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惡欲珠(3)

薛沉景早料到他的主人不會開心, 很有可能會捅他一刀,所以他早有防備。

但是當這個猜測成真,當虞意真的沒有絲毫猶豫地持刀朝他心口捅來時, 那一刻,他心中翻湧的滋味還是讓他紅了眼。真讓人失望啊,百分之四十的好感度也沒有讓她遲疑那麽一瞬。

哪怕是遲疑一息, 他都能滿足。

可惜虞意并沒有,她在看清他的下一刻,便立即握住了利刃朝他要害處捅來。利刃的刀尖分明被擋在了他心口之外,但他卻還是感覺到了痛。

薛沉景一手握住她的手腕抵擋着壓迫來心口的刀尖,另一手還掀着她的蓋頭, 心中惡意沸騰。既然如此, 那就讓他看到更多她失控的樣子吧,讓他看到更多她厭惡他的模樣。

他嘴角噙笑,眼裏積蓄着一點克制的淚意, 故意說道:“主人,跟我成親就這麽讓你生氣嗎?生氣到想要殺了我?可惜了,你再生氣也沒用,我們已經拜過堂了, 這一回是真的拜過天地,結為夫妻了。”

“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主人,唔, 不對,我該改口叫你夫人, 或者娘子?娘子,你這下該怎麽辦才好呢?”

虞意仰面望着他, 身體裏的火本就燒得她頭暈目眩,幾乎不能思考,又聽到薛沉景這樣陰陽怪氣故意挑釁的言辭,便猶如火上澆油,徹底爆發。

她偏轉了一下刀身,刀面朝上。

逐春第五劍,心鏡。

刀身化作雪亮的鏡面,近在咫尺地照出薛沉景的模樣,他下意識垂下眼,從那光亮的鏡面裏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樣,沒出息得像一只喪家之犬。

薛沉景甩開她的蓋頭,擡手擦臉,并沒有摸到眼淚。他分明沒有哭,也沒有哀求她!

“你騙……”薛沉景惱怒的話語忽然中斷,眼下熾烈的光芒一閃,鋒銳的刀尖從下往上掃來,直取他的咽喉。

薛沉景終于松開了她的手腕,匆忙閃身避讓。他避開了最致命的地方,卻還是被她的刀光劃傷了。一條血痕從左側下颌往上延伸至臉頰,緩緩沁出鮮紅的血。

當啷一聲。

虞意甩掉了不趁手的短刀,手中光芒閃爍,換上了自己的青竹劍,她沸騰的戰意引得劍身發出陣陣嗡鳴,中縫那一道白痕更是明亮到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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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臉上的血綴成了珠子,順着下巴滴落,他痛得嗚咽一聲,手指懸在臉側,想碰又不敢碰。

傷口沒辦法愈合,她用的是心劍來傷他。

被心劍一次又一次斬殺的記憶浮上心頭,薛沉景整個人都在抖,往後退到牆角,恐懼地看了一眼她的劍,難以置信道:“你當真想要殺了我?”

回答他的,是虞意毫不留情又斬來的一劍。

屋外的魑魅魍魉忍不住騷動,它們觊觎薛沉景身上的力量,又懼怕他身上的力量,虎視眈眈地環伺在屋外,期盼他們互相殘殺,觀望着,等待着,等待他虛弱之後再一擁而上将他分食。

一道白影從沉花海裏竄出來,閃電般的掠過島上樹林,帶起的風卷起地面花瓣。不知什麽時候,沉花海上的雨已經停了,太陽從雲層中探出頭。

犼飛竄過庭院,身上恐怖的魔息威懾得滿院的魍魉又重新匍匐低頭。

它從窗口撞入,張開尖銳的獠牙,飛濺的涎水頃刻間将周圍的擺置溶化了一大片,在地上也灼出幾個坑洞,朝虞意兇狠撲去。

薛沉景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它的耳朵,硬生生将它按回懷裏。

犼并不如地濁和骨魔那樣聽話,它戰意正濃,突然被人制止,即便是召喚它出來的主人,也并不留情。它嗅到血的氣息,反口撕咬上薛沉景肩頭。

薛沉景一道法印拍在它身上,将它的身形拍成了一股幽暗的魔息,被法陣吸入其中。

犼剛消失,虞意的劍就劈至面前,薛沉景連滾帶爬地閃躲,臉上的血滴得到處都是,地濁的霧氣湧出來,跟随在他身後舔掉地上的血。

薛沉景又痛又氣,大聲喊道:“虞意!你不想嫁給我,難不成你還想嫁給那個鬼王做妾嗎?”

虞意已經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麽了,她腹中燒得難受,只要稍微一動念,她腹中那團火就會将這個念催生成熊熊燃燒的欲,一點火星都會被催生成燎原大火。

她的情緒被放大了無數倍,喜怒哀樂都膨脹得讓她承受不住。

她陷在被無限催化放大的仇恨和怒火中,無法自拔。

現在腦海裏已經只剩一個念頭,她要殺了他,只有殺了他,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火。

呼嘯的劍氣從廳堂內劈斬出來,院子裏的魍魉懼怕心劍之威,窸窸窣窣退離出庭院,潛伏進外面樹林觀望。

沉花海上,雨雖停了,但卻籠罩着一層厚重的雲。雲霓背後,隐匿着照花宮數十名高階修士,其中還有六名長老,姜嬉原不想驚動他們出手的,甚至她原本都不打算自己親自動手。

但照花宮的小輩實在難堪大用,圍剿數次都沒能将那個魔物拿下。

兼之,沉花海的鬼王都在他手下吃了虧,姜嬉也意識到,自己先前确實小看了薛沉景。他那身金丹期的修為只是掩人耳目罷了,最棘手的是他召喚而來的魔。

這些厲害的大魔竟能聽他號令。

“師尊,我們現在要動手嗎?”沈情之低聲問道。

姜嬉蹙眉思索,“再等等。”

等到他們兩敗俱傷,那個魔物遭受致命傷之後。

屋子裏不斷傳出橫梁被劍劈斷的聲響,房頂的磚瓦嘩啦啦地墜落,四處都是咿呀的聲響。這間廳堂四柱都被斬斷,牆上也滿是劍痕,已經搖搖欲墜。

薛沉景被劍光追着,狼狽地逃竄。忽然,一道靈力逼近,将他從地濁霧氣中拽出來,狠狠地踩入地面。

他砸進滿是裂紋的地面,騰起的煙塵嗆入喉管,他身上多了好幾處無法愈合的劍傷,臉上的傷口再一次撕裂。

薛沉景用力眨了下眼,擠掉眼眶裏的淚,于飛灰中看到虞意居高臨下壓制在他身上的身影。

膝蓋壓迫在他的腰腹,手中長劍懸在他上方。

薛沉景睜大眼睛,瞳孔擴散開,在翻滾的煙塵當中望向虞意冷酷的面容。心劍的光映照在他眼底,和曾經無數次釘入他心口的劍芒一樣。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若是繼續這樣下去,他會死在她的劍下的。

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

薛沉景呼吸急促,顫動的瞳孔注視着懸在身上的利劍,也注視着利劍背後的人。

在劍光逼近之時,他終于用力握了握手指,指尖劃動,虞意身後的半空中倏地劃出一道暗紅色的圓弧,靈線在圓弧中交錯生成,一道召喚魔物的法陣即将成型。

懸在他上方的劍尖卻忽然停下了。

虞意垂眸盯着他,胸口起伏,睫毛抖動得如同受驚的蝴蝶,眼中有着劇烈掙紮的情緒。薛沉景滿是血和淚的臉映入她眼中,有另一種情緒湧上她心頭,暫時沖淡了心中殺意。

薛沉景手指頓住,半空的法陣凝滞,他眼中亮起一點希冀的光。

滿屋都是噼裏啪啦的梁柱龜裂聲,房頂掉下簌簌的木屑和塵灰,地面上的兩人卻像是靜止了。

那懸在半空的召魔法陣只剩最後一根靈線便可完成,虞意的劍尖亦抵在他的心口上,只要再往下一寸就能刺破他的皮膚。

到了此時,薛沉景也看出來虞意的不對勁,但他又有點難以想象,她這樣的人,竟也會被別人蠱惑控制。

薛沉景先前已經領略到虞意發火時的可怕之處,劍尖懸在心口,他再也不敢妄言刺激她。

“主人,主人。”薛沉景觀察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輕聲地喊着她,試圖喚醒她,“主人,我錯了……”

看到虞意眉尖一蹙,握劍的手又收緊了幾分,他立即閉上嘴,瞳中神色微顫。

怎麽辦?這下要怎麽辦才好?

虞意腹中的火未消,情緒被無限放大,身體裏的情和欲都像是一點就着的炸藥桶,方才怒意占領高地,她心中只想殺了他洩憤。

現在另一種欲丨望在她心裏發芽,被快速催化膨脹,怒火化成了另一種火在她血管裏游走。

虞意臉頰上漫上一抹雲霞似的紅,視野好像自帶了一層柔光濾鏡,腦子裏一片空白,只剩他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望着她樣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論是他眼角的淚,還是臉頰上的血,都成了催化她身體裏欲丨望的助燃劑,虞意喉中咽了咽,渴得她呼吸都好似有火在燒,她的理智早已經被燒成灰燼,只剩下膨脹的欲還在擺布她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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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終于想到了辦法,他努力舒展開自己的眼角眉梢,嘗試露出一個安撫的溫柔的笑,強迫自己戴上最令他厭惡的那一個人的表情,柔聲喊道:“阿意。”

薛明淵是這樣叫她的吧?

他張了張嘴,想裝作薛明淵的樣子,告訴她,現在他是薛明淵,不是薛沉景了,她那麽喜歡他,應該不會想要殺他了吧。

只是,他的話還沒吐出口,虞意忽然擡手撇下劍,俯下身來。

橫放的青竹劍依然威脅地抵在他脖頸上,與此同時,柔軟的唇卻落在了他眼睛上,吻去眼角淚痕,落下一串啄吻,最後含住了他的唇。

薛沉景震驚地睜大眼,整個人都僵硬得化成了一尊石雕,直到虞意的動作碰到他的傷,他才像是突然回魂了一般,身子劇烈地抖了一下。

虞意立即按壓住他,拇指壓在他下巴上,迫使他張開嘴,柔軟的舌掃過嘴唇,探進他口中。

不論是殺他,還是親他,眼前的人都是她身體裏過載情緒最好的宣洩口。

腹中的火燒得她太過難受,她只想發洩。

薛沉景指尖還掐着靈線,被這一個突然的吻搞得心神蕩漾,指尖靈線失控,半空中的召魔法陣驟然成型,一縷黑煙從法陣裏飄逸出來,化作一條細長的毒蛇彈射撲下,張口咬向虞意後頸。

虞意頭暈腦脹,卻還是被身後的威脅激起了本能反應,她想要回頭,被身下之人環手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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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沉景張開五指按在她後腦上,不讓她離開。落下的毒蛇一口咬在他手背,毒蛇被彈開,重新變為黑煙,吸回法陣。

毒液順着經脈蔓延,薛沉景整條手臂都麻了,從虞意肩上滑落,但他另一只手依然牢牢按着她,捏在她後頸上。

他已經感覺不到身上的痛了,也感覺不到手臂的麻,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覆在唇上的柔軟觸感,她的唇好軟,她的氣息好熱,身上好香。

虞意的舌尖被他吸吮得發麻,連呼吸都困難,腹中的火似乎被他吸走一些,膨脹的情緒終于回落,她腦子清醒了一些。

垂眼看到眯眼沉溺在吻中的人,虞意瞳孔微縮,立即想要退開。

薛沉景卻不依不饒地擡頭追上來,濃黑的睫毛濕漉漉的,眼中神光渙散,甚至用拟足纏到她身上,不準她退離,好像要黏在她唇上,一刻也不準分開。

“薛……”虞意說了一個字,又被堵住唇,耳邊響起一些熟悉的湧潮似的窸窣聲響,“主人主人主人——”

這樣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一會兒,又變了稱呼:“阿意——”

“阿意阿意——”

“阿意阿意阿意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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