書寫也容易，可要行走于世，卻一點都不容易。

活了大半輩子，所以她很清楚，很多事情都可以往好的方面說得天花亂墜，但是實際卻是慘不忍睹的多得多。

她不希望自己孩子被人指指點點，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人嘲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輩子都活在這個不開明的世界的社會壓力下。

而顧雲，又何嘗不是呢。

也許是人老了，他們真的無法理解這種女女之間的愛情，也不相信這種愛情真的存在。他們只覺得，這種感情就像是辦家家酒一樣，根本不真實。

“不管怎樣，我們得從現在開始，深入了解我們的女兒，不是麽？只有深入了解了，我們才知道究竟怎樣做，才能為我們的女兒帶來真正的幸福。”顧雲伸出一條胳膊給莫莉枕到頭下，安慰着她。

“但願老天爺能多多保佑吧。”莫莉雙手在胸前合什，态度虔誠無比地說。

顧雲聽着，也只能嘆氣。

顧恩楠的性格，他不是不知道。那性子中的堅韌是遺傳的自己的沒錯，但是更多的卻是遺傳自莫莉的。他連莫莉都搞不定，就更別說作為莫莉升級版的顧恩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