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誰是替身(6)
虞意被鄞州城的花天錦地吸引走全副注意力, 全然抛卻了身後的跟屁蟲。
大街上人頭攢動,來往者衆,凡人和修士在這裏并不像柔南縣那樣泾渭分明, 雖彼此之間也能看出些明顯相異的氣場,但站在一起的畫面卻又意外融洽。
虞意和鶴師兄在柔南縣時,十分引人注目, 在這裏卻是再稀松平常不過的,因為城中亦有很多帶着靈獸的修士。
為防止鶴師兄與自己走散,虞意撚了一根鶴羽,羽上靈力與仙鶴腳上靈獸契約相連,這樣彼此都能知道對方的位置。
他們一路從主街這頭逛到主街那頭, 一人一鳥就如同在鄉下憋悶久了, 到了大城市中就開始報複性消費。
虞意給自己添置了一些時下流行的首飾衣衫,還買了一些胭脂水粉。給鶴師兄買了養護羽毛的香皂和丹丸,之後一人一鳥便一路吃過去。
直吃得肚子滾圓, 才坐到河邊柳樹下的石凳上歇息。
此時已經是斜陽西墜,今日的夕陽尤為燦爛,映照在水面反射出粼粼金光,再投映至虞意眼中, 将她那一雙盈盈笑眼襯得越發比春光還明媚,有一種令人移不開眼的美麗。
薛沉景看到不遠處的橋頭上,有幾個年輕的男子頻頻往她打量,聽到他們嬉笑着推搡其中一人, 催促道:“快去快去,美人就在眼前, 豈有退縮之理?要是錯過了,以後再遇不上可怎麽辦?”
“對啊, 良兄若是不敢,那我可就要去了。”
薛沉景在那人紅着臉鼓足勇氣踏下橋頭時,故意閃身撞開他的肩膀,越過他快步走到虞意身前,站定在她面前。
餘光掃見那下橋的男人遲疑地停了腳步,便忍不住得意地彎起嘴角。
虞意正将這一整天的戰利品都清撿出來重新整理收納,當看到一些因為一時上頭而買來的沒什麽用處的物品時,會輕輕蹙一下眉頭,嘟囔一句浪費錢了。
不過很快,她眉眼中的喜色又會重新将這一點懊惱覆蓋過去,轉頭對鶴師兄眨眨眼,說道:“不管了,反正買的時候很開心。”
丹頂鶴在她旁邊搖頭晃腦,嘴上叼着鱿魚須子,顯然也很開心。
薛沉景看着那蠢鳥大口大口地叨鱿魚,覺得自己幻肢都在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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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心情好時,看到随時随地都能黏上來的薛沉景,也順眼了許多。
在他開口說話之前,她先拿了一串糖葫蘆堵住他的嘴,說道:“拿着,跟鶴師兄去旁邊吃,我現在要算一下賬哦,別打擾我。”
薛沉景嘴裏含着那一串糖葫蘆,靜止片刻,表情豐富地變換了幾次,轉頭掃一眼垂頭返回橋上怏怏離去的一群人,最終拿住糖葫蘆坐到一邊去吃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咬下一顆糖葫蘆,嚼碎外面糖衣,裏面的山楂酸得他嘶一聲,眼皮都在跳,惱怒地瞪向埋頭算賬的人。
可惡,他就說虞意拿着這串糖葫蘆走了一路為什麽就只吃一顆,原來這麽難吃!
他就說她不可能對他這麽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薛沉景擡起手,想一把甩着這酸倒牙的鬼東西,系統在他耳邊說道:“主人!這可是女主第一次送給你的東西诶,你扔了她會傷心的。”
薛沉景動作一頓,捏住糖葫蘆的指節收緊,內心天人交戰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收回手。
他盯着糖葫蘆片刻,重新送到嘴邊。
虞意算完賬,掂着幹癟的荷包擡眼時,就看到薛沉景抓着那一串糖葫蘆發呆,表情苦大仇深,好似這一串糖葫蘆和他有什麽血海深仇。
不得不說,她倒也沒有理解錯他的表情。因為這個時候,薛沉景滿腦子都在回想那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想要把人找出來,等天黑了就去把這該死的奸商幹掉。
他從未吃過這麽酸的糖葫蘆。
虞意目光落在他手裏的糖葫蘆,上面每一顆葫蘆的糖衣都被咬了,就只剩下裏面的山楂。那山楂是真的酸,虞意光是回想起來,嘴裏都直冒酸口水。
“你不想吃,扔掉就是了。”虞意說道。
薛沉景擡起頭來,眼眸透亮,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賜,欣喜道:“我真的可以扔了?你不會傷心嗎?”
虞意莫名其妙:“……不過就是一串難吃的糖葫蘆,有什麽好傷心的。”
她話音未落,薛沉景已經迫不及待地站起來,手中白光閃過,将那串只剩下山楂的糖葫蘆碾成了粉末,灑在河邊的堤岸上,生害怕她反悔。
這種鬼東西,狗都不吃。
鄞州府城繁華熱鬧,新鮮玩意兒實在太多,物價也比柔南縣那個偏僻地方貴得多。虞意和鶴師兄這一通大手大腳地消費下來,囊中頓時羞澀,現下遺留下來的銀子勉強還夠找個客棧住上一晚。
至于薛沉景,這家夥有的是錢。他很積極地跟在虞意身後,搶在她之前,付錢要了三間上房——沒錯,他還幫鶴師兄單獨要了一間房。
虞意握着自己幹癟的荷包,想了想,接受了他獻來的殷勤。畢竟她這個解鎖劇情的工具人也不能白當。
大城市中的客棧上房自然遠比柔南縣要舒适無比,服務也極其周到。虞意一路奔波,終于可以好好休息。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灑滿花瓣的熱水澡,用靈力烘幹頭發,坐到梳妝臺前,掏出白天新買的香膏敷面。
桃花色的香膏十分漂亮,有着淡淡的玫瑰香味,用手心揉一揉便會化成細膩的精華。
虞意将自己臉上身上都抹勻稱了,又蘸着梳頭水将頭發梳理順滑,用一條發帶綁住,渾身香香地鑽進柔軟的被窩裏,沒過一會兒,便墜入夢鄉。
與她一牆之隔的房間裏,卻還亮着燭火光芒。
新的任務階段開啓,薛沉景愁眉不展地坐在桌邊,思索着該如何才能盡快提升虞意對自己的好感度。
系統寬慰自己宿主道:“主人也不必如此憂慮,女主現在已經接納你了,你們二人朝夕相處,總有機會日久生情的。如今攻略對象對你的好感度已經提升至百分十二,這就是一個很好的預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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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薛沉景手背上青筋暴突,單手捏斷了毛筆,筆杆的斷口木刺尖銳,深深紮進了他手心裏,“那是對薛明淵,不是對我。”
系統:“……”這又有什麽關系呢?你們本就是同一個人不是嗎?
但是這句話,系統卻不敢說出口,要是說出來,它的宿主一定會暴走的。
薛沉景丢開手中斷筆,拉近桌上油燈,對着燭火張開手心,埋首挑出刺進掌心肉裏的木刺。
這木刺就像是虞意因為薛明淵而攀升的好感度,卡在他的肉裏,雖然要不了他的命,卻讓他疼,讓他渾身都難受。
他必須得一根一根将它們挑出來。
薛沉景睡不着,指尖蘸取茶水,在桌面畫了一個巴掌大的法陣。将手心被木刺戳出來的血滴進法陣中,那法陣亮起一點微光,幾只拳頭大小的魔靈吐泡泡似的從裏面冒出來。
魔靈外觀酷似透明的小水母,圍着他的手指嬉戲,薛沉景心不在焉地捏着它們玩。
可能是他現在滿腦子都在想着隔壁的人,有一只魔靈便順應着他的心念,從窗縫裏擠出去,又從另一扇窗縫裏擠進去。
魔靈飄入昏暗的房間裏,在空氣中就如在水中一樣湧動,細長的須子柔軟地飄逸在空中。
它擠開垂挂的床幔,飄入床榻內。
薛沉景被突如其來撲入嗅覺的甜膩香氣熏得打了一連串的噴嚏,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一個小東西擅自跑出了他的掌心。
他立即想要将那只魔靈召回來,但通過魔靈看到虞意的睡顏時,他的動作又頓了一頓。
他在這裏一腦門官司,輾轉難眠,她倒是睡得香甜。
薛沉景指尖往下輕輕一點,虞意床帳內,那只魔靈便聽話地降落下去,直接趴在了她額頭上。溫暖的體溫透過魔靈傳遞入薛沉景感官,他舒服地眯了下眼。
又打了一個噴嚏。
她好香,真的好香啊。
許是額頭冰涼的觸感激着了她,虞意從鼻子裏發出輕哼,含糊地吐出幾句呓語,随後傻乎乎地笑了兩聲,又陷入沉眠。
她在做夢?笑得這樣開心,做的什麽夢?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薛沉景心情躁動地搓搓指尖,魔靈便在她臉上纏滾了兩圈。細長的肉須揚起來又放下,想要侵入她的意識裏看看,因為他這樣控制不住的欲念,心海裏的誓碑亮起來,引得他神魂跟着震顫。
薛沉景悶哼一聲,難受地擡手按住額角。
可惡。他煩躁地看一眼心海裏的誓碑,這東西确确實實就像是一個狗圈一樣套在他脖子上,不過他也清楚,若不是有這一個誓碑在,虞意絕不可能允許他留在身邊。
她的心防厚得堪比這鄞州城的城牆,他該如何才能鑿開一個洞啊。
薛沉景被誓碑撕扯得心海震蕩,魔物都不安地躁動起來,他頭昏腦漲,終于放棄了窺探她夢境的想法,又打了一個噴嚏,揉捏鼻子。
不知不覺間,那只魔靈已經滾進了她的頸窩裏,又香又暖的觸感傳遞過來,薛沉景指尖都發起熱來,腦子越發昏沉。
他又想起了在雲山小屋時,那個雨夜,将她抱在懷裏的感覺,又香又溫暖。
薛沉景擡手揮滅燈盞,動作弧度無意識大了一些,油燈被袖擺整個掀翻,從桌上摔下去。燈芯上的一點火苗還沒燒起來,就被虛空中吐出的一條腕足踩滅。
他跌進床榻上,掀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團,屋子裏的魔靈一只只消失。另一間屋內,那只魔靈的體型随之膨脹,變得如同貓崽大小,團成一團緊緊依偎在她頸項邊。
薛沉景這一覺睡得很舒适,前所未有的舒适,溫暖得讓他臉上都暈出一團胭脂色的紅。
一夜安眠,第二日,虞意醒得很早,天光未亮,床帳內亦是昏昏一片,是以,她并未注意到陷在被褥中的一團小東西。
她擡手摸了摸肩膀,也記不清楚自己昨夜究竟做了什麽怪夢,只模糊記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什麽無限流生存游戲中,總有個怪物在勒她脖子。
那怪物跟薛沉景很像,陰魂不散地都追進了她的夢裏。
虞意甩甩頭,将那個怪物身影從腦海裏抹去,沒有繼續賴床,利落地起身洗漱幹淨,出門跟掌櫃打聽鄞州城的修士市集。
她對這個經常能在坊間雜聞書本中看到的集市很感興趣,就跟小時候等待第二天跟媽媽一起去趕大集時候的心情差不多,滿懷期待,所以醒得很早。
天還沒亮她就興致勃勃地出了門,打算把自己用不上的幾柄靈劍賣掉。
等薛沉景一覺睡到大天亮,又在床上賴了大半晌,終于磨磨蹭蹭起床洗漱完,去隔壁房間找她時,人早就不見了蹤影。
就連被窩裏面都已經冰涼了。
薛沉景掀開被子,看到自己蜷縮成一團的魔靈,身上殘留的慵懶睡意瞬間消散,一下被氣得清醒了。
她竟然又丢下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