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紮堆兒

節後,陸鎮平金口一開,蓋大隊長就歸隊上班兒了。

聽說那通緝犯在省公安廳手裏,還算配合,也沒有拿人權追究蓋隊長的意思。蓋一倒沒怎麽樣,陸鎮平才真是松了口氣。

五年,失去倆刑偵隊長?

光是想到這裏,陸鎮平茶杯中的茶葉都跟着晃了三晃。

一開始複班兒的幾天,一隊沒什麽可忙活的,隊員們只随便看看周邊市縣送來的卷宗,要是能幫上忙結案,也算大功一件。

可也就歇了幾天,就又有人巴巴兒地犯了罪。

案子又是下邊派出所轉過來的,報案的就是受害者本人,還是個大學生呢,說出門的時候被人敲暈了,具體怎麽暈的,是先受外物擊打還是先用了藥,是口服還是吸入麻醉,一概記不清了。

徐睿扶扶眼鏡,繼續講:“人一醒來,就發現大拇指被人切掉了一截兒,正好從骨節上頭,切了一個手指肚兒。”

坐在黑色皮質轉椅上聽彙報的,正是剛歸隊的蓋隊長。人正劈着兩條長腿,結結實實靠在椅背上,拿眼睛瞟了眼空空的消息列表,随口問:“派出所怎麽說?”

徐睿認真答:“勘察的人說,現場沒什麽發現。那小子八成是跑去城市外圍打野炮,特意挑的地兒,監控根本照不着人。”

手機響了。

蓋一迅速低頭去看,然後喜滋滋回了幾個字,這才回了魂,接道:

“那片兒是林區,聽說還有點兒野生動物吧?那麽大點兒塊肉,真掉地上,估計也早被啥吃了。”

唐文明坐一旁旁聽,适時問:“那小子怎麽說?他去那兒幹嘛的?”

徐睿面無表情:“就說去玩兒的。怎麽說隊長,把人請來?”

蓋一回着消息,頭也不擡地問:“手術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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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了。年輕,恢複得快,過來做筆錄不成問題。”

蓋一點頭,仍未擡起來:“整來吧。來了就說實話了。”

徐睿應聲,想叫張之遠,卻被唐文明攔了。

“我跟你去,活動活動,這坐得我屁股生疼。”

蓋一終于擡起頭,“嗯”了一聲算是批準。

辦公室裏還剩三個,張之遠在工位上認真翻過往卷宗學習,邊看邊做筆記。

吳瑗則是跟着看別的局裏的案子,這會兒湊到蓋一跟前,問:“想路隊了?”

蓋一使勁吊起了嘴角的肌肉,卻怎麽看,怎麽像是皮硬扯着肉。

春節以後,小領導就回元冮市了。

明知道會這樣。

而且這還是因為不幸的腿傷才延遲來的結果。但蓋一還是怎麽也做不到無感,一想起小領導拎包走,還是他親自送的,就鬧心。

鬧心得要命。

“想啊。”

吳瑗同情地拍了拍蓋隊長的肩膀,安慰道:“異地是難啊。沒案子的時候,你翹班去玩兒呗?”

“唉。”蓋一用嘆氣聲掩蓋住了心裏的草被吹動的聲音:“讓陸局抓着一次,我就完犢子。”

而且……小領導也不能樂意吧。

都成年男人了,輕重還是拎得清的。

“那你們怎麽聯系啊?打打字、視視頻?”

蓋一無奈:“還能咋?啧,還是上學好,說翹就翹了。”

起碼,鬧不出人命。翹課期間出了命案,跟他也沒關系。

吳瑗也難得頹了幾分:“唉,路隊肯定也想你。”

“那還用說?”

“唉。”

蓋隊長跟着搖了搖頭,二度嘆氣:“唉。”

門外傳來中氣十足的一句:“嘆啥氣呢,蓋隊。”

蓋一擡起頭,正見辦公室門被人一把推開。

是王志。

“沒啥。啥吩咐王哥?”

王志随手胡嚕了兩把剛剃得紮手的寸頭,笑呵呵地道:“蓋隊,好消息、壞消息,聽哪個?”

還能有啥好消息?除非——

除非是小領導又回來了。

啧,哪有這好事?

蓋隊長挑挑眉:“壞的。”

不意外的答案。

“兩起命案。”

蓋一蹙起眉頭,又散開了:“好的呢?”

難道,這回真是跨市作案?是元冮市?

不會……真回來了吧?

在蓋隊長心動的“怦怦”聲中,王志似笑非笑:“二隊閑着,跟你分活兒。”

這算哪門子好消息……

還有,怎麽這案子就非得紮堆兒來,真逼他擴招?

二隊隊長摸夠了自己的刺猬頭發茬兒,空出手給蓋一發了兩條消息,嘴上說:“三苳村和二梭子鎮,你先挑。”

蓋一搓了搓右側的眉毛,然後擺擺手,示意他“老規矩”。

兩顆虛拟骰子在二人屏幕上各自骨碌碌打了十來個自轉兒,宣布了兩個隊伍的去處。

點數小的,去上;大的,去下。

王隊3點,蓋隊5點。

“得,等會兒我叫蕭崎把二梭子的東西都給你們送來。”

目送王志出門,蓋隊長思忖着:小領導那頭兒忙着,左了也是坐不住。

“小張。”

那頭張之遠從卷宗裏擡起頭,起了個立:“诶!隊長您說。”

“坐。你留辦公室,接着學。我跟小吳去二梭子走一趟,你看着點兒手機。”

“哎,好嘞!”

二梭子鎮,是丹山市轄區內東南方向的一個鎮。從市局開車的話,兩個小時出頭,就能到了。

這個小鎮向來發展得不好。不靠山水,吸引不來廠子,要資源沒資源,要特色沒特色,唯一有點兒說頭的,就是大豆腐做得好。

但這,遠遠不夠。

今年二梭子鎮的生育率,已經低到破了紀錄:近三年,一個新生兒都無。

年輕人太少了。

蓋隊一邊開車,一邊聽吳大美女的敘述,随口問:“豆腐好吃?”

吳瑗坐在副駕,認真點頭:“周圍十裏八村兒的人都認。每周六鎮上趕集,都能賣不少。”

“走時候提醒我買兩塊兒。”

現場,已經先到了一夥警察。

蓋一直直朝着封鎖線走過去,立刻就有人迎了過來。

“蓋隊吧?我二梭子派出所張煜鳴,您叫我小張就行。”

蓋一快速看了一眼旁邊年紀跟他差不多的民警,微微點了個頭,眼中掃着現場,口中問:“張警官,什麽情況?”

張煜鳴立刻低聲快速解釋了情況。

今日清晨,一名男性屍體被發現在鎮西頭的荒地上。死者叫陸國棟,年三十五歲,是村兒裏種地的農民,家中有妻女,女兒剛五歲。初步推斷,陸國棟是在昨夜九點半到十點鐘左右,被一把水果刀捅死的,他身中四十七刀,致命傷在心髒上。

淩晨下了場大雪,冷漠地掩埋了一切痕跡,也溫柔地掩蓋了極端的血腥。

于是,就有了今晨目擊者眼中的場面:白皚皚的一片白雪,上有一大片血色、深淺不一的凹槽,走近,才發現埋在其中僵硬的陸國棟。

現場這一片的雪已經小心清理過了,現場沒找到兇器,也沒有留下任何行兇者的痕跡。

蓋一認真聽案情,心道:這簡單,如果是他,他就殺完人直接脫鞋,光腳回家,到時候光禿禿一片空地,誰也查不着什麽。

更何況,還如有神助下了場雪。

蓋隊長手上翻着死者的照片,接着問:“死者生前什麽情況?”

得到的回答是:陸國棟身量矮胖,人有勁。

矮胖加上有勁是什麽概念,用他們這邊的話講:敦實,秤砣似的。

這樣的身體,是很有一股子死勁兒的。正面抵抗的話,一般來講,對方很難從他身上讨到便宜。但陸國棟的頭臉處,被刀捅得血肉模糊,顯然對方是有預謀地先紮了臉部,或者說,第一刀,是先沖着眼睛來的。

很有些聰明啊。

如果陸國棟全力抵抗,很可能會導致被反殺。光看死者手部深可見骨的傷和現場的厮打痕跡,血濺得跟瓢潑似的,就能想象陸國棟本來是個有多大蠻勁兒的男人。

“陸國棟就一普通農民,冬天裏,他最喜歡打麻将。他的牌友就固定的幾個,您來之前都去問過了。昨夜裏,陸國棟去南邊兒李長春家玩了幾局,散局才出來的。不過,其他牌友跟他都不順路,他應該是回家路上遇害的。”

陸國棟家住二梭子鎮西頭,從李長春家回家正好路過一大片荒地。黑漆漆一片,人影兒都沒有,就更別提安監控了。

“辛苦張警官,派人照着戶籍查,鎮上就這些人,家庭成員昨天到今天的全部信息都要整清楚。”

吳瑗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笑着補充:“兇手一定還在。如果有案發到今日有出行的人,或者是沒有清晰不在場證明的,要重點記,辛苦您。”

張煜鳴立刻應聲,轉頭吩咐了下去。

片刻後,張煜鳴又帶着市局兩位警官去分別見了李長春和目擊者老劉。

李長春也是種地的,北方耕作一年一熟,因此冬天裏沒啥事搓麻将已經成了村裏農民的老傳統。而李長春是個中着迷至深的一位老麻友,甚至還買了麻将機,就為了自己玩得痛快。

“大夥兒都知道,俺們幾個天天玩兒,八點多開打,打到九點半散局兒。根本不是啥秘密,認識他的都知道。”

“沒有,沒有,他家都可對勁兒了,沒啥事兒啊。”

“也沒啥仇啊,他平時可老實個人兒了,別說得罪了,收地前兒可哪幫忙兒呢還。(收糧食的時候到處幫別人的忙)”

至于目擊者老劉,家中養了條大黃狗。老劉的習慣是天天早晨亮天兒就去遛狗,上北邊趙家買塊豆腐,回家正好吃早飯。

老劉年逾五十,顯然受了不小的驚吓。蓋一來時,老劉正心神不寧地支棱半條腿坐在炕頭上抽煙,見了警察,慌忙拿炕沿邊的抹布弧形抹了抹炕席,見人沒上炕,而是正對着他背靠暖氣坐下了,他才又盤起了腿,一雙手垂也不是放平也不是,處處透着緊張拘謹。

還是經老伴兒提醒,才慢半拍地想起把煙掐了。

“我跟他也不咋熟,就是認識,知道誰是誰家的啥人兒,就知道這點兒了。”

當蓋一問起他有沒有什麽仇家,聽沒聽說他跟誰有沖突時,老劉也只茫然地搖搖頭。

“那辛苦一下,帶我們走一趟你今早的路線,行嗎?”

老劉愣了一下,然後應了聲:“行,等我穿個褲子。”

他從炕上站起來,抖了抖褲子,抖掉了一堆棕黃色的碎煙葉子,趿拉着大棉拖鞋去套褲子,然後牽着大黃狗,帶着上門而來的警察們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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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複更!(存足稿子啦!祝有緣魚看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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