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鎮劍石(5)
随着薛沉景跳入熔爐,滿地的觸手都越來越紅。
透過衣料,虞意能感覺到纏卷在身上的觸足,從最開始的黏濕陰冷,變得溫熱,漸漸的,溫度比她的體溫還要高。
這些腕足看上去也不太好受,它們焦躁不安地蠕動着,不停從內部分泌出濕滑的黏液,降低自身的溫度。
黏液緩慢地被火氣蒸發,到最後,一些稍微細小一點的腕足末梢甚至被燒得卷曲了起來,滋滋聲響不絕,蒸騰的水霧幾乎淹沒這一座凹臺。
觸手裏持續攀升的溫度很快讓虞意也開始受不了,如果不想被包裹在觸手裏一起被烤熟,就必須要想辦法逃出去才行。
好在這些腕足經由火氣從內到外這麽一燙,內裏的水分急速流失,腕足縮小了一圈,感覺都快被燙熟了。
它們纏卷在身上的力度也松懈很多。
虞意整個人被裹束在觸手內,她閉着眼睛,從燥熱的空氣中見縫插針地引來了一些靈氣,彙入自己枯竭的經脈裏。
體內靈力稍稍恢複,她口中默念劍訣,青竹劍亮起劍光,從肉巢中掙脫出去。
随後,虞意用神念控制青竹劍,一一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半熟觸手撬開。
從觸手裹卷裏爬出來時,她整個人都快虛脫了,炙熱的水蒸氣讓她喘氣都困難。
周圍的觸手還想蠕動過來纏住她,被她用力蹬開。虞意一劍劈開水霧,朝丹頂鶴跑去。
“鶴師兄?你還活着吧?”虞意扒拉了一下丹頂鶴軟垂的鳥頭。
鶴師兄張了張尖銳的鳥嘴,它已經被燒到叫都叫不出來。
虞意見它還活着,稍微松了口氣,急忙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張符紙貼到丹頂鶴身上。
丹頂鶴在符光下縮小成一只巴掌大的小鳥,被她收進荷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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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妥善地裝好鶴師兄,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滿地軟趴趴蠕動的觸手,往淬器臺的邊緣爬。
上方出不去,不論是火氣還是水霧,都被符陣壓制在這座凹盆內。
凹盆裏簡直就像是一個高壓鍋,要不是她現在好歹也算是個金丹期的修士,又是雷火雙靈根,不然恐怕早就被蒸熟了。
虞意渾身通紅,頭發濕漉漉黏在臉上,皮膚上印着一圈圈被腕足捆束過後的壓痕。
好不容易爬到雕刻符陣的牆壁前,她靠在牆上休息了片刻,開始摸索出口。
沿着牆壁走了小半圈,終于摸到一條縫隙。
這條縫隙裏有流動的冷風從外面滲進來,她趴在那條裂口前,雙手圈住口鼻用力地呼吸了好幾口氣,終于緩過來一些。
外面能有冷空氣滲入,裏面的火氣當然也能從這裏逃逸。
符文成陣,本應該嚴絲合縫,這一座困陣想将火氣封鎖在淬器臺內,就不應該留下這麽一條細縫。
這一條裂口顯然是被人為破壞,很可能薛沉景先前就是從這裏進入淬器臺。
虞意順着那條縫隙摩挲良久,終于摸到一個蚊蚋大小的殘破符文。
她指尖凝結劍氣,對着那個殘破的符文用力扣下去。
牆壁猛地一震,一條白光從這枚符文射出,很快在牆上勾勒出一個四方形的門扉形狀。
緊接着,門內的磚石飛快朝兩邊後撤,敞開扇門來。
初春寒涼的空氣撲面而來,虞意舒服地渾身一激靈,随着身後狂湧而出的水霧,快步往外跨出。
在水霧萦繞中,她的腳踝忽然一緊,幾條通紅的腕足從水霧裏擠出,妄圖重新纏住她。
虞意快退兩步,揮劍劈開卷來的觸手,長劍在手中轉了一個刁鑽的角度,避開觸手背脊上堅硬的蛇鱗,劍尖上迸發出鋒銳的劍芒,自腹部往上将一條腕足斜釘進牆上。
那腕足劇烈地抽搐,傷口流出的透明黏液,順着青竹劍身滑落,淌了一地水。
虞意看着它在半空中顫抖的末梢,觸足尖端卷曲,本來半透明的肉質已經變得發白,尖端約手指長的一節部位也沒有蛇鱗包裹,散發着一股烤鱿魚的香氣。
虞意肚子裏咕嚕一聲,空蕩蕩的胃被饞得發出哀鳴。
她死死按住劍,将它釘在那裏,湊過去啃住觸足末梢,用力咬了咬,沒想到竟真讓她啃下一口來。
“呸,肉好柴,嚼不動,難吃死了。”虞意嫌棄地吐掉,飛身後退出十幾步遠,才揮手召回青竹劍,然後折身飛快逃跑。
大觸手落到地上,顫抖了一下,卷住被吐在地上的一小塊肉,倏地縮回門內。
虞意從淬器臺裏逃出來,才發現這地方竟然在一座巍峨大山的山頂,凹陷的淬器臺當真就像是這座山的火山口。
山中劍鳴聲不休,紊亂的劍光在上空形成如同北極光一樣的光帶。
虞意無法禦劍而行,只能順着那一條唯一的山階往下跑。
因她将原本封印的山口破開了一道門,如今被壓制在淬器臺內的火氣全都順着那道門流瀉出來。
熱流與冷空氣相撞,很快在山巅形成一圈環狀的雲霓。
虞意從儲物袋裏掏出兩塊夾了肉的軟面餅子,分給鶴師兄一塊,邊吃邊往山下跑。
她完全不想去管薛沉景會怎麽樣,也不想知道他心海深處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公子又是誰,不管他是奪舍也好,還是帶着系統穿越也好,都跟她沒關系。
主角的命運一向多舛,她既不想當被嫌棄的小白花女主,也不想跟這樣一個怪物反派HE。
她只想當個自由自在的路人甲,在這個修仙世界裏,修修煉,看看風景。
虞意以前玩游戲,都是個單機風景黨,對刷怪升級組cp沒有絲毫興趣。
熱流順着山階往下淌,兩壁的靈劍嗡嗡震顫,她疾步往下跑時,飛揚的裙擺被壁上的一柄靈劍勾住,虞意便順手抓住那把靈劍拔了一下。
她原本只是随性而為,并未奢望能拔出靈劍,畢竟這種一看就很高階的靈劍向來很有傲骨,不把人折騰個半死,是不會輕易叫人拔動的。
想當初,她為了煉成手中的青竹劍,也沒少受罪。
然而,沒想到的是,她握住靈劍只是輕輕一拔,靈劍竟锵一聲松脫,從崖壁上脫離而出。
虞意動作一頓,驚訝地看向手裏的靈劍。
這把靈劍長約兩尺,二指寬,是一把短劍。
它通體雪白,劍刃含霜,離壁之後寒霜迅速覆蓋住雪亮的劍身,凝成寒冰劍鞘,将通身寒氣收斂入劍身內。
這絕對是一把高階靈劍。
虞意抱住霜雪劍,烏黑的眼眸微微轉動,擡眸看向略高一點的另一柄靈劍。
她用目光丈量了一下高度,膝蓋半弓,猛地跳起,柔韌的身軀利落地躍至半空,伸手握住那一柄劍的劍柄。
锵——
劍身随着她下落的力道傾斜,再一次被她輕松拔下。
虞意看着手裏這兩把乖巧無比的高階靈劍,眼睛一瞬間變得透亮。
這山道兩壁上斜插的靈劍雖不是很密集,但光是她跑下來這一段距離,就差不多有十來把,還都是高階靈劍。
這要是全撿回去,就算自己用不上,拿出去賣,那她往後的路費都不用愁了。
虞意摸了摸荷包裏還沒緩過勁兒來的丹頂鶴,興奮道:“鶴師兄,我們發財了!”
她立即掏出一個儲物袋,将裏面不甚重要的物件清空,專門用來裝靈劍。
這樣一路在兩壁間上蹿下跳地拔劍,虞意下行的速度就慢了些,但是有這麽多高階靈劍到手,就算被熱流再燒一燒,她也甘願。
虞意爬到山壁上,拔最高處一把劍時往下望了一眼,忽然看到筆直往下的山道上,有兩名修士正往上狂奔而來。
來人一男一女,竟是看也不看兩壁上嗡嗡顫鳴的靈劍,只快步往上沖,顯然目的地是山頂的淬器臺。
虞意眯着眼睛打望的這麽片刻功夫,兩人已經快要走近了。
那女修稍微落後一些,氣喘籲籲地撫着胸口,不甘心道:“師兄,取劍道上的劍壓全都消失了,下面的那群修士定然會趁機将靈劍取走,我們真的就放任他們不管麽?”
“我已經朝離山傳訊,門下弟子片刻就會趕來。”走在前面的男修回身朝她伸出手,“毓秀,淬器臺震動,才會讓這些靈劍不願繼續呆在這裏,現在最緊要的是淬器臺,別的都不算什麽。”
姚毓秀側眸掃一眼旁邊的靈劍,咬了咬唇,将手放進他手心裏,被裴驚潮扶住腰,繼續往上方疾馳。
狹長的山道将他們的話音傳入虞意耳中。于此同時,她也看清了他們二人身上反光的銀絲竹葉紋。
能被離山毓秀仙子稱為師兄,二人舉止又如此親密的,唯有一人。
虞意暗道一聲倒黴,她要是繼續往下走必定要跟裴驚潮遭遇上。
且不說他還記不記得當初是自己活埋了他,光是淬器臺出事,她又從正好從這條唯一的山道下行。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兩個人絕不會輕易放她離開。
頭頂上劍氣紊亂得厲害,禦空很可能會被亂劍砍死,要是回頭,又只有山頂淬器臺那一個去處。
裏面還烤着一只大鱿魚呢。
虞意正進退兩難之際,裴驚潮突然擡目往上看來,他銳利的目光穿透環繞山間的雲霧,精準地捕捉到崖壁上倚劍趴伏的身影。
“什麽人!”他薄唇張合,帶着靈威的聲音轟隆隆地滾到虞意耳邊。
虞意被震得耳中嗡鳴一聲,胸口劇痛,險些吐出一口血來。她一把抽出崖壁上的靈劍,扭身下落,發力往上狂奔。
管他的,反正都逃不過,當然還是将他們倆湊到一起比較容易渾水摸魚。
希望薛沉景還能堅持住,不要把自己徹底烤熟了。
……
淬器臺內。
薛沉景終于進入熔爐核心,看到了中心處那一朵靜止的白焰。
他周身血肉雖然被燒得透紅,實際上卻并沒有多大損傷,畢竟這團真火怎麽說也算是從他的身體裏取出去的,他現在不過是來将它收回。
“三千年過去,竟還有神力殘留。”薛沉景走近白焰,随着他靠近,白焰激烈地跳動起來,好似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歸他身上。
只是,薛沉景卻有些嫌棄,他讨厭這朵火焰中殘留的神力,厭煩道:“就這麽直接将你收回去,反倒會助長他的實力。”
他好不容易才将那個蠢貨囚住,奪得這具身軀的控制權,絕不可能再給他翻身的機會。
連體內三火都保不住,害得這具身軀如此孱弱,簡直廢物。
薛沉景深吸了口氣,割開手腕,鮮血順着傷口,滴落成線,豎直地落到他腳下,血線游走,凝結成一座陣法。
陣法成型後,他立即捂住手腕傷口,等再松開時,傷口已然愈合。
疼痛消失,薛沉景抿緊的唇線才放松下來。
陣法裏湧出一團團黑霧,在他手指的引導下,朝火焰圍攏。
白焰動蕩得更加厲害,拒絕被魔息染指。
薛沉景全然不管它的掙紮,催動更多黑霧湧出,好似一重重帷幔,将焰光都遮掩得低弱下去。
魔息和白焰中的神力互相較量,彼此消磨。
這一朵真火到底被封在淬器臺中三千年,被人用來煉器,火中神力熔煉進了無數的兵器中,如今還殘留在真火裏的不過當年的萬分之一。
就連這道神力的主人都被他囚禁了,更何況是這麽丁點茍延殘喘的神力。
源源不斷的魔息很快吞噬盡了白焰裏殘留的神力,薛沉景這才滿意地伸出手,将已被“清洗”幹淨的真火收進掌心,回手按入自己臍下氣海。
氣海民火歸位,暖流從腹下流淌入四肢百骸,融化他被冰封的骨血。
薛沉景感受着這久違的暖意,舒服地喟嘆一聲,連眼尾都浮出潮紅。
真火被收,熔爐裏的火氣飛速消散,流淌的岩漿和鐵水逐漸凝固。
一條粗大的腕足從上方伸入,卷起薛沉景将他托出熔爐。
滿地的觸手都重新活過來,漸漸冷卻恢複成半透明的質地,只在蠕動間會間或流淌過蛇鱗的金光。
觸手簇擁着圍擠在他身邊,薛沉景眯着眼睛躺進觸手搭建的肉床裏,慢慢感受着自己逐漸回暖的身軀。
一條腕足蠕動到他身前,不停地在薛沉景手背上纏來繞去。
他終于有些煩了,纖長的睫毛略揚,掀起一條狹長的眼縫,朝那條躁動的觸手瞥去,“怎麽了?”
腕足倏地立起來,湊過去将自己腦袋上的齒痕給他看,傷口上分泌出的黏液濕淋淋地滴落,像是它挂滿的眼淚。
——它被咬了,還被咬掉一大塊肉,咬它的人還嫌棄它不好吃!
薛沉景方才在熔爐裏,注意力沒放在這些觸手上,現在被這條腕足一告狀,他接收到了腕足傳遞過來的信息,看到當時的場景。
很好,咬他就算了,竟然還罵他肉柴難吃!
薛沉景懶洋洋地伸出手,将那條腕足拉進懷裏,指尖在齒痕上反複摩挲,沾了一手亮晶晶的黏液,記恨道:“我早晚會咬回來。”
還要将她一口一口地吞吃幹淨,想必她的肉一定很細嫩多汁。
系統無可奈何地提醒他:“主人,這是一本戀愛甜寵文,不是美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