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頻繁犯案

一根粗糙的麻繩,纏纏繞繞裹住了一塊大石頭,另一端繩頭拴在了腳腕上,死結。

臨近冰點的湖水浸濕了他的衣服,沖刷着額上的傷口。鮮血湧出一股,還沒等人辨明顏色,就散在了無邊的湖水裏。

他肺裏還有氧氣,可以上去的。

奮力向上蹬,他在隊裏游泳比賽向來是第一名的,沒理由要溺死吧。

可常年鍛煉的雙腿根本使不上勁,一只腳被墜得發疼,身體完全失衡,另一只腿卻一整個麻了,一開始是刺入骨髓的尖銳的痛,然後內部開始熱脹,最終就失去了知覺。

無論怎麽使力,人還是不斷下墜。

四周的湖水無聲無息地麻痹他的感官,掠奪他的熱度,向他昭示着:不自量力。

他想低頭咬開手腕上的麻繩,卻漆黑一片看不清繩結,眼球也被刺得痛極。他努力撕咬手腕上的繩子,想把纖維咬松,尖銳的疼痛直接傳到了牙齒根兒。

牙齒敏感……什麽牙膏來着……?

肺開始空了。

腦子已經麻了,四周裹挾的冰冷似乎,有點溫暖了。

就到這了?

一口湖水進肚,胃被冷水一激,突然一痛。他猛然清醒,奇跡般找回了力氣,雙腿奮力一蹬。

一只溫暖的手貼在他後頸,他又一激靈。

溫暖醇厚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蓋隊長?”

蓋一猛然睜開眼,坐了起來。順着聲音往左看,看到了小領導擔憂和探尋的目光。

Advertisement

“沒事路隊,”蓋一掀開披在肩膀上的羽絨服,呼了口氣:“我去洗把臉。”

路成景一側頭,對上一旁皺着眉頭的吳瑗的視線,問:“你們隊長怎麽回事?老做噩夢?”

吳瑗愣了一下,然後垮着臉小聲說:“老隊長的忌日快到了,隊長是他一手帶過來的。”

“意外殉職?”

“嗯,”吳瑗垂下眼,臉上也黯淡了:“今年,是第五年了。”

路成景點了點頭,沒再接着問。

沒一會兒,蓋一就回來了。他一進屋就打了個意猶未盡的哈欠,然後神色如常地問坐在他工位邊的路成景:“幾點了,路隊?”

路成景一邊翻着手裏的筆記,一邊回:“快5點了,你睡了三個小時左右。”

蓋一挑了下眉。還挺香。他轉了轉脖子,擡手自己按了按酸痛的肩頸,坐回椅子上,湊過臉去看小領導手裏的筆記。

路成景見人來了,直接簡述:“尹鴻飛說,他是在家被人捂了嘴,怎麽回事他完全不知道,醒來就被繩子捆住了,眼睛也被蒙了。旁邊有AI女聲命令他自己對着救護車求援,之後就被刀了。等醫院的人趕到,只有滿地的血和尹鴻飛一個人。”

“他女……前女友呢?”

“只說叫王孟,但社交聯絡方式都删幹淨了,什麽也給不出。小徐在查了。”

蓋一又打了個哈欠,搓了搓被衛生間的水激得冰涼的手,轉了個話頭:“走啊,路隊。反正也結不了,今兒早點下班兒,回家安頓一宿,明兒再說?”

敬業了一天一宿的路隊終于點了個頭:“走吧。”

“小吳,你自覺點兒,早點兒下班。等小明他倆回來,行沒事兒,我說吧。”

吳瑗眉開眼笑,高高興興地接了話:“哎!謝謝隊長!”

蓋一朝後擺擺手,一邊等路成景回工位拿包,一邊往群裏發了消息:

——@文明标兵 @張之遠 沒啥事就甭回單位了,直接回家睡覺

那頭的唐文明坐在副駕,立馬回了:

——那值班?

蓋一面無表情地回着:

——沒事,我找王哥說一聲。有事兒叫他打我電話

能有什麽事?這陸局也不知道又怎麽的,前幾個月非要求刑偵科也得留人值夜班,蓋一十分頭疼地排了值班表,內心屬實無語:有啥好值的?又沒有流竄團夥。

幾個月來确實,除了昨晚,就沒有半夜出警的時候,大部分日子都一宿折騰倆人趴桌子睡,睡得一肚子脹氣,醒了就打嗝兒,難受得要命。

于是,蓋隊長動不動就放私假,帶頭不值。反正派出所都有人當值,二隊又基本都住附近職工宿舍,能有啥事?每次找二隊王志都是這麽套話兒:有事兒打我電話啊王哥,我飛的過來。

但其實每次也都安安靜靜,根本沒人大半夜驚動他們刑偵科。

反正蓋一是沒想到,偏偏是好幾宿沒睡好覺的今天,就一語成谶了。

下午五點鐘,蓋一開自己的車載着小領導準時到了家。蓋一自認十分貼心地給人去客房換了套床單、被套,然後趁着領導收拾行李包的功夫,自己去廚房翻箱倒櫃做了個四菜一湯。

香味傳來的時候,路成景正把包裏的衣服就着蓋一的衣服挂一一挂好。客房的小衣櫃是空的,裏邊随手扔着幾包早沒用了的活性炭包,橫杆上吊着倆香薰包,茉莉花味兒的,倒還在散着清香。

路成景唇角起了弧度,伸手把炭包拿了出來,然後把衣服挂在了茉莉花包附近。一邊收拾,一邊想起剛才這小隊長一反工作狀态地、碎碎叨叨地給他講,衛生間在哪,洗衣機怎麽用,洗漱用品都放在哪,藥品放在哪,事無巨細地全交代了一通。

人前暴躁沖動的蓋隊長,反差巨大,有點像個媽媽,還是一米九幾的男媽媽。

路成景憋不住又笑了一聲,合上了櫃門。

他剛踩着柔軟的毛拖鞋出門,就見蓋一端着盤孜然羊肉正往桌上擺,一擡頭,正對上小隊長賢惠的粉色格子小圍裙,絲帶一掐,把他的腰身勾勒得十分勁瘦。

蓋一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笑呵呵地說:“那什麽,超市送的。沖個澡嗎路隊,還有個菜和湯沒好。”

“好。我很快。”

蓋一點點頭,繼續囑咐:“毛巾,架子上我放了條灰色的。一會兒我把睡衣給你送進去。啥東西找不着,叫我。”

路成景點點頭,頰邊又顯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印子,朝着浴室去了。

系着粉圍裙的蓋隊長用鼻子吸了一口氣,飄飄然鑽回了廚房。

王志電話打來的時候,蓋一家客廳裏正散着柔和的暖光,小領導和小隊長正一人坐了一撇的沙發,吃飽喝足地扯着蛋。

說來也巧,蓋一剛想說八點多了,去睡覺吧。

鋼琴曲也蓋不住的催命感,蓋一抓起了響了幾聲的電話,接通,然後在小領導的注視中,認命地挂斷了。

“我真操了,還沒完了。”

路成景已經跟着起身,準備去換衣服,随口問:“‘牙醫’又出來了?”

蓋一煩躁地回屋換衣服,一牆之隔回道:“不是,那閹割犯。”

開車的時候,路成景進了駕駛位,嘴上說:“我來,你有點困。”

蓋一也沒抵賴,乖乖上了副駕。

丹山市局刑偵科,再次熬起了夜。

到了以後,蓋一才發現,吳瑗也跟着來了。

吳瑗住得近,羽絨服也脫了一會兒了,瞧着也是洗過澡要睡覺了的樣子,頭發是剛洗過的蓬松柔順,她正抱着大保溫杯暖手,見了兩位隊長,主動解釋道:“有目擊者,女性,似乎受了點驚吓,王哥就讓我也來了。”

蓋隊長幹脆地“啧”了一聲,吐槽道:“真得趕明兒再招個女警。”

“嘿嘿,我沒事兒隊長。”吳瑗挂上一副甜笑,繼續說:“王哥派人去的現場,傷者送去就醫了,目擊者馬上就帶回來做筆錄了。”

說目擊者,目擊者即來。

走廊腳步嘈雜,随後二隊的刑警蕭崎來了。

來人穿着警用棉服,帶着一身寒氣,頭發有點翹了,臉上卻仍是嚴肅從容,先跟路成景規規矩矩打了招呼,然後朝着蓋一道:“蓋隊長,人到了。我們隊長在裏邊呢,請兩位隊長去外邊看監控。吳姐,方便的話,您也一起來。”

“好嘞。”

吳瑗立刻應聲,随手套了個警服外套,跟着一起去了。

一隊的三人,誰也沒進去。只隔着單面可視的玻璃近距離觀察着目擊者,一邊看監控,一邊聽聲兒。

裏邊椅子上坐着的,是一位約莫三十來歲的女性,裹得很嚴實。他們到的時候,她正往椅子邊走,剛剛坐下。

“咦,她好瘦啊。”

路成景聽了這麽一句,視線迅速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未曾回頭地問吳瑗:“怎麽說?”

“她腿很細啊。”

吳瑗一邊說,一邊朝着回過頭的路成景掐了掐自己穿着黑色緊腿褲的小腿,繼續解釋:“看起來是差不多,但我穿的棉褲薄,小絨褲似的。她穿的是那種手工的大棉褲,這可比我瘦多了。”

路成景随便打量了一下,然後轉過了頭。吳瑗已經是很标準的好看身材了,如果比她還瘦那麽多,豈非有點太瘦了?

裏邊的人坐好了,神色間仍是半憂半懼,緊張地雙手交疊握拳放在小桌板上,甚至還深呼吸了兩次。

“吳姐。”蕭崎湊了幾步過來,低聲說:“隊長叫你也進去。”

吳瑗點了點頭,把保溫杯留在了外頭,随手在手腕上摸了摸。

糟,綁頭發的皮套沒帶……

好在她有一手隐藏技,她捋了一绺頭發,繞了繞剩餘的,用一绺頭發綁了個松松的馬尾,然後随手也不知是藏還是系,把那绺頭發固定了。

裏邊的目擊者開始講述了:“我叫楊傑,今年三十二歲。今晚我6:34從家出門,花了點時間從丹南到丹東,是7:32到的小區樓下。我去裕民小區,是去看我姑姑,我姑家住他家樓上,1202。坐電梯的時候,裏邊還有一個男生,他到15樓。我愣了個神,沒注意看按鍵,電梯停了,我就出去了。我當然以為就是12樓了,但其實那是10樓,我猜應該是之前10樓有人想上樓,按完了又走了。”

楊傑說到這裏,鎮定了不少,甚至擡起頭看了一眼對面的王志和吳瑗,然後繼續說:“我出門以後直接右拐敲門。門口的門牌貼了對聯的橫批,我姑家也這樣,就沒注意到走錯了。我敲門,稍微等了一會兒,我姑腿腳不靈,我還是沒多想。約摸有四十幾秒,門口貓眼開了,然後門就開了,出來了一個人,穿着很長的黑羽絨服,戴眼鏡,帶着口罩,羽絨服毛領很大,我沒看清臉。ta出來以後,我愣了一下,剛想問ta是誰,ta就匆匆從樓梯間下樓了。我覺得奇怪,就往屋裏進,然後就看見進門客廳地上躺着的男人,和一地的血。這會兒,我已經知道我走錯了,但我的眼睛已經先看到了這一幕,我趕忙退了出去,打了120。就是這會兒,遇到1001業主的,我其實也不認識他,但我還是立刻叫他進來确定了死者的身份,之後,我就和他一起在走廊裏等人來了。”

王志點點頭,問:“對于兇手,你還有什麽印象?越細越好,可能的也說一下。”

楊傑又緊張了些,但仍自控地回憶着:“ta擋得很嚴實,我實在看不清,就是現在給我照片,我也沒法分辨。”

“身高呢?”

“啊,ta比我高半頭,我一米六五,那ta應該是175到178之間。”

王志沉沉應了一聲,又問:“你對時間和數字記得這麽清楚?”

窗外的兩位隊長此時,也正凝神觀察這位楊女士。

楊傑微微笑了一下,緊張感消退了不少,把目光從一旁記筆錄的吳瑗身上收回,她答:“我碩士修的金融,以前幹的都是財務活兒,對數字很敏感。”

王志再次點頭,又核對了一些關于她個人信息上的細節,包括她姑姑家的信息等。

蓋一扭頭去看路成景,見到小領導的雙手交疊放在身前,兩個大拇指反複相互按壓,神态認真,像在思索什麽難題,且似已進入了一定的深度。

蓋一熟悉這種狀态,他自己整合線索的時候,也這樣。因此他并沒出聲打擾,只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窗內的楊傑。

這女人戴着毛線帽,露出的一小截耳垂殷紅,似乎還沒從外面的嚴寒中緩過來,臉上帶着已經開始脫了的妝,眼妝化得精致,但他也描述不來,口紅的話,這色號倒眼熟,他願稱之為新年紅,吳大美女有個差不多的,春節聚會時常用,十分得幾位小夥子青睐來着。

路成景動了。

他摸上耳麥,對着麥輕聲開了口:“小吳,能聽到的話,把你的頭發散開,把發卷兒整理一下。”

蓋一皺了一下眉。

窗內的王志面色不變,吳瑗亦然,但她放下了筆,垂下眼,右手捂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好像不太清醒地微微甩了甩頭。

然後她本就沒有皮筋固定的頭發松了,晚間剛剛洗過,既順滑又蓬松,此刻逐漸松了開來。吳瑗自然地伸手去調整,可手指剛一搭上,頭發就全散了。

于是,她幹脆全解開了,伸出細白的手指順着一個方向抓了抓,發絲柔順,一根支棱的都沒有。然後她指手螺旋式卷了卷,把一頭精心燙染的淺色卷發垂到了左側胸前。

蓋一仍然沒明白。

這卷發是吳瑗的心頭愛,剛燙完的時候她開心了好一陣,記得她還說買了很多護發産品為它服務,這卷兒叫什麽法式還是什麽波浪,他沒記住。

之後,他和小領導一同看到:楊傑的眼睛逐漸被吳瑗的動作吸引,不情願但又不自禁地定在了她胸前的漂亮卷發上。

但她的目光很快又收了回去,她垂了一會兒眼睛,複又擡起,與先前無異。

夠用了。蓋一大概明白了,小領導這是驗證準了什麽猜想。

流程走完了,蓋一和路成景先回了辦公室,吳瑗随後。

吳瑗一進屋,就看到路成景坐在蓋一工位上,蓋一正端着一杯熱水遞給路隊。她的卷發還垂着,散着好聞的花香味兒。

路成景左手接過熱水,右手拽了個凳子給蓋一坐,沒急着喝水,先朝着吳瑗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咦!路隊,你有酒窩啊,好可愛!”

吳瑗驚叫了一聲,回到自己工位,把椅子轉向左側的二人。

蓋一則坐在椅子上,長腿一伸,自然後退了一小步,跟其餘二人圍了個小三角。

路成景沒糾結于女孩子的用詞,只溫和地笑笑,然後問:“小吳,你這卷發,是不是很流行?”

吳瑗很有些得意地摸了摸胸前的卷兒,答道:“是啊,慵懶性感風,這兩年很熱。”

路成景頰邊的酒窩陷得更深:“是很好看。”

“路隊,”蓋一雙手抱胸,挑起眉毛:“這麽對女同志說話,影響不好。”

“嗯?”路成景的微笑按下了定格,他十分輕飄地接:“沒事,我是gay。”

蓋一:“?!”

GAY?路成景?小領導是gay?

這人眼瞧着身高體壯,脾氣又好,雖說有時候說話老了點兒,但老幹部風也很有一部分受衆的。可小領導平時聽人說話都很耐心,跟他蓋一成了鮮明對照,眼瞧着辦公室人對小領導好感指數增長,尤其是吳瑗。

蓋一猛地想起,有一年過節,他們一隊在他家聚餐,談到理想型,小吳怎麽說的來着?對……好像是說,喜歡溫柔叔型男友啊。這不就,标準的!行走的吳大美女理想型嗎?

然後,他是gay??

吳瑗難得地睜圓了一雙微微狹長的眼,微張着唇,愣是沒說出話來。

路成景眼尾起了紋路,他自動忽略了二人的表情,直接自顧自地轉了話頭:“或許你們聽過,宮頸癌嗎?”

--------------------

願世界沒有加班[合十.jpg]

ps:關于11的夢,跟手頭的罪犯無關,番外會講給路隊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