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探佳淨診所

徐睿的鏡框又滑到了鼻中,他只得不厭其煩地推了推,繼續道:“苗嘉敬一直都是開一輛奧迪A7L,車牌號拍得很清晰。交警部門同事查了:他家住丹北極地小區,每天都是出小區就直奔店裏,今早,也是,只是出門晚了半小時,中途沒有停車、沒有繞路。我查過了,他走的一直是導航推薦路線,一切都很正常。”

這很容易解釋。我睡過頭了、臨時有事、拉肚子了、馬桶堵了。全憑一張嘴。

蓋一哼了一聲:“特意給咱查的吧。”

路成景沒接話,但腦中表示了認可。

沒有懷疑到他的那種沒嫌疑,和懷疑到了他、又證明他沒嫌疑,沒有可比性。如果他一切如常,還是8點開門,警方會當作這條沒什麽用;但他先營造了一個“異常”,又附贈了作案時間,引得警方懷疑,又費了時間去查他,甚至還查了他頭七天的路程。由警方自己查出的證據,把他的嫌疑消了。

如果他真是“牙醫”,這倒做得不錯。

蓋一有點焦躁,幹脆又去蹭路隊的冷靜:“怎麽說,路隊?”

路成景搖搖頭,說:“今早傷尹鴻飛的人,不是苗嘉敬,也不是‘牙醫’。第一,選取對象不一致,兇手選擇的目标很明确,男性,當然不排除樣本過少的不準确性。第二,受害人受傷不一致,兇手無一例外做了閹割,但沒有謀害性命;‘牙醫’則只是拔牙,但不留活口。”

“但我認為,與‘牙醫’相比,兇手留人一命,并非是出于善良,而是更有恃無恐。‘牙醫’殺了所有人,是怕被抓,甚至為了躲法醫鑒定刻意安排了屍體善後處理。而這個兇手,非但不怕留受害人一命,甚至會有力地威脅他們。”

蓋一頻頻點着頭。這人手法誅心,即便留人不死也是生不如死,甚至于還要去心理診療。人都這樣了,還有什麽能阻止他們魚死網破?兇手用什麽威脅他們呢?是家人嗎?只能是家人。兇手查得到他們的家人信息嗎?

“我有想法。”路成景面色沉靜,對着蓋一和徐睿繼續說:“醫院會将病患信息透露給我們,是個意外,是兇手沒想到的變數。如果醫院沒有留意這件事、沒有報給我們,我們只會知道今早一名男性被閹割于家中,毫無痕跡,也推不出後面的作案手法規律。唯一的線索,是尹鴻飛缺了兩顆牙,而剛好,是我們在等的那兩顆。”

蓋一一愣:“你說,有人想誤導我們,給苗嘉敬洗白?”

路成景點頭,答:“排除走漏消息的可能,我跟小吳碰巧在今天去探苗嘉敬,是湊巧。我們暫且假設苗嘉敬就是‘牙醫’,他得知曲明被抓,預料到也許會查到他頭上,因此一早做了準備,引我們去查他,給自己造了個不在場證明。幫助他的這個兇手并沒想到前兩個案子會一起暴露,如果ta想到了,也許不會閹割尹鴻飛。”

蓋一順勢接道:“只會敲他的牙。這樣,我們就會覺得,今早的兇手就是‘牙醫’,而‘牙醫’,又不是有不在場證明的苗嘉敬。”

路成景繼續點頭,然後緩聲說:“毫無線索,我建議試試假設法。如果苗嘉敬清白,自然會慢慢脫疑。”

“嗯。您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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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成景沒糾結用詞,只講道:“照我們的線索,就假設苗嘉敬是‘牙醫’,我們去找定罪的證據,逼他露馬腳。下午,派小唐和小張同志再去一次診所,務必演出蹩腳的盡力隐藏感。”

路成景罕見地定格了一個微笑:“趁着交鋒還少,就讓他以為我們是‘笨警察’吧。”

竟然有酒窩……

小領導不笑,是因為笑起來這麽不嚴肅麽?

蓋一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回過神來:“行啊,好,挺好。徐睿,把元武小區周圍的監控再看看,回頭記得約張欣欣來做筆錄,昨兒那受害者行程查完了嗎?”

徐睿應聲,把依要求做的ppt傳到了群裏,然後默默腹诽:吳欣欣。

回到工位,蓋一下意識往斜對角去看,見路成景仍然插着耳機、聚精會神看手機。蓋一忽然打了個哈欠,嚴重睡眠不足加上血糖升高,他幾乎沒試圖掙紮一秒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下午将近兩點的時候,唐文明和張之遠帶着尹鴻飛的筆錄回來了。唐文明一進屋就發現屋裏安靜得詭異,他立刻掃了一圈,發現小吳和徐睿都在忙,隊長不見人,路隊在西側講臺邊坐着看手機。

他剛要開口問,就見路成景朝他招招手。

路成景向右前方瞄了一眼仍熟睡的蓋一,朝唐文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隔空點了點記筆錄的本子。

唐文明心領神會,把本子遞了過去,輕手輕腳回了工位。

之後路成景忽然又想起二探佳淨診所的事,對着唐文明的背影剛張開嘴,又下意識閉上了,無奈只能點進了他們名字奇怪的工作群。

——@文明标兵 @張之遠 交代個任務,抽空去一趟佳淨診所。要求:演戲,讓苗嘉敬認定我們這是第一次去,如有必要可以透露身份,務必讓他放松警惕。有困難嗎?

那頭唐文明嘴裏咬着早上剩的牛柳三明治,擱牙齒叼住了,手指回得飛快:

——沒問題,路隊!這就去!

沒顧得上吃完,唐文明幹脆叼着半拉三明治穿外套,一側頭看路成景欲言又止,忙擺了擺手示意可以,然後風風火火地叫着門口的張之遠又出去了。

人到佳淨診所的時候,苗嘉敬剛給人做完牙,正在收拾器具。聖誕鈴一響,他便帶着笑容擡起了頭。然後他隐藏在鏡片下的眼睛忽然一顫,他直覺:來了。

來客是兩位男子,估計都在二十多歲,其中一位還跟另一位保留了些許距離,就像……上下級一樣。貼得再近,也顯得疏離。

說實話,如果不是大學生,眼前兩人顯然不是,這種男男組合看牙的情況極少。一般都是一男一女、男單、兩位女性。

唐文明難得斂得正經,直接朝苗嘉敬點了個頭:“大夫,看牙,牙疼。”

苗嘉敬微微一笑,做了個手勢:“來照個燈看看吧。”

躺上來的卻是張之遠,他笑着回了一句:“是我疼。”

一邊職業化地檢查,苗嘉敬一邊感受到了身側的男人一直在狀似不經意地打量他,他克制住了唇角的一絲絲曲度。

關燈,苗嘉敬指了指張之遠的右臉,道:“這邊有顆牙有牙洞,還挺大的,是它疼嗎?”

“不是,是左邊疼。但這顆牙好像一年前疼過一陣子,現在早不疼了,需要治嗎大夫?”

苗嘉敬露出标志性的漂亮牙齒,轉頭拿過一張名片遞給他:“建議是治,但需要根管治療。如果需要的話,提前預約就好。”

“我聽人說,你這兒還出診?”

苗嘉敬擡起頭,看着全程站着的男人,仍然笑了:“是的,也可以聯系我。”

“最遠能去哪兒啊?”

苗嘉敬面不改色:“錢到位,哪兒都行。”

“我老家元冮市的,去一趟那兒,多少錢?”

苗嘉敬對上此人的目光,笑意更甚:“巧了,我上個月剛去過。連診費帶治療收了三千。客人姓曲,你們認識嗎?”

唐文明死盯着他的眼睛,冷笑一聲:“上個月的客人,還記得這麽清楚?”

苗嘉敬無辜地攤手:“有本地的診所,誰找我啊?出診的事兒不多,好記。”

“那曲明為什麽找你?”

戴着眼鏡的牙醫神色有些茫然:“不知道啊,他電話預約的。”

苗嘉敬恍然大悟,面上帶了三分愠色:“打聽這麽多幹什麽?你們是牙美的還是康牙的?同行不入,懂不懂規矩?”

“什麽亂七八糟的,”唐文明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從兜裏掏出了工作證,搬了把圓形轉椅坐在了他對面:“市局刑警。苗嘉敬,請配合我們工作。”

苗嘉敬一愣,嘴唇微張,然後輕聲“啊”了一聲,揪了揪白大褂。一雙手攥成拳頭又舒展開,複又握緊,最終還是平平地放在了大腿上。

一旁的張之遠仍坐在躺椅上,掏出筆記本準備記錄。

唐文明緊盯着他的雙眼,問:“苗嘉敬,今早你幾點開的業?”

苗嘉敬停頓了一會兒,答:“可能是8:20或者8:30吧。”

“你平時都8點開門,今天為什麽晚了這麽多?”

苗嘉敬睜大了眼睛,愕然道:“警官,我沒去過文武大街!我早上有點壞肚子,就晚了十幾二十分鐘出門,出門我就來上班了!我店裏都有監控,我,我行車記錄儀也可以給你們看!”

唐文明擺擺手:“這我們知道了。上個月,你去元冮市見曲明,詳細講講經過。”

苗嘉敬大松了一口氣,皺着眉回憶起來。

“上個月,曲……明?曲明給診所打電話,說要約大夫去元冮市看病。電話是小劉接的,跟她談好診費我就去了。嗯……去了以後在一個咖啡館見的面,後來帶我去的他家。他有顆牙松了,說是磕的,我就給他換了顆烤瓷的。留了點止痛藥,我就回來了。”

苗嘉敬說話間幾次擡頭瞟唐文明的眼色,猶猶豫豫地又問:“警官,他犯什麽事兒了?”

“啧,你管那麽多?”

“不是!”苗嘉敬連忙解釋:“我就是想澄清,我可沒多待啊,我沒跟他做什麽犯法的事兒。您之前問他為啥找我,我覺得他要是什麽罪犯的話,外地找個大夫不留底兒啊,您說是吧。沒準兒他殺……他殺了人,被那人打松了牙,不好在你們本市處理呢?不信你再問小劉,電話都是她接的。”

唐文明沒做聲,轉頭順着他手指方向看見了一旁緊張的實習生。

“小劉,找找那天的通話記錄,跟警官彙報。”

小劉是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也穿了個白大褂,趕緊把手機遞到唐文明面前,緊張地說:“哥,你看我截圖,确實是他打來的。他就說,朋友介紹的,直接就問能不能出診,多少錢,談好了就挂了,真沒什麽特別的。”

唐文明掏手機對着截圖拍了張照,多看了小劉幾眼,回道:“行,知道了。走了,苗嘉敬苗老板,之後有需要您配合的,麻煩您了。”

苗嘉敬連忙起身相送,在白大褂外側蹭了蹭手心的汗,嘴上笑道:“一定,一定配合,您辛苦。”

目送兩位警官出門,苗嘉敬在玻璃門前靜站了片刻,推了推眼鏡,回身坐在了辦公椅裏。

“老板,可真吓人啊。”實習生小劉忽然開口:“那人沒對你做什麽吧?”

苗嘉敬緩緩擡起頭,對上視線,笑答:“沒有。不過,以後出診的事,還是少接吧。今天的事,不可以發圈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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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第一次算僞裝任務,這就算掩飾任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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