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新手教程(3)

薛明淵?

虞意打量着他的神态, 遲疑道:“你是,薛明淵嗎?”

眼前的人眼神微動,臉上神情便如春風拂開的花蕾, 燦然笑道:“你還記得我。”

他的笑很好看,讓人覺得如沐春風,說出這句話時, 明明沒有過分雀躍激動的語氣,是十分平靜和溫柔的聲線,卻從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的音調裏,似乎都能感覺到他的開心和驚喜。

分明是同一個人,同樣的五官輪廓, 可此時此刻落在虞意眼中, 卻有着截然不同的味道。

偏生他臉上還留有薛沉景的淚痕,臉側和下巴上還沾着薛沉景的血,仰臉看向她時, 眼角眉梢還殘留着些許未退散幹淨的可憐。

青色的焰光突然晃蕩起來,使得光影也在那一張臉上不住變幻。

虞意猛然閉了下眼,目光從他臉上游離開,看向自己搖曳不休的劍火, 努力定了定神,那一叢青色的焰火才重又靜止下來。

薛明淵眼中含笑,體貼地沒有提及她劍火的波動,眼睫往下略垂, 往她脖頸上看了一眼,說道:“抱歉, 沉景是不是傷到你了?”

面對薛明淵,虞意多少有些拘謹, 退離開幾步才回道:“沒。”

“那就好。”薛明淵小松一口氣,張嘴正欲說話,房門外突然傳來劇烈的叩門聲,虞意布在房中的劍光屏障也跟着顫動。

兩人同時一凜,朝門口望去,薛明淵站起身來,走上前兩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将虞意半擋在了身後,問道:“何人敲門?”

外面的人粗聲粗氣道:“鄞州城巡衛,有妖魔混進城內,現對此地進行排查,請立刻開門。”

虞意聞言,朝窗邊走去幾步半推開窗,窗外,這一片區的燈光都重新變得明亮,夜幕之下能看到閃爍的結界光芒,将附近的幾個街區都封在了結界內。

這一片區正是門神将先前徘徊尋覓魔息的範圍。

虞意心知不妙,回頭問道:“你要想個辦法躲起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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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淵搖頭,施法從她房間裏卷來燈盞點亮,放到牆邊還勉強完整的桌案上,朗聲向外應道:“稍等片刻。”

随後,他走過來,俯下身放了一雙鞋到她腳邊。那雙鞋白面錦緞,上面繡着淺粉色的桃花,是虞意放在自己屋內腳凳上的繡花鞋。

他直起身随手扯下一件衣架上的外袍給她披上,攏了攏衣領,将她脖子上被觸手吸出的痕跡掩住,低聲道:“沒關系,你穿上鞋,先回你屋裏穿好衣裳,收回青竹劍,我去開門。”

虞意看着他一系列從容不迫的動作,直到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起床時,身上只穿着單薄的內衫,耳根隐隐發熱。

他看上去很有把握能夠瞞天過海,虞意便點點頭,擡手捏住外袍領口,見他要轉身去開門,連忙提醒道:“你擦一下臉。”

屋子裏被薛沉景的觸手搞得亂七八糟,薛明淵左右看了看,沒能找到擦臉的毛巾一類。虞意只得從衣袍下探出手指,掐了一個清潔術輕輕點在他臉上。

靈力宛如一縷清泉從他臉面上滌過,薛明淵配合地閉上眼,嘴角不自覺往上翹,笑中帶着全然的信任。

清潔術将他臉上的淚痕和血跡都消除幹淨,薛明淵重新睜開的眼睛也清澈幹淨得如一面湖,謝道:“多謝。”他頓了下,試探性地喊道,“主人?我也需要這樣叫你麽?”

虞意的心髒猛烈地鼓動兩下,險些從嗓子眼跳出來,不知為何,當“主人”這兩個字從薛明淵嘴裏吐出來時,就讓她這般羞恥。

她面紅耳赤地擺手道:“不用不用!你別這樣叫我。”

薛明淵撲哧笑出聲,還想說點什麽,外面響起更重的敲門聲,警告道:“客棧內外都有修士把守,別耍花樣,再不開門我們可要破門了。”

虞意皺了下眉,轉眸瞥了一眼塌了大洞的牆,外面人催那麽急,她也沒法回去換衣服,幹脆取了床榻邊的腰帶系上,直接将就穿着他的外袍。

薛明淵見她這麽穿倒也整齊,于是轉身邊走邊重新綁了發,飛快整理好衣襟,在外面人強行破門前,打開了房門。

明亮的燈光一下傾瀉進屋內,薛明淵往後退到虞意身邊,讓巡防的人進來。來的除了巡衛官兵,還有修士。

虞意視線從薛明淵肩側看出去,看到官兵後面的裴驚潮時,兩個人都愣了愣。

鄞州歸屬于照花宮轄地內,來巡查的修士也該是照花宮人才對,虞意是沒想到裴驚潮什麽時候還負責起了鄞州城的巡衛事務。

而裴驚潮怔愣的原因,是因為他們竟住在同一個房間裏。虞意身上穿着的外袍顯然是男子款式,另一人更是只穿着中衣。

他們耽擱了這許久時間才開門,實在讓人難以不去想象,他們在屋中時是在做什麽。

裴驚潮垂在袖中的雙手驀地握緊,他的目光一直只緊緊鎖定在虞意身上,眼中只有她長發披散,身上裹着別的男人的衣袍的模樣,一時倒沒有注意到屋內滿地的狼藉。

直到巡衛的士官滿是懷疑地質問道:“你們這屋裏是怎麽回事?”

屋子裏的擺置桌椅全都亂七八糟地躺在牆角,地面上散布着五六處被銳器穿透過後的裂痕。

最嚴重的還是右側一面牆壁,垮塌出了一個大洞,幾乎連通另一間屋子。

薛明淵亦感覺到了裴驚潮那冒犯的眼神,他往右挪一步,修長的身形将虞意完全遮擋在身後,按照準備好的說辭回道:“我打坐修煉時行氣一時走岔,沒控制住靈氣毀了屋子,損壞的東西過後我會照價賠償給掌櫃。”

修煉?

那兩個巡衛官兵交換了個眼神,彼此都懂對方眼中的揶揄,這麽激烈,莫不是在雙修吧?

當然,對面是修士,他們倒也不敢輕慢,轉身回頭去詢問一同前來的修士的意見,恭敬道:“沈道君,您請看看這屋中是否有妖魔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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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巡衛官兵而來的修士确實是照花宮門下,來者身份還不低,正是照花宮的大師兄沈情之。

離山劍派與照花宮交好,裴驚潮自然也與沈情之關系不錯,來此之前,他正在沈情之的別院裏做客。

門神将在鄞州城上空巡視時,裴驚潮也收到派出去盯梢的兩個修士彙報,知道他屋中有異動,才會跟着一同前來。

沈情之颔首,擡步走進屋中,“在下沈情之,照花宮修士,叨擾二位。”

他說完從袖中掏出一樣圓盒狀的琉璃法器,法器內有碎星光點閃爍。

沈情之并指在盒蓋上畫出一個符文,蓋子開啓,裏面呼啦啦飛出一群冰藍色的蝴蝶,散往房間各處。

虞意看到一只飛落到她身前的蝴蝶,疑惑道:“這是什麽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食魔蝶。”薛明淵略偏了頭,低聲回答她,“食魔息而生,無論再幽微的魔息,它們都能感覺到。別怕,它們對修士不會有傷害。”

虞意看着落在她身上,片刻後又飛離的蝴蝶,眉尖輕輕地動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偏轉目光,往床榻上薛沉景流下的血跡看去。

然而,之前還被血濡濕一灘的床褥,此時幹幹淨淨,一點痕跡都無。

發着微光的蝴蝶在床榻間翩跹,沒能找到一絲魔息殘留。

沈情之聽到他們的交談,目光掃過來,含笑道:“這食魔蝶是稀缺之物,一般人并不了解,沒想到道友竟然知曉?”

薛明淵不疾不徐道:“我也只是在書中讀到過關于它的記載,此番是頭一次看到活物,倒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一只蝶翩跹地落到他面前,薛明淵大大方方地擡起手,讓它落于指尖上。

他垂眸看着指尖上的小東西,笑着道:“我記得書中記載,這種蝶極難養活,看似脆弱,可一旦碰上魔物,便會立即鑽入其體內,直将它渾身血肉吸食幹淨才罷休。”

“确實如此,我也是廢了好大的功夫才培育出這麽幾只來。”沈情之目光盯在他手上,閑聊般說道,“據說有好些大魔都死在這種蝴蝶之下,只不過現在天下太平,沒有大魔出世,我也無法驗證真假。”

這種蝴蝶實在嬌貴,沈情之去離山之時沒舍得帶上,在魔物闖入離山時,生生錯過了機會。

當聽到裴驚潮說,鄞州城裏的魔息可能與毀了淬器臺的禦魔之人有關時,他便興奮地将食魔蝶帶來了。

如果能用地濁來喂養他的小蝴蝶,它們一定能長得更漂亮。

沈情之眼底含着期待的光芒,看着自己漂亮的藍色小蝴蝶緩緩扇動翅膀,細長的口器舒展開,往它身下的指腹內探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薛明淵纖長的手指上,裴驚潮暗暗握住了腰間的配劍,迫不及待地等待蝴蝶的反應,只要一有異動,他會立刻将他誅殺在這裏。

只可惜,令人失望的是,那只蝶在薛明淵指尖停留半晌,什麽都沒察覺到,振翅翩翩飛離。

直到蝴蝶從他指尖上飛開,虞意屏住的呼吸才緩緩放松。

裴驚潮扣在靈劍上的手背青筋嶙峋,幾乎壓抑不住鞘中的劍氣。但食魔蝶沒發現魔息,他也實在沒有理由動手。

那些蝶在兩個房間都巡游了一遍,最終毫無所獲地重新回到了琉璃法器內。

沈情之揮袖收回琉璃器,轉動視線打量了一下屋內情況,他似乎仍有懷疑,詢問道:“道友這靈力動蕩得這般厲害?”

薛明淵颔首,“在下修為正到突破之時,遭遇瓶頸,所以有些失控了。”

沈情之走到他面前,“勞煩釋放一點靈力。”

薛明淵擡手,正要配合地釋放出自己的靈力,卻被虞意伸手擋住。

她上前兩步,站到薛明淵身前,問道:“你方才呼啦啦地放出了那麽一大群厲害的食魔蝶分別探了我們兩人,又查探了屋中四處,可是在我們身上發現了妖魔痕跡?”

沈情之看向她,“這倒沒有。”

虞意繼續問道:“既如此,為何還要探他靈力?修士修為和靈力又豈能随便叫人探看,難不成你們要求每一個接受排查的修士都放出靈力讓你們檢查了?”

這個問題想想都知道不可能。若是他們敢對每個人都提出這麽過分的要求,估計這裏早就打翻天了。

沈情之有些為難道:“這……是我唐突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打消了想探薛明淵靈力的想法,卻又問道:“對了,我聽這裏的掌櫃說,姑娘身邊有一只丹頂鶴靈獸。”

虞意願意配合,說道:“是,你要檢查的話,我立即将它喚來。”

沈情之連忙擺手,“不用了,既然沒有查到妖魔蹤跡,我們便不多打擾了,告辭。”

随着他發話,屋內的人都跟随他退出門去,倒是裴驚潮在原地停駐了片刻,沒有出去,反邁步朝虞意走去幾步。

“虞姑娘,我與情之乃是摯友,今夜正好到他府上做客,所以便跟着一起來了。沒想到在這裏又碰上姑娘,今晚實在打擾,若是不嫌棄的話,明日我……”

薛明淵沒等他說完,笑着截斷他的話道:“排查妖魔本是應該,此乃公事,談不上打擾。”

“但現在夜深,也不适合談天敘舊,公子若是繼續留在這裏,那就是打擾了。”他伸手,将虞意肩上一縷碎發往後撩了撩,“阿意,你說呢?”

他的語氣有些過分溫柔和親昵,虞意朝薛明淵看去一眼,應道:“裴公子請便,我們要休息了。”

裴驚潮來回看了他們好幾眼,最終拱一拱手道:“那我便不打擾了。”

他從客棧出去時,沈情之還在外等着,好奇問道:“思歸怎麽現在才出來,我看你的樣子,難道你與他們認識?”

裴驚潮心情正差,不欲多說,只道:“見過兩三面而已。”

“是嗎?”沈情之笑着睨他一眼,也不知信與不信,不過今日倒也沒算白來,那個女修倒是和鬼城村民描述的仙姑相似。

他擡手搭住裴驚潮的肩膀,說道:“食魔蝶都從他們二人身上感應不到魔息,他應該不是你懷疑的那個禦魔之人。”

裴驚潮沒說話,沈情之又哀嘆兩聲道:“我這個苦命人還要去別的地方排查,思歸兄還要跟我一起去嗎?”

“不陪了,你慢慢忙吧。”裴驚潮抖開他的手,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沈情之想抓他都沒抓住,回頭看一眼客棧,又看看他離開的方向,勾唇一笑。

客棧內,薛明淵重新關上門,解釋道:“方才我見你似乎不太喜歡他,才會那樣叫你,想快點打發他走,希望你別介意。”

虞意滿不在乎,“沒關系,名字而已,怎麽稱呼都行。”

折騰這麽半天,她也委實累了,準備鑽過洞回自己屋裏休息。

薛明淵從後喊住她,說道:“上一回,還在鬼城中的時候,多謝姑娘救我,我還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向你親口道謝了。”

虞意從洞口那頭回頭看他,薛明淵臉上落寞的神情在碰到她的目光時,立即收斂了回去,只回以她溫和的微笑。

但他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越是讓人在意。他說“以為再也沒有機會”的意思是,他是不能随便出來的嗎?

難道這一次是因為薛沉景失去意識,他才能出現的?

虞意心想着,又聽他問:“不知距離鬼城那一日又過去了多久,我的道謝還算不算晚。”

“也就過去了三四日。”虞意回道。心忖,如此說來,當薛沉景掌控身體時,他是感覺不到外界的變化的?那他便一直困在那種山腹神廟中,日複一日地永遠重複着那一天。

這般受困的感覺,虞意再了解不過。她在竹林秘境的五年至少還算是自由的,至少能見天日,還有鶴師兄作陪。

她對薛明淵生出幾分同情,繼續道,“你不用謝我,真細算起來,還應該是我謝你才對。當時也是因為有你的幫助,我才能破開法陣,不然恐怕早就着了那姬家老鬼的道,成為誕育鬼胎的工具。”

薛明淵眨了下眼,眼中有點點星光,“那你明日有什麽安排嗎?”

虞意不料他怎麽突然變了話題,稍微怔愣過後,才如實道:“我打算去采買準備一些煉器的材料,租賃個器爐,淬煉靈劍。”

薛明淵滿懷期待地問道:“如果明日醒來,我還能見到你的話,可以允許我陪你一起去嗎?就當做是我幫你破開法陣的謝禮。”

他這麽說,根本就讓人無法拒絕。

虞意颔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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