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見不如懷念
韓清繆從前竟不知道，韓璟淮還會自己做菜。
滿滿一桌都是家常菜，韓清繆坐下，夾了離自己最近的一道青椒炒肉放進嘴裏，嚼了幾下，有些艱難的咽了下去。
“怎麽樣？怎麽樣？”
韓璟淮像個邀寵的孩子，迫不及待的等着韓清繆的評價。
韓清繆有些艱難的擠出一個笑容：“還不錯。”
“是嗎？”韓璟淮顯然很是受用，他也夾了一筷子送到嘴裏，可卻立刻皺着眉頭吐了，“這……這是什麽味？”
韓清繆再也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方才還有些拘謹的氣氛一下輕松不少，韓璟淮不肯死心，又嘗了剩下的幾道菜，走到廚臺前面一看，懊悔的拍了拍額頭；“我太粗心了，把料酒當成了醬油……”
“既然這樣，不如我給你煮面吃。”
韓清繆含笑走到竈臺前面，根本沒有問韓璟淮面條的位置，就熟門熟路的找到了面條，打開爐子煮開了水，将面條丢了進去。
靜谧無聲的房間裏，只能聽見面條鍋裏“咕嘟咕嘟”的冒泡聲。
“好了。”韓清繆伸手去揭蓋，剛觸到鍋蓋，就“哎呀”喊了一聲，鍋蓋從她手裏滑落，摔到了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鍋蓋碎了！”
“手給我看看！”
兩人幾乎是同時出聲，但關注的重點卻大不相同。
韓璟淮一把拉住韓清繆的手，食指指尖已經鼓起了一個水泡，他皺起眉頭：“是不是剛才碰到鍋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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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的，一個小水泡而已，過兩天裏面有了膿水戳破就行。”韓清繆不想小題大做，聳了聳肩想把手抽回來，可韓璟淮攥的很緊，韓清繆抽不回手，只能任由他拉着，仔細的左看右看。
“坐下別動，我打電話把賈醫生叫過來，他就住在這附近。”韓璟淮說着就要去摸電話，因為太過緊張，還被腳下的地毯絆了一跤，韓清繆有些無奈的扶住他，“不過一個水泡，不用叫醫生的。”
“千裏之堤毀于蟻穴聽過沒？”韓璟淮責備的看着韓清繆，“這水泡雖然小，但卻長在指尖上，感染了怎麽辦？惡化了怎麽辦？”
沒等他說完，韓清繆眼疾手快，忍着疼咬着牙把水泡上的那層皮扯了下來，洋洋得意的沖他搖了搖手指：“你看，根本沒事。”
一場噼裏哐當的晚餐，終于以兩人坐下安靜的吃面結束，韓清繆好說歹說，總算打消了韓璟淮叫醫生的念頭，但條件是手指上包了厚厚的一層紗布，讓她拿筷子都有些不方便。
韓清繆看着坐在對面的那個人，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印象當中，他總喜歡用開玩笑的态度對她頤指氣使，好像看她為他忙忙碌碌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可每當她在學校有了不快，他又能立刻變成成熟穩重的“小叔”，排憂解難，無所不能。
韓清繆好像從沒見過他着急的樣子，她那時天真，曾經歪着頭問他：“我為什麽覺得，你從來沒有為什麽事情發過愁呢？”
而當時韓璟淮的回答是：“天無絕人之路，萬事都非絕對，既然能想出辦法來解決，又何必着急呢？”
往事歷歷在目，可從前那個冷靜自持的人，剛才卻為她手上一個毫不起眼的泡而驚慌失措，韓清繆心裏五味雜陳，身邊人一聲“清繆”卻把她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小叔，怎麽了？”
“你還記不記得，五年之前……”
韓璟淮頓了一下，接着說道：“五年之前，你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我房間裏？”
屋裏的暖氣明明很足，可韓清繆的渾身的血液卻驟的涼了。
她不知道韓璟淮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些，難道他之前的溫柔和期待都是假的？他根本不是懷念過去的情誼才在今天叫她來這裏，他叫她過來，只是為了問她這件事！
韓清繆頓時有種被冒犯了的感覺，她猛地站起身來，語氣有些生硬：“小叔叔，我不想提這件事情。”
韓璟淮見她生氣，急忙拉住她解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很抱歉。”
“我很抱歉因為那件事情，你被送到國外……”韓璟淮生怕她不肯聽完，語速很快的說道，“當年你還太小，送你出去實在是無奈之舉……韓家将這件事情渲染的太大，你要是待在國內，恐怕……”
“別再說了！”
韓清繆情緒有些激動，甩開韓璟淮想去拉她的手，飛也似的跑出了門外，連外套都沒有穿。韓璟淮連忙追了上去，攔在她面前幫她把衣服披上：“你聽我把話說完。”
“小叔叔要說什麽？解釋嗎？還是道歉？”韓清繆含着淚水，“可惜我都不想聽。”
“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這麽久，無論是解釋還是道歉，都沒有意義了……”韓清繆聲音發顫，不知是太過激動還是被冷風吹的，“做了錯事的不只是小叔叔一人，所以道歉的人，也不應該是你。”
林蔭大道上遠遠有車燈駛近，車頂上的紅燈亮着“空車”二字。
“公司那邊還有事情，我先走了。”韓清繆招了招手，出租車在她身邊停下，她頭也不回的上了車，跟司機報出了公司的地址，終于離身後的韓璟淮越來越遠……
江北的街景從韓清繆眼前迅速的劃過，車水馬龍、行人如織，韓清繆低頭看着那個被包的醜醜的手指頭，露出一個無比苦澀的笑容。
美夢再美，終究是毫不真實的虛無，而每次那個把她從美夢裏叫醒的人，好像都是韓璟淮……
她從未坦誠過自己的心意，在國外的這五年，無論是挨餓受凍的時候也好，還是學業壓力巨大也好，支撐她堅持下去的名字只有一個，就是韓璟淮。
他是她疲憊生活裏的英雄夢想，是她偷偷仰慕卻求而不得的神袛。
她偷偷愛了他這麽多年，卻因為親人身份的阻隔，從未奢望過他能有半分回應，五年前那越軌的一夜已經是她離他最近的一次，可醒來之後他的冷漠，讓她頓時看清了現實。
或許韓璟淮對她是有感情的，否則他不會三番四次叫她回家，可他的感情，終究也只是因為小時候的情誼和對那夜的愧疚罷了，再無其他……
出租車到了千航企業樓下，韓清繆跟門口的保安借了現金付了車費，蹑手蹑腳的重新混入興致正嗨的公司party中。
沒有人注意她去了又回的事情，韓清繆舒了一口氣，看來被同事孤立也不是什麽壞事，至少她還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情，不用每時每刻都被人盯住動向。
公司的同事們似乎也很享受節日帶來的放縱機會，桌上的紅酒已經下去了一大半，每個人手中都端着一杯酒，紅着臉大聲的跟對方笑着，韓清繆靜悄悄的溜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翻出自己的手機按亮屏幕，才發現剛才她去韓璟淮別墅的時候，卓琛然已經給她打過十幾次電話了……
而在十幾個未接來電的最上面，還排列着卓琛然發來的一條信息……
“找到了關于孤兒院的消息，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注意查收。”
韓清繆心裏一緊，連忙把關了機的電腦重新打開，屏幕熒熒的光打在她臉上，使她成為辦公室中最格格不入的一個……
有同事的目光向這邊看來，韓清繆來不及顧忌，急急地登錄郵箱，看到了卓琛然發來的文件。
文件是卓琛然影印下來的電子版本，從照片上泛黃的頁邊可以看出這些檔案已經有些年頭了，封面上是“紅星孤兒院”五個大字，韓清繆繼續往下來，就看到了熟悉的一張照片。
她小時候的照片，就貼在這份檔案的右上角，檔案的內容是手寫上去的，因為保存的方式不當已經變得模糊不清，韓清繆将照片放大，才勉強看清楚上面的字跡。
“江北市……四什麽區……新XX路77號……”
韓清繆一邊辨認，一邊把信息寫在手邊的一張紙上。
“經辦人：曹……曹什麽川？還是曹什麽州？”韓清繆在紙上寫下所有的可能性，圈點了兩個名字出來。
“幹什麽呢！”
謝主管從背後過來，猛地拍了韓清繆的左肩，韓清繆正全神貫注的研究人名，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把電腦屏幕一把按死，結結巴巴的說道：“沒……沒什麽……”
她被收養的事情雖然不是什麽秘密，但她不想讓人知道，她在調查自己的生身父母。
謝主管醉意朦胧，猛地把頭探的很近，盯着韓清繆桌上的東西看了起來，韓清繆連忙把手放在桌上擋住了她剛寫在紙上的那幾個字，生怕謝主管嚷嚷的人盡皆知。
可人算不如天算，謝主管看見她桌上的東西，還是提着嗓子吆喝了起來……
“小韓也真是太勤奮了！今天過節的日子，她還在這裏自己加班！”謝主管這麽一喊，整個辦公室瞬間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韓清繆的身上。
韓清繆一臉尴尬，謝主管卻滿臉賞識。
“看看！看看！這才是舍小家為大家的精神！”謝主管顯然是喝多了，拍着韓清繆的肩膀，不複往日敦厚的形象，“大家都在歡慶的時刻，小韓在幹什麽？做報表！”
報表？韓清繆驚訝的低頭，這才看見她桌上攤着忘了收的文件……
“謝主管……您誤會了……”韓清繆弱弱的開口解釋，可謝主管哪裏能聽得進去，依舊大着嗓門說道，“你放心，咱們千航向來是‘人才第一’，你為公司做出的貢獻，公司絕不會埋沒！你的表現，我一定會上報經理，絕不會虧待了你！”
若她再繼續解釋，那就是打了謝主管的臉，無奈，韓清繆只能尴尬的笑着，應下了謝主管的褒獎。
幾道陰毒的目光直直的向她射來，謝主管發表完了一通言論，輕飄飄的晃回了自己辦公室醒酒，而剩下的同事們也沒了通宵玩樂的興致，一個個意興闌珊的回到自己桌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什麽時候做報表不行？非要今天做？”
“就是，拿回家做不行？非要在辦公室做？”
“明明是個關系戶，還裝什麽裝？”
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卻控制在能讓大家都聽見的程度，韓清繆嘆了口氣，如果說周宇佳的挑撥她還能勉強抵擋，那今天謝主管的這番話，可真是讓她陷入了水深火熱。
她知道謝主管并無惡意，可職場如戰場，別人的攀升，就是自己的墜落……韓清繆無法控制別人的想法，只能順其自然，她聳了聳肩，把剛剛寫好的信息裝進包裏，下樓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