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入劍境(3)
他走到半途又折返回來, 伸手往袖子裏掏出一把小黑豆,圍着虞意所在的器樓撒上一圈。
黑豆落到地上,化作一條條蠕動的小黑蟲, 有的鑽入地底,有的藏入枝葉背後,很快隐跡于四周。攝影蟲幾乎将這棟器樓的每一個角落都收錄入眼裏, 薛沉景這才滿意。
不管虞意對薛明淵的好感度再怎麽增長,即便是最後愛上了也罷,只要他的力量還強于薛明淵,就能将他永遠鎖在心海。
往後出現在她面前的,都只會是他薛沉景。
她看着這張臉, 即便心裏想的是薛明淵, 即便她多麽想他,多麽愛跟他在一起,可現實裏, 卻也只能對着他薛沉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就跟他的父母一樣,或許會哭着求他,求他讓哥哥出來一會兒,讓他們見見哥哥。
啊, 她那張臉那麽好看,白皙的肌膚,漂亮的眉眼,濃密纖長的睫毛, 唇的顏色像是天生便抹了口脂,上唇還有一顆小小的漂亮的唇珠, 她笑起來時那樣甜蜜,哭起來也一定很美。
尤其她哭着求他的話, 那就更美了。可惜,不論她怎麽哀求,他也不會答應,最終她也會變得像他的父母一樣,發了瘋似的想從他身上尋找薛明淵的蛛絲馬跡。
“呵呵。”薛沉景設想到那個場景,興奮地臉都紅起來,灑落蟲豆時,手腕都在顫抖,抑制不住地笑出聲。
他現在一點也不生氣了,一點也不擔憂他們現在正如何快樂地在一起了,就算一起商量該怎麽殺死他也沒關系。
只要他足夠強大,就不會再讓薛明淵有機會殺死他,也不會讓虞意有機會殺死他,不會讓任何一個想殺他的人有機會殺死他。
薛沉景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眯眼望向器樓,滿面酡紅地呢喃道:“阿意,好阿意,快點愛上我哥吧。”
說完,他滿意地轉身往外走,這一次再也沒有回頭。
系統:“???”系統察覺到了他一系列想法的轉變,只覺得無所适從。@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宿主,你是真的很怪!
如今十二大仙們幾乎壟斷了修真界中的資源,如照花宮情花谷這樣的秘境,尋常修士根本無緣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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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照花宮宮主發布在鄞州城上空的請柬很讓人心動,一時間引得無數修士往照花宮趕去,常年都熱鬧非凡的鄞州城,竟因此而冷清了不少。
大街上四處可見疾行出城的修士,修士到底比凡人姿态從容,急而不亂。
從街面上或是從房頂飛掠而過時,人們只能看到他們飛揚的衣擺,和一晃而過的挺拔身姿。再一眨眼,人便已經飛離出去好遠,徒留下行走時刮過的一縷清風。
鄞州城的百姓探頭探腦地張望,有人感嘆,“走得好走得好,這下我們終于可以清淨一些天了。”
也有人咬着袖子遺憾,“怎麽一下都走了,那以後出街就再看不到好看的美人了。”
無遮樓暫封修葺,內裏的生意全都停擺,仙門派駐到這裏的商鋪管事也都相繼撤離。
兩名錦衣玉服的修士一起從無遮樓出來,沈情之望一眼上空未消散的照花宮請柬金字,抖開折扇,輕搖兩下,說道:“思歸,我應師尊傳召,須得回去主持情花谷秘境開啓一事,就此別過。”
裴驚潮拱手一禮,“沈師兄慢走。”
沈情之登上停靠在前方的馬車,坐定之後又掀開車窗簾子,笑盈盈道:“思歸還要繼續留在城裏麽?”
“我還有些其他事要處理。”裴驚潮含糊道,并不願多說。
雖然再次與虞意見面,她與當初那個救他的姑娘相比,似乎改變了許多,但裴驚潮到底不願就此放棄。
虞意越是讓人難以親近,裴驚潮心中便越是牽念。現下虞意入了純焱閣淬劍,裴驚潮還想再等待幾日,至少再重新送她一枚傳音令,不想以後斷了聯系,又是好幾年都找不到她的蹤跡。
沈情之也沒有多問,只是面露苦惱,用開玩笑的口氣說道:“我可是收到毓秀師妹好幾封傳訊,話裏話外責怪我将你拖累在此地,不能早日回離山。”
裴驚潮眉心暗蹙,無奈地回道:“毓秀小孩子心性,師兄也是知道的,別跟她一般見識。”
“我當然知道她的脾氣,不會跟毓秀師妹置氣。”沈情之眸中笑意不減,卻沒有錯過提起姚毓秀時,裴驚潮臉上那一閃而逝的厭煩。
照這情形,離山這一對兒修真界的佳話,暗地裏怕是要成為一對怨偶。
想必會有一場好戲。
沈情之用折扇點了點下颌,勸說他道:“不過,毓秀師妹都已傳訊到了我這裏,可見她确實思念你,思歸若是得空,還是回去看一看她,不然,我在她嘴裏可就真成了‘棒打鴛鴦’的那根讨厭的棒槌了。”
裴驚潮更加無奈,失笑道:“師兄說的哪裏話。”他頓了一頓,終究還是妥協,“這裏的事處理完,我本也打算要回去一趟的。”
沈情之便滿意颔首,“那就好,我就先行一步了。”
兩人告別,沈情之往前敲一敲車門,馬車應聲而動,朝着城外疾馳而去,速度迅疾如電,片刻後便穿過了鄞州城的城樓門洞。
出得城後,趕車的馬夫揚起馬鞭,在前方兩匹白馬臀尖用力一抽,一道符印被靈力擊亮,白馬腳下生出狂風,禦空而起,每踏出一步,腳下皆有金印綻放,猶如步步生蓮。
馬車轱辘離地而起,車廂下同時浮出一道圓盤金印,托起車廂穩穩地行駛于空中。
沈情之阖了窗,将呼嘯的狂風都阻擋在外,車廂內寬敞而軟和,十分安靜,熏香袅袅攀升,就連桌案上的水杯裏的茶水,都沒有晃蕩一下。
他夾出一道通訊符,懸浮于身前,恭敬道:“師尊。”
符箓背後傳來威嚴的女子聲音,問道:“如何?”
沈情之道:“也就是仗着絕塵子掌教現在還未醒,思歸才敢這樣怠慢毓秀,但他現在還沒有十全把握掌控離山,也不敢真的惹惱毓秀,估計這兩日便會離開鄞州,不會幹擾到我們。”
照花宮宮主淡淡地嗯了一聲,她并不在意裴驚潮這個小輩如何,問道:“你可确定,蓮種就在你說的那個魔物身上?”
沈情之篤定道:“食魔蝶鑽入他體內時,确實在他身上發現了混沌之氣。”
照花宮宮主長舒一口氣,聲音裏透出一種決絕的狠意,“好,為了鬼城地底的轉生蓮,本宮等了這麽多時,竟讓兩個宵小闖進去破壞了,我必不饒恕他們。”
照花宮一直不除鬼城中的地縛靈,便是為了掩飾下邊真正的姬家祠堂,那結界看似只為鎮鬼,但實際上,結界防的是外人進入。
一般修士見到照花宮布下的結界都會自覺避開,就算不避開,想要進去也不是那麽容易。
照花宮未在鬼城附近布下重重防守,刻意将那一座鬼城只當做一處尋常的陰地處理,一來是不想太過惹眼,以免招來其他仙門的窺探,發現地底的東西。
二來,那鬼城當中本又有另一重陣法掩蓋姬家祠堂,當年照花宮宮主事先知道有那麽一座祠堂在,都廢了好些工夫才找到。
哪裏能料到,竟會被兩個散修破壞。
沈情之道:“當日從鬼城出來的只有兩人,薛沉景現下已經往照花宮來,虞意還滞留在純焱閣,不過我已安排了人在純焱閣外守候,一旦她出關便會将她引來照花宮,是她決計拒絕不了的理由。”
“好,情之,你也盡快回來。”照花宮宮主語畢,切斷了通訊,懸空的通訊符符文閃動,燒為灰燼。
裴驚潮也确如沈情之所料,只又在鄞州多呆了兩日,實在等不及虞意出來,只得妥協地先行回離山。
這兩日來,姚毓秀幾乎每隔一個時辰便送來一張傳訊符催促他回去,到最後,她甚至動用了離山掌教的傳召令。
就算是絕塵子本人,除非遇到什麽關乎宗門的緊急大事,一般都不會輕易動用傳召令。掌教的傳召令分為公開傳召和定向傳召,動用前者,所有在外的離山弟子都會收到訊息,後者則只針對被傳召的那一個人。
然而,姚毓秀這一次,不僅因私動用了掌教的傳召令,還用的是公開傳召。
這下,所有在外的離山弟子都能看到,姚毓秀是如何歇斯底裏地質問他,為什麽滞留在外,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不接她的傳訊符,是不是又在找他那個恩人姑娘。
裴驚潮找了虞意五年,多少被姚毓秀察覺到了一點,在這個“救命恩人”還從未在她面前出現時,她就為此大發雷霆過。
裴驚潮看着傳召令上浮出的,不堪入目的文字,一掌震碎了桌案。但他卻不得不接令,這是掌教傳召令,若他不接令返回,便和叛逃離山無異。
裴驚潮伸手抓過傳召令,指關節咯咯作響,渡入靈力表示他接受傳召,将即刻啓程回宗門。
這樣被人當狗一樣拴在身邊的生活實在令他窒息。
門外守候的兩名離山弟子自然也收到了掌教傳召令裏的訊息,兩人聽到屋內動靜,對視一眼,又無聲地垂下眼睫。
片刻後,裴驚潮召了兩人進屋,說道:“林肴,林佑,你們二人留在純焱閣外繼續幫我盯着,有什麽動靜都立刻傳訊給我。”
兩人領命離去。裴驚潮推門出去,召集剩餘弟子,吩咐道:“回離山。”
虞意對外面發生的事全然不知,她仍在那一座傳承劍境內,一晃眼已過去半年有餘,她每日都跟着明昭君學習劍法,直到精疲力盡方才停下。
她單獨辟出了一塊岩石,用劍削出平整的一面,寫一寫習劍的心得,或者寫一些她穿越之前的過往,祈願父母不會因為失去她而難過,曾經她不敢回想的過往,現在她可以心平氣和地想起來,然後露出笑意。
這些不是她痛苦的來源,而是她心劍力量的來源。
虞意以前不敢把“想回去”說出口,因為她一直覺得回去無望,但現在她能坦然接受自己回不去的結果,卻也不會放棄未來任何一個可以回去的機會。她都能穿來這裏,當然也可能有機會穿回去!
突破了逐春第一劍的心役之後,後邊的劍法,她學得很順利,現在已經學到第四劍來。從前人留下的記錄來看,這一劍又是一道關卡,想要突破第四劍,習得第五劍的人寥寥無幾。
就連她的師父青玄道人也只學會了四劍。
每到朔月之夜,薛明淵都會從在半夜獨自上山來,用心劍剖離自己身上的魔性一面,那一夜山崖上的風會格外鬼哭狼嚎。
偶爾時候,薛明淵并沒有那麽堅定,一旦他心境出現裂隙,薛沉景便會趁虛而入,就如當日引誘她一樣,引誘薛明淵和他一起堕落。若是如此,那一夜薛明淵剖離他時,便會格外痛苦。
虞意有時候甚至能深切地共感到他的那份痛苦。
她在第四劍上停滞許久,卻在那一個夜晚裏,凝滞的瓶頸有了些許松動。逐春前四劍在于修己心,後五劍卻隐含有匡天下之意。第五劍名心鏡,以自己的心為鏡,照見他人困苦,并以此為鑒,免入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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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想了一想,通俗一點說,大概是旁觀者清吧。
她抽出長劍,眉心劍紋亮起,催動逐春第五劍劍訣,劍身中縫淌過流光,木質的劍身一寸寸變得雪亮,猶如鏡面,裏面映照出山崖另一側的魔影。
薛沉景通紅的眼在劍身上閃過,眼中帶着祈求,張開尚且稚嫩的手臂去擁抱一個被他吸引而來的妖魔,天真而期待地問道:“你這麽渴望我,那你會愛我吧?”
他在向妖魔求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