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劍境(4)
薛沉景和薛明淵二人, 是神魔之戰後,那古戰場上萦繞不散的混沌之氣所誕生的産物,二人天生神魔雙性, 能被薛沉景身上魔性吸引而來的妖魔都不是良善之輩。@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魔物是這世上最欺軟怕硬的生物,它們朝拜比自己強者,吞噬比自己弱者, 能給予他的除了貪嗔癡等惡欲,又哪裏能有他所期待的東西。
哥哥愛世人,偏不愛他,只有妖魔願意奔赴他而來,卻只會将他拽入更堕落的深淵。他陷在這樣的囹圄之中, 找不到出路。
虞意從劍身上照見魔影深處薛沉景那一雙渴求的眼, 有那麽一瞬間,确實對他生出了一些憐憫。
不得不說,薛沉景可真是太符合小說當中那些等待被救贖的反派人設了。
但她卻不是那種能夠義無反顧跳下泥潭去拯救他的人。
或許在《穿書後我和反派HE了》這本書裏的她, 是這樣一個會義無反顧救贖他的女主角,所以他們最終才能HE。
但虞意到底不是紙面上任由文字擺弄的角色,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有思想, 有顧慮,有自己的喜好和堅持的原則,只為自己而活,而并非為拯救誰而存在。
穿入這個世界之前, 虞意在現實裏生活的十九年,從父母那裏學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 你要愛別人,先得愛自己。
這麽說或許有些自私, 但虞意心中一直是這樣認同的。
她真的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喜歡自由安樂,沒有多麽高尚的情操和救贖欲,她只會在可以确保自身安然的情況下,才願意對別人施以援手。
虞意現在看到了薛明淵一遍又一遍剖離薛沉景時的痛苦,又怎麽敢主動踏進泥沼裏,交付自己的真心去洗滌他身上的惡?結局或許能像是書本上一樣美好,但在過程當中必不可能毫發無傷。
拜該死的系統所賜,她已經被薛沉景黏上了,即便身不由己地淌入這片渾水裏,她也不想讓自己成為痛苦犧牲的那一方。
虞意劍刃偏轉,劍身上便再也照不見薛沉景的模樣,山崖另一側的魔影還在肆虐,和之前每一個朔月之夜差不多。待到天将明,薛沉景又一次在天亮之前不甘地消散,徒留下一地猙獰的抓痕。
薛明淵疲憊地靠坐在松樹上,望着東方,直到朝陽的金光穿透雲霧,斜射到這一處山崖來,籠罩在他身上。
他在陽光中靜坐片刻,站起身,如往常一樣往山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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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在石頭上刻數計日,又在這處傳承劍境中呆了一年,她學會了逐春八劍,最後一劍時,明昭君卻對她搖了搖頭,說道:“就到這裏吧,你學不會第九劍了。”
“為何?”虞意不解,她不認為自己有哪裏欠缺的。
明昭君道:“逐春第九劍,為憐世之心。”
虞意沉默,這麽說來,她确實學不會第九劍了,她憐己終勝過憐世,是不會為了世人而犧牲自己的。
她偏頭往山崖另一側望去一眼,問道:“他學會了嗎?”
明昭君的目光随她一同看過去,這一縷神念留守大青山劍境只為傳承明昭君的劍道,一直以來對于無關劍道的問題都會無視,就連丹頂鶴跟随在她身邊撒嬌時,也換不來她一個眼神。
但此時,明昭君的眼中卻露出了深刻的遺憾,罕見地回答了她的疑問,搖頭道:“沒有,他敗給了自己的心魔。”
薛明淵有憐世之心,為了世間安寧,不惜一遍又一遍地以心劍自傷,剖離身上的魔性,以此來壓制薛沉景的力量,但最終卻還是敗了。
明昭君停頓了許久,惋惜地嘆息道:“他心軟了。”
虞意站在警示的石碑外,從始至終都未曾越過這座石碑,去到山崖另一側。
她輕輕擡了睫,眼神如漣漪輕輕波動,最後看了一眼那一株斜生的松樹和松樹下縱橫的抓痕,眼前浮出薛明淵倚靠在松樹旁,獨自等待太陽升起的模樣。
那時候,他興許已經預料到,未來的某一天,他可能再也等不到太陽升起。
虞意收回目光,用力地閉了閉眼,複又睜開,鄭重地朝明昭君行了一個拜禮。
山崖,松柏,刻滿文字的岩石,都在她眼中淡化消失,丹頂鶴從明昭君身邊飛離,展開翅膀朝虞意飛來。
它翅羽再次開始燃燒,火舌很快舔舐幹淨丹頂鶴的身形,最終只剩下一片火紅的翎羽。
翎羽落至虞意眉間,燙得她意識一陣模糊。
純焱閣器樓內,虞意倏地睜眼,烏黑的眼瞳映照出漂浮在眉心上空的火紅翎羽,翎羽在她眼前燃燒成一團炙熱的火,焰心生出一只鳥影,影子越來越大,沖破火焰,展翅飛出。
它有着丹頂鶴的外形,翅尾卻生出了緋紅的翎羽,流焰綴在它尾後,宛如浴火重生的鳳凰,遁入器爐內懸空的長劍中。
“彤鶴?”虞意眉心那道白痕兩側,亦又生出兩道形如翅羽的劍紋,與劍靈心意相通,她盤膝結印,靈力運轉周身,定了定神,才站起身開爐取劍,喚道:“劍來。”
器爐內懸空的長劍立時化作一道流光射入她手中,虞意擡手,一把穩穩握住長劍,反手挽了一串漂亮的劍花。
她眯眼望向頭頂結界,揚手一劍揮出,劍刃劃出呼嘯的破空聲,虞意握劍的手能感覺到劍氣劃破虛空的震顫,她這一劍隐有鶴唳之聲。
雖不見曾經張揚灼烈的青焰和雷光,卻可看見空氣被劃破那一瞬間,仿佛要燃燒起來的一線白痕。
劍氣撞上結界,隐藏的鋒芒才在那一刻徹底爆開,雷火一瞬蔓延過整面結界,将它擊得粉碎。
虞意抹開荷包上的封印,敲了敲鶴師兄,放它出來和新升級的劍靈見面。鶴師兄正睡得昏天黑地,暈頭轉向地被倒出來,撲騰着翅膀往前跌,差點一下撲倒在劍靈腳邊。
彤鶴往後退了一步,垂下纖長的脖頸,矜傲地掃了一眼鶴師兄。
鶴師兄打擺的腿杆立即挺直了,扭頭飛快梳理了幾下羽毛,想往劍靈身邊湊。彤鶴瞥了它一眼,昂首化作一團劍火,遁入青竹劍中。
鶴師兄連它的一片羽毛都沒有摸到,耷拉下腦袋,垂頭喪氣地哭嚎。
虞意收回青竹劍,走過去安慰地拍拍它的翅膀,“哎呀,沒關系,等下回我給你好好打扮一番,再讓劍靈出來,讓你們見面。”
丹頂鶴一下揚起腦袋,疑惑地鳴叫一聲。
虞意便得意地叉腰,昂首道:“當然,我已和彤鶴心靈相通,以後随時可以召喚它出來。”
鶴師兄張開翅膀,興奮地蹦起來,撲到虞意懷裏。
虞意和鶴師兄打鬧片刻,封好器爐,出來器樓。剛一踏出器樓大門,便見一條肥碩的小黑蟲忽而從上方垂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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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瞳孔驟縮,條件反射地往後退出一步,一道劍火從指尖彈出,将那條黑蟲燒毀了。
“什麽東西?這器樓竟然有蟲?”虞意目光四下掃一眼器樓的大門,快步跑出來,哪知她的腳剛落到地面上,腳邊又是幾道黑影閃過,再次從地底翻出四五條漆黑的肉蟲。
就這還不止,不遠的花叢也發出簌簌聲響,枝葉翻動間,露出無數條趴伏在葉片和花瓣底下的黑蟲,器樓外的牆縫裏也在往外鑽黑蟲子。
更令人渾身發麻的是,現在這些蟲子全都飛快地往她故湧而來,只在一個眨眼間,虞意就快被遍地的黑蟲包圍了。
半空中還不斷有黑色的蟲子從樹上垂落下來。
一條蟲子她還沒有這麽害怕,天上地下到處都是這種蟲子,簡直要吓死個人。虞意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跳舞,頭皮上一陣陣發麻。
這些黑色的蠕動的肉蟲子,比什麽妖魔鬼怪都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她尖叫地趴到丹頂鶴背上,指尖的劍火亂飛,喊道:“鶴師兄鶴師兄!”
丹頂鶴馱着她,張開羽翼扇飛湧來的黑蟲,長長的喙篤篤篤地敲向地面,快如閃電,一口一條蟲子,吞入腹中。
這些黑蟲專程埋伏在這裏,顯然不是什麽尋常蟲子,虞意擔心鶴師兄吃壞肚子,想要阻止它,“你別什麽都往肚子裏吞,萬一有毒呢?”
鶴師兄咂巴咂巴嘴,只嘗出肉蟲的肥美,全然不聽虞意的勸告,很快就橫掃一片黑蟲。
将最後一條躲藏起來的小黑蟲從地底挖出來吞下後,鶴師兄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
虞意:“……”行吧,鶴師兄看上去好像也沒什麽事。
她感激地抱住丹頂鶴的脖子,誇贊道:“鶴師兄,你吃蟲的樣子真的很帥,你就是這世上最帥氣的仙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丹頂鶴昂首鶴鳴,它當然知道自己是這世間最帥氣的仙鶴,不然又怎麽配得上那般高貴美麗的劍靈。
一人一鶴在器樓外的動靜也引來了純焱閣的人,虞意正好和他們結算了租賃器爐的靈石。
虞意在傳承劍境當中修的是心劍,神識并不受外界時間約束,她自以為在劍境中過去了兩年,但外界也不過才一月光景。
她領着丹頂鶴往外走,在純焱閣外左右看了看,沒想到薛沉景竟然不在,她還以為自己一出來就會被他重新黏上。
不過,他不在正好。
虞意撫摸着鶴師兄的羽毛,看了一眼天色,琢磨着正好趁着這個機會,直接離開鄞州城,反正她到鄞州來的目的已經全都完成了,以後便跟着鶴師兄一起游歷,四處歷練。
她這般想着,擡步往鄞州城外走,邊走便摸向儲物袋,想掏出地圖來看看。
恰在這時,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喊道:“請問姑娘可是青玄道人的徒弟?”
虞意聽到師父的道號,立即轉頭看去。
來者是三名修士,白衣玉冠,身穿統一的仙門服制,往她走來。
當先那人道:“在下張哉,是仙盟朱雀司修士。”他說着從腰間取下一塊巴掌大的玉制令牌,令牌镂空雕刻神獸驺虞,在驺虞額上刻有“仙盟”二字,背後是持令人的名姓。
這令牌上有仙盟印信,一般人無法僞造,也不敢僞造。
虞意疑惑地擡眸打量他們,不知仙盟找她何事。
張哉神态清冷,卻也不失禮數,收回仙盟令牌後,先是朝她拱手施了一禮,才解釋道:“姑娘的師父青玄道人也曾在仙盟任職,為朱雀司青之一堂堂主。”
虞意心中詫異,不動聲色地垂了下眸,見鶴師兄在她臂彎下點了點頭。這麽看來,這個人說的是真的,青玄道人竟是仙盟修士,她一直都以為她的師父只是一個散修。
張哉簡要說完,擡手一揮,空氣中浮出一行行金色的字跡來。
虞意仔細掃過契約書的內容,颔首問道:“那張道友此番前來,是為何事?”
張哉道:“青玄道人曾在仙盟立下這份契約書,答應為仙盟辦理九件事,如今尚餘一件未能完成,姑娘既然繼承青玄道人衣缽,也理應替師完成未盡之事。”
沒想到師父還給她留了一筆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