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滅口
生物鐘清晨六點準時響起,蓋隊長從被窩爬起來,輕松又自然地輕手輕腳出了門,循着記憶裏昨天早上小領導的口味買了點牛肉餡餅、白粥和小鹹菜。沒放松警惕,蓋一還是輕聲開了門。
這一次,小領導沒起來。
哦,那他昨天應該真不是被吵醒的。
路成景睜開眼時,房子裏仍然很安靜。他擡起酸脹的右臂,曲折,伸着并攏的食指和中指按在了眉心,微微用力打着圈兒。
關于醉酒,他有過前科。剛到元冮市局工作那年,年輕的路成景被叫去給領導擋酒,一杯、一杯地喝,酒一瓶瓶見底。是兩摻,還是三摻,他沒到後半程就喝蒙了。但他有個奇異的本事,即使醉了,也能閉緊嘴巴,不至于禿嚕出去一堆平日不講的話。
但斷片兒,是另一回事。
比如現在,他就忘了是怎麽回的蓋一家。更忘了回來以後,是怎麽回到客房的床上,甚至還好好換了家居服的,以及,嘴裏還沒有宿醉的酒味兒。
三十歲的人了,路成景是相信自己不至于太失态的。但于公,作為領導,讓下屬這麽麻煩地照顧他,确實有點煩人;于私,他是個gay,在酒醉以後被一個直男,攙扶回家照顧,就好像更不合适了。
更何況,這還是一個他會感興趣的,實在有魅力的男性。
久違地,對于自己的定力,他有點動搖了。
嘆了口氣,路成景翻身下床,站直以後抻了抻身體,有了精神。
推開門,小隊長半躺在沙發上,正悠哉地翻着本書,聽見門聲就擡起頭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笑了。
“早啊,路隊。”
蓋一指了指茶幾上的水,觀察着小領導的神色。
看來,是不記得了。
路成景坐在了蓋一對面,端起杯一飲而盡,恍惚中發覺這個動作昨夜做了無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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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隊長,昨天照顧我,辛苦你了,謝謝。”
蓋一仍笑得別有深意,往書裏夾了個書簽,回道:“客氣,成景。”
路成景:“……!?”
果然還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還是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我……”
這聲好似自我呢喃似的話頭被蓋一起身的動作打斷,他合上書,朝餐桌走去,嘴裏說:“我洗過了,你去吧。我去把飯擺了。”
可是,又好像沒什麽異常……
想也想不通的路隊長只能繼續懷着滿腹的疑問走進衛生間,洗漱的時候,他仍對昨夜怎麽洗的漱感到不解,一點印象都沒了。
路成景回到餐桌邊,看蓋一沒事兒人似的給他遞粥,到底也還是沒問出口。
蓋一對他內心的小煎熬心知肚明,直接給翻了篇兒,轉而問:“對了,昨晚你說這事兒還有不對的地方。”
路成景微愣,然後反應了過來,咬了口酥香脆嫩、汁水濃厚的牛肉餡餅,胃口極大得到滿足了地笑笑,慢條斯理地答道:“是。我還有一些疑點沒想清楚。楊傑的戶籍我們查過,她此前上學時一直沒什麽錢,父母,哦養父母,戶籍上的父母,早逝,大學時期幾乎是半工半讀的。她碩士也是26歲畢業,畢業後的工作我們也看了,除去她名下的房子,還有輛不算便宜的車,她還做了手術和放化療,得病起,她是沒繼續工作的。我是覺得,她的錢好像有點多。”
“确實。那房子和車現在也還在她名下,并沒有變賣的意思,顯然她對治病的錢,是可以覆蓋的。如果沒這病,她賺錢的日子才剛開始,對于現在來講,是多了點。那,是哪兒來的?”
路成景搖頭:“這是一。還有,無論苗嘉敬和楊傑是聯手作案,還是僅僅有過一次互惠互利的交易,如今雙雙落網、認了罪,是不該隐瞞他們認識彼此的。苗嘉敬,為什麽矢口否認?以及,僅僅是一次各取所需的交易,為什麽楊傑要時隔一年後,再次為苗嘉敬脫疑?三是,元冮市的曲明,和苗嘉敬,又是怎麽認識的?曲明的生活困苦,即使是松了顆牙,找個黑診所拿掉,遠比大老遠重金請牙醫來,更合理。”
這麽一說,确實有問題的。
苗嘉敬被抓以後,審訊中直接一口否認了認識楊傑,而她此時還沒有落網。如果打一開始,苗嘉敬就沒打算供出這位幫他脫疑失敗的“老熟人”,楊傑又是因為什麽才幫他脫疑的呢?
楊傑個人的動機完全是出于自身病痛加上對某類男性的恨意,談不上有反社會的意思,也就不至于去保護所有的兇殺犯。一開始,大家以為她是因為跟苗嘉敬綁在一根繩上,怕苗嘉敬伏法後供出她來,才有了尹鴻飛一案。雖然在醫院的意外報警中,混淆視線失敗了。可苗嘉敬從始至終沒想過牽出她,她如果無所圖,又為什麽要保護他?
還有曲明,一個普通小偷,和一個純殺人魔,是怎麽扯上關系的?是誰盯上了誰?
對,小領導還說錢。難道這些人背後,有金主?有人供錢養兇?可不對吧,這些兇完全是各幹各的,自由度很高,完全受自己支配。還能是有個變态財閥,就單純喜歡看殺人?
這都哪跟哪。
那曲明還至于去偷?除非……他是苗嘉敬發展出的下線。
“你是說,他們上面還有人。”
“也不是。苗嘉敬和楊傑太自由,所以如果真有另外的人,他們更像是平等的關系。你們市裏還有沒有這種無痕犯罪的懸案?”
蓋一搖搖頭:“據我所知,二隊那邊結案率比我們還高。如果真有人,還未必就是丹山和元冮的,要是在網上的,可壞了,沒個抓。而且楊傑的病沒救了,苗嘉敬估摸得是個從重的大刑,誰也不在乎多說減刑,曲明又像個啥也不知道的。他倆要是不肯說,咱們揪不出來啊。”
路成景微笑點頭:“所以,也就是個沒邊兒的猜測。如果是為了結案,現在也夠結了。”
“啧,這不就定時炸彈似的。”
“我還有個最壞的、需要碰大巧的、也最有望解決問題的猜想。”
蓋一忙認真地看着小領導,笑了:“您快請。”
“碰巧,苗嘉敬和楊傑之外,還有一個資金提供者,叫‘金主’吧,他也許也下場,也許只是變态。‘金主’供錢,楊傑供‘無痕犯罪’,苗嘉敬供‘實踐/殺人’。這樣,是平衡又平等的。”
“也就解釋了楊傑和苗嘉敬的‘過富’。”
“是的,但他們究竟是不是‘過富’,還有待考察。”
蓋一随便“嗯”了一聲,伸手去褲兜裏摸手機,往群裏發了條消息,交代工作。
“楊傑和苗嘉敬不供出其他人,是因為知道自己沒機會了,所以無所謂。但如果楊傑不是得病,她還是有機會出去的。如果‘金主’的罪行更輕呢?他會不會擔心被供出來?人有怕的東西,就會更多疑,怎麽會放心信任同夥,更何況,是個常居幕後的人。”
蓋一收到徐睿回複後,擡起了頭,眼中一閃而過一點情緒,他下意識開口:“滅口。”
“苗嘉敬必死,但楊傑不穩定,她本身是個正常人。”
有幾率出現被“感化”的情況。
路成景繼續說:“但這也只是我的猜想,是咱們最走運的情況。”
“那借您吉言。”
是吉言還是梅開二度、一語成谶,這就很微妙了。
距離網傳“敬事房太監”被捕通稿發布,已經過去了十個小時。網民在大眼仔上讨論得熱火朝天,衍生話題迅速依次排列霸占了熱榜。同樣的,丹山市局刑偵科也忙得不可開交。
丹北極地小區出外勤的唐文明往群裏發了張照片,立刻換來了吳瑗的強烈反應。
路成景歪着頭去看蓋一遞到他眼前的手機,入目是一張照片。
是一個口腔模型,牙床和口腔內部是用肉粉色粘土捏的,但裏邊的牙齒都是貨真價實的人牙,只是缺了那兩顆下颌中切牙,成了個豁牙模型。
被派去和張之遠一起出外勤的吳瑗立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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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隊,隊長。”
吸引到注意力的徐睿扶扶眼鏡,說:“楊傑名下有一張銀行卡,卡裏有30萬人民幣,銀行那邊也查不到彙款人信息。”
蓋一挑眉,除了房子和車,還有?
“苗嘉敬呢?”
“隊長,A7L售價就45萬,極地小區的房子小3萬一平,他全款将近三百萬買的,他夠富了。”
“……行。”
“但他家裏本身也有點錢,應該給他留了筆不小的遺産,不過還是有點超标。”
蓋隊長暗自咂舌,活吃飽了撐的。
在上午10點鐘左右,蓋一接到了王志的電話,随後就和路成景照舊開着黑武士,往丹東裕民小區去了。
現場一片混亂,小區空地上遠遠站了一堆人,消防官兵正在作業,附近派出所的警員正拉了警戒線維持秩序,盡可能疏散住戶。
據王志說,電話前兩分鐘,裕民小區突然發生了煤氣爆炸,不用确認,大概也猜得到就是1202,楊傑的姑姑家。
現場混亂,隊長們的心裏卻有數。
“吉言”,借來了。
照着隊長們的設想,他們事先将布在1202門口的警員走電梯撤了,把仍然虛弱的楊傑經逃生通道轉移到了樓下1001尹鴻飛的住處。
1202裏床上穿着睡衣躺着的,應該是化了病號妝的吳瑗。她比楊傑明顯高出一截兒,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或躺或卧在床上,便并不太顯眼。屋裏除了吳瑗,還有藏起來的張之遠和楊傑的“姑姑”張蘭。
計劃裏,是吳瑗在這裏住着,一天沒來,就繼續住下去,市局這邊想辦法放點假消息出去,再勾引一波。如果實在沒反應,那一直到楊傑身體好了,可以回拘留所時,就收隊。
但事實上,等他們趕到以後,沒有見到吳瑗。
他們這盤棋,差了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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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