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誰是替身(5)
雖然路途上有些波折, 不過虞意還是在一日後,順利到達鄞州府城。
這一座仙凡混居的大城,可比柔南縣大了不止一星半點, 坐落在青山綠水之間,從地平線上緩緩出現時,有一種繁華而壯闊的美麗。
只是從鱗次栉比的樓閣和琉璃磚瓦, 各色張揚的商戶幡子,就能感受到城中喧嘩的人氣。
鄞州府城還有空中管制。虞意尚未靠近鄞州府的城門,就見兩道金光從下射來,金光擋在她正前方,化作兩名身披铠甲神威赫赫的武将虛影, 手中長戟交叉, 虛影背後傳來話音,“府城上空禁止通行,請落地。”
虞意歉意地抱拳致禮, 鶴師兄收攏翅膀往下飛。
與她一同被攔截的,還有另一位坐着飛毯的修士,對方看上去和她年歲差不多大,一身短打, 頭發用布條随意紮着,眼睛又黑又亮,兩條粗長的濃眉,皮膚被曬得黝黑, 一股蓬勃的少年英氣。
要不是故事背景不對,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千零一夜》故事中坐飛毯的阿拉丁。
兩個被趕下地的土包子彼此對望一眼, 尴尬互笑,“我第一次來, 哎,不懂規矩。”
虞意道:“我也是第一次,我也不太懂。”
兩個人先後落到地上,少年從飛毯上跳下來,三兩步跑到鶴師兄身邊。
一邊圍着它打轉,一邊啧啧感嘆,“仙鶴啊,哇,渾身的羽毛好白,翅尾的羽毛也好黑,頭上丹砂好鮮亮,我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這麽高大漂亮的仙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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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師兄被他誇贊得心花怒放,張開翅膀,昂首長嘯一聲。
“阿拉丁”随着它一起嗷嗷嗷地叫起來,“好厲害啊,叫聲也好洪亮,我老遠就看見你們了!道友衣裙飄飄,容貌不凡,又坐着這麽漂亮的仙鶴,渾身仙氣飄飄,簡直就如同神妃仙子下凡。”
虞意被他這一通彩虹屁吹得摸不着頭腦,又聽到他問道:“仙子養這仙鶴不便宜吧?”
虞意點頭,确實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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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鶴師兄養得比自己還好,在柔南縣時,靠售賣符箓驅鬼捉妖賺來的錢,大多都花在它身上了。
虞意儲物袋裏裝得最多的,都是鶴師兄的口糧,就算餓着自己也不會餓着它。
如今見人這麽誇贊鶴師兄,虞意也與有榮焉。
當然,來而不往非禮也,于是她也偏頭往“阿拉丁”坐的飛毯看了一眼,試圖禮尚往來。這一看才發現那竟是一張用棉紗和毛線織就的符箓,是一張可以重複利用的飛行符。
“這是直接将飛行符織進毯子了嗎?沒想到還能這樣制符。”虞意驚訝道。
阿拉丁見她眼中好奇,便帶着幾分驕傲道:“這是我想出來的法子,符上靈力不足了,便用朱砂注入靈力再沿着符線描塗一遍,這麽一張符毯可以反複使用好幾年,是不是比一次燒一張符紙劃算多了?”
虞意點頭,豎起大拇指贊賞道:“道友的确很有些創意。”
對方嘿嘿一笑,抓起腰間的儲物袋,展示給虞意看,“我這裏還有很多用這種法子織出來的符毯,除了飛行毯,還有打坐用的聚靈毯,坐在上面便能加快傷口愈合的療傷毯,各種符毯應有盡有,道友要不要買一點?”
哦,難怪這麽會說話,原來是想要推銷東西啊。
不過虞意對他的符毯的确有幾分興趣,問道:“那你這個是怎麽賣的?”
阿拉丁豎起一只手掌,“五個靈石一張,很便宜的。”
虞意還沒說話,一道聲音忽然插入他們中間,說道:“你有多少飛行毯,我都要了。”
兩人應聲轉頭看去,便見一個俊俏公子緩步走來,他穿着一身亮眼的明黃色春衫,衫上繡百花紋,外罩一層薄紗,長發高高豎起,配以同色的發帶。
他那一身裝扮同現下燦爛的春色很是相襯,讓人乍一眼看上去,就覺得他是哪家府上尋春出游的貴公子。
虞意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才确定是薛沉景那厮。
但她随即又想起來,或許不是薛沉景?看他神态,也有可能是薛明淵?
在她無聲的打量中,來人已經走上前來,勾唇對她笑了笑,說道:“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我的主人。”
虞意愣了一下,問道:“你是薛沉景?”
薛沉景看出她的猶疑,嘴角的笑就像是被冰封住,笑意全然沒有到達那雙漆黑的眼瞳中,他語氣無辜,卻又夾着說不出的陰陽怪氣:“當然是我了,不然還能是誰?”
虞意:“……”你自己有什麽精神分裂症,你自己不知道嗎?
身邊的“阿拉丁”熱情地迎上去,推銷自己的符毯:“我這裏有二十張飛行毯,速度上絕對有保障,道友真的全都要嗎?”
薛沉景這才将目光從虞意臉上轉開,看向另一個人手裏的符毯,豪氣道:“嗯,都要。”
魔物到底不為大衆所容,薛沉景也無法随時都禦使魔物,尤其是要前往這一座修士雲集的大城。
他如今修為欠缺,光是為了追上丹頂鶴的速度,一刻不停地從鬼城來到這裏,就已經快要将他丹田靈力抽空了。
薛沉景一路緊追慢趕,好不容易才沒有徹底被抛下,他追到城門口時,躲在樹叢後面嗑了一顆靈丹恢複了好一會兒,才能有力氣像這般體面地走出來。
不過現在的他,早已将自己收拾得看上去很從容,伸手拿過飛行毯,轉頭問虞意,“主人,你想要什麽符毯,我也一并為你付了。”
虞意餘光瞥見阿拉丁滴溜溜的眼珠子在他們身上來回轉,滿臉都寫着“哇塞主人”“玩得好大”幾個大字。
她耳朵根暗暗燒起來,腳趾都扣緊了,故作冷靜道:“你這麽有錢,那你全買了呗。”
事實證明,薛沉景是真的有錢。
他真的聽話地将那一兜子有用沒用的符毯全都買了!
阿拉丁還沒有入城就遇上這麽一個人傻錢多的大主顧,當即高興得見牙不見眼,動作利落地将自己的絨毯全都掏出來,一個勁兒地誇贊薛沉景人美心善有眼光。
彩虹屁吹起來,不帶重複的。
虞意看薛沉景掏出沉甸甸的一袋子靈石遞過去,心中只有“無語”二字能夠表達自己的心情。她翻了個白眼,扭頭領着鶴師兄往城門口走,打算入城。
薛沉景和阿拉丁錢貨兩訖,将那一堆絨毯塞進儲物袋裏,快步追上去,大聲喊道:“主人,等等我——”
周圍的人都側目看過來,虞意忍無可忍地頓住腳步,“別這麽叫我。”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薛沉景疑惑道:“那我該怎麽叫你?”之前都是這樣叫的,也不見她有這麽大反應,現在又不能叫了,真是反複無常。
虞意說道:“有事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沒事就別瞎叫。”
“好吧。”薛沉景聽話點頭,當場試探性地叫了一聲,“虞意。”
虞意擡眸瞥他一眼,轉過身繼續往前走。
系統發出一聲嘆息:“主人,這種時候你就該主動改口叫阿意,意意,叫全名多生份啊。”
薛沉景對這個背叛了自己的系統依然沒有好聲氣,明知故問道:“是麽?難不成薛明淵叫了她阿意,意意?”
系統:“……”你哥倒也沒有這麽孟浪,才不像你,第三次見面就把你的觸手往別人嘴裏塞!
在前方不遠處,虞意能清楚地聽到系統肉麻兮兮的聲音,對于這種沒什麽營養的垃圾話,她選擇無視。
鄞州府的城樓要比柔南縣壯闊很多,光是城門就要高出好幾丈,城門兩側各矗立着一墩巨大的石像,那石像披堅執銳,威儀無比,臂間挂着紅綢,正是先前在高空阻攔下她的武将形象。
虞意驚嘆的目光被那兩尊石像吸引去,視線往下,在武将腳下的底座上看到雕刻“門神将”三字。
那門神将前各擺置一個香爐,爐內香煙袅袅攀升。
這城樓前,普通人和修士走的是不同的道,普通人有守門小将檢查通關文牒,核對路引後方可通行。
修士不需要這些文書,但需要經過這兩尊門神将的驗看,沒有可疑之處才會被放進城裏。而鄞州城內,妖魔一概不得踏入。
虞意站在門神右将的腳下,從那石像額心的紅珠中射出一道光來,如同X光線似的對着她和鶴師兄從頭掃到腳,鶴師兄腳踝上的靈獸契約亮了一亮,它的身份才算是被認可。
門神将擡起長戟放行,虞意領着鶴師兄走進那高大壯闊的門洞內。十丈之外,門洞的盡頭,是明亮到刺眼的耀眼陽光,繁華的喧嚣已經順着門洞流淌進她的耳中。
鶴師兄嗅到了城裏美食的香味,邁着細長的腿歡快地往裏奔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虞意便也加快了腳步,追在它身後,一起跑進了燦爛的陽光裏。
在她身後,薛沉景不知用了什麽方法,瞞過了門神将的眼睛,在虞意的身影融進陽光中時,他正好一步踏入門樓的陰影裏。
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叮——”一聲響。
【系統:叮——主線任務開啓,請宿主完成第二階段主線任務之“情不知所起”,将攻略對象好感度提升至百分之五十,副線劇情與主線任務相輔相成,彼此成就,請宿主審慎對待。】
薛沉景腳步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去。
他現在倒也不那麽排斥這無聊的任務了。主線任務開啓,便意味着副線劇情也有進展,他想要的東西都會相繼現世。
“情不知所起。”薛沉景将這五個字含在舌尖念叨了一遍,輕慢地笑了一聲,他對另一個問題反倒更加在意和關心,“沒有時限麽?”
系統道:“是的,本階段任務沒有時限。”它停頓一瞬,又接着道,“主人,你應該慶幸本階段任務沒有時限。”
以目前形勢的嚴峻程度,經系統分析後得出結論,這一階段的任務,是個長期戰役。
薛沉景卻要比系統樂觀很多,也不知他是從哪裏來的盲目自信,在心中問道:“現在,她對我的好感度是多少?”
系統如實回道:“當前攻略對象對宿主的好感度為百分之十二。”
薛沉景腳步停住,他站在城樓門洞口明暗分割的一線上,擡起陰郁的眸,精準地找到了前方已經快要消失在人潮裏的背影。
那背影明豔雀躍,天青色的上衫,木槿花色的下裙,頭上珠串因為她興高采烈地左右張望而不停搖曳碰撞,薛沉景甚至能想象得到它碰撞出的碎響,應該是從未有過的歡快叮當。
百分之十二啊,竟然漲了這麽多,他當初那樣費盡心思卑躬屈膝地讨好她,都沒能漲起來的好感度,竟然一下子就翻了一倍。
她喜歡薛明淵嗎?她喜歡那樣的人?她竟然喜歡薛明淵那樣的人!
薛沉景心中有一種吃了蒼蠅似的惡心感,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了下去,眼睛明明望着最是光明之處,卻仿佛吸收不到任何光源,黑沉沉地如同兩口不見天日的深井,五官沒有動,卻透着一股說不出的扭曲猙獰。
虞意,虞意,虞意——
她喜歡誰都可以,唯獨不可以喜歡薛明淵。
城門口來往的人發現了他的異常,有熱心腸的人走上前來,關切地詢問他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薛沉景一把揮開那人遞來的手帕,後退一步縮進門洞的陰影裏,低頭靠到角落的牆壁上,一手五指深深摳進了城樓牆磚裏,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嘴。
真是惡心得令人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