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碎屍案
回丹山當日,蓋大隊長身心俱疲,下高速跑了一趟市局,把筆錄和錄音筆一交,順嘴講了幾句,在親隊員們體恤、同情的目光中,直奔家裏,埋頭睡了幾個小時。
睡醒餓了,他又爬起來做了飯,吃了幾口,這才連上小領導的視頻。
堪堪緩過了勁。
第二天早晨,飽睡了一覺的蓋大隊長吹着口哨,早早出了門。到單位上早班之前,還順腿去市局門口的早點攤買了油條豆漿。
“喲,來了蓋隊長。”
蓋一露了個笑臉,一邊看手機打字,一邊回:“啊。早啊老韓。”
“吃點兒啥?”
昨晚值班的是吳瑗和唐文明,這倆人手機裏買房,從來都秒回。
“來一斤油條,三份豆漿。”蓋隊長眼睛掃了一圈,繼續點:“都三人份兒的,糖餅、雞蛋餅、蔥花餅。”
“哎好嘞。”
“生意怎麽樣啊?”
老韓手中不停,抽空擡起頭笑了一聲,嘆道:“好,可好啦。頭前兒禁攤的時候,要不是您幫忙給談下這個門臉兒,我指定早不知道幹啥去了。自打進窗兒以後,這穩定了,環境好了,賣得還多了。全是托您的福啊蓋隊長。”
蓋一笑了一聲,回道:“哪兒啊。再來仨茶蛋,來點兒鹹菜。我可就正常跟人談的,都正經手續啊。你家烙餅好吃,真要搬走了,可苦了我們隊了。”
“哈哈,您捧場兒!”
接過滿滿一兜早餐,蓋一揚了一下手機:“過去了,走了老韓。”
隊長剛一踏進辦公室,吳瑗就敏銳地感知到:心情不錯,看來是緩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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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好香啊隊長!”
“隊長早!”
“嗯。”
蓋一把早餐往全辦公室最整潔的工位——吳瑗的桌上一放,擡手秒拍了張照片,然後搬了個凳兒坐下了。
仨人圍了個小三角,各自開吃。
吳瑗眼瞧着隊長是在跟路隊彙報,禁不住樂了一聲。
蓋一放下手機,側頭看了吳瑗一眼:“笑什麽呢?”
吳瑗趕忙低頭咬了一口色澤金黃、柔軟噴香的雞蛋餅,笑呵呵地回:“沒啥,您高興,我也高興。”
“是嗎。”蓋一轉而問:“那碎屍案,什麽情況?”
吳瑗一秒正色、進入狀态,道:“一個市民早上遛狗沒拴繩,狗跑到早市兒肉攤,從後邊叼着一兜肉就不撒嘴,撕扯中,漏了根手指頭出來,攤主和狗主人就報警了。”
“攤位查了嗎?屍塊哪來的?”
吃着噴香的早飯,聊着血腥案情,偏偏這仨人面不改色。
“昨天先查了狗主人,确實只是路過。肉攤這兜肉,是小市場的人賣的。小市場黑,買賣雙方都知道這肉不新鮮了,進貨回去,也都是當寵物肉食賣的。”
“個人家有人買嗎?少吧。進這種貨多嗎?”
“一般。但天天都有點這種次品邊角料。昨天去小市場打聽了,那地兒不規範,根本不知道誰賣的。今早上小明跟着王隊去摸了,沒再找到人,也沒打聽出來啥。”
蓋一點點頭,又問:“那攤主帶回來問了嗎?”
“問了,徐睿問的。”
吳瑗手腳利索,從工位上抽了個本子遞到隊長面前。
蓋隊長左手舉着杯裝豆漿往嘴裏送,右手拇指和無名指伸平,壓住了合不攏的筆錄本子。他一目十行捋了一半,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又問:“哪根手指頭來着?”
“食指。”
沒等隊長發問,吳瑗機靈地補充:“報告還沒出,今早估計就能給送來。”
“嗯,食指的話,我記着能辨明性別吧?”
吳瑗輕點頭:“能,昨天鑒定那邊是這麽說的。目前也沒接到失蹤人口的報案,但已經跟市區各派出所交代了。等報告出了,我拿去跟庫裏過往的失蹤人口比一下。”
“嗯。诶,這攤主撒謊啊。”
吳瑗愣了一下,急問:“怎麽說?”
單手抓起筆錄遞給吳瑗,蓋隊長用力咬下一大塊糖餅,慢條斯理地說:“這攤主天天上貨,邊角料也天天要。這樣,進貨的渠道長期來看應該比較固定。但他說,這人臉生,頭一次從他那兒進。”
那頭悶聲吃了半天、外加旁聽的唐文明靈光乍現,突然擡起頭:“頭回進貨,進的可不少啊。這邊角料分量跟往天比,只多不少啊。”
蓋一點頭認可,順着話頭問唐文明:“今早跟王隊去小市場,什麽情況?”
“我們挑的就是昨天攤主進貨的時間,去了以後确實一無所獲。但是,現場有燈,并不是看不清臉的程度。”
吳瑗認真點點頭:“對啊,不靠譜的生貨源,怎麽就那麽放心,一下子進這些啊,多少也該減量吧?而且還說‘沒注意他長啥樣’,怎麽可能沒記啊。要是貨不好,還得找他去呢。”
吸管裏傳來豆漿混了空氣的聲音,蓋一順手一把捏扁了紙杯扔進塑料袋裏,發問:“那你們說,他為什麽撒謊?”
吳瑗試探:“同夥?”
“是害怕吧,隊長。”
蓋一挑起左半邊眉毛,笑了:“行啊小明,心細了。”
唐文明“嘿嘿”笑了兩聲,轉而小心問:“難道,這人是找他‘銷贓’?而且還不是頭一回了?”
蓋一搖搖頭,在唐文明皺眉的注視中開口:“不好說。查。”
這一個字,奠定了一隊隊員這一天的基調。
徐睿和張之遠還沒上班,就收到命令先跑了趟早市。倆人彙合後,先走訪了附近的商販,尤其是去小市場進貨的那部分,記了一串筆錄,并帶着肉攤攤主張大平回了市局。
在此期間,蓋隊長過了一遍和二隊交換的,三苳村的案子。
三苳村在丹山市北邊,是省內知名産糧大村。死者名秦蘭香,年逾六十,室外被殺,推斷是因水果刀割喉而死,叫聲短促,雖有人聽到,但并未出門查驗。
在明瑗二人的幫助下,把死者的身份查了個底兒朝天。可秦蘭香本人平日裏與人交善,知情人說,甭說仇人了,連全村的狗,見了她都要蹭三蹭。
秦蘭香家中情況也簡單,一兒一女各自成家,條件都不錯。老兩口各自有退休工資,家中還有地出租,逢年過節還請兒女和孫輩回家吃飯,基本上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這樣的人,這麽個小地方,怎麽會被殺呢?
意外?
天降橫禍?
再不想相信,之後的查訪、調查,也無一不昭示着:就是倒黴,撞上了兇手。
可兇手為什麽非要殺她不可呢?
最常見的解釋,是類似“曲明案”的情況,盜竊轉行兇。但是附近人家的走訪結果顯示:并無失竊的跡象。
那再排除仇殺、情殺,只剩臨時起意的意外、随機殺人了。但,這個案子實在有些單得蹊跷,偏又苦于沒有頭緒。
無奈之下,蓋隊長疑慮未消,卻也只能暫且擱置了。
三苳村案暫且擱置,碎屍案卻帶來了進展。
審訊室內,是徐睿和張之遠;審訊桌對面,是肉攤攤主張大平;審訊室外站着看的,是蓋隊長。
蓋一抱着臂膀,神情冷肅,一雙眼牢牢盯在張大平的臉上,捕獲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我沒撒謊啊警官!”
張大平神情激動,臉上的橫肉都跟着顫了幾顫,他中氣十足又理直氣壯地瞪着對面的兩位年輕警官:“事兒就這麽個事兒,我就夠倒黴的了,多影響生意啊?你們還叫我來,我走了,生意還咋做?早市兒就這麽一小上午能賣錢,下午的肉誰還買啊?你吃嗎?啊?你買嗎?”
“張大平,配合工作。你配合,才好盡早結束。”
張大平眼睛瞪圓了,不耐地“嗤”了一聲:“你們耽誤我賣錢了知不知道?讓我配合工作,我能配合啊,你把我肉買了。你們給我包園兒了,我陪你們唠一天都行。警官,你們抓我,合法嗎?有證據嗎?我是不得寫封信問問紀檢啊?”
審訊室外的沉寂被打破了。
“嘿!”唐文明挽了挽袖子,咬牙道:“這小子有鬼啊隊長,普通老百姓遇這事兒不得巴不得咱給破案啊?他這有毛病吧,我去把小張換出來,淨挑軟柿子吓唬呢?”
蓋一“啧”了一聲,攔住了唐文明。
唐文明一轉頭,看見隊長臉色更臭,張了一下嘴就讪讪地閉上了。
審訊室的門開了,張大平擡頭一看,進來的,是個頂着門框的高大刑警。
來了。
一米九幾的隊長,就是他吧。
張大平默默打量了幾眼,心下比對着:一臉兇相,脾氣不好,下手也黑,窩心幾腳,還差點把人眼珠子摳出來。
看着,可是挺合這人的氣質的。
張之遠瞧着人進來了,忙起身準備讓座,卻因為一緊張,磕了一下椅子。
“滋啦”一聲,在安靜的審訊室裏直刮張大平的耳膜。
“坐下。”
張之遠擡頭,見隊長沒回頭,随手往後一指,卻正正指準了自己的上半身。
咽了口口水,張之遠沒敢吱聲,只默默無聲拉回了椅子,坐了下去。
居高臨下被這警察盯着,張大平呼吸的頻率急了起來,他不受控制地瞟到了這人的手和身上輕薄衣料掩不住的蓬勃肌肉。
這手指粗粝,要摳眼珠子,得跟掏魚肚兒似的輕松吧……
審訊室供暖不好,他後脊梁卻被盯得生生出了層細汗,經冷空氣一激,冷得他想打哆嗦。
嗓子眼兒像卡了口痰,引得他短短幾秒咽了好幾回口水。
卻還是咽不下去。
那人說,這警察黑,他當時沒什麽感覺。現在,他胸中卻堅信,這眼神,這個人,可能殺過人……不,甚至不是眼神,是這人身上的氣質,他看不見的東西,就是跟這屋子其他警察不一樣。
蓋一把這人欺軟怕硬的草包樣看在眼裏,從鼻腔裏哼了一聲,雙手支在小桌板上,湊近張大平的面門,最終定在了十公分的距離,銳利的視線鈎住了張大平的,終于開了口:
“你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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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我沒有我臉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