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回江南之路
我和錢增是被公主安排的一個小太監領出的門,一出宮門,我便軟了下去,背靠着宮牆蹲在那裏半天沒動彈。
錢增也好不到哪裏去,背靠宮牆吐出一口長氣,問我“小喜,我們還活着麽?”顯然他還沒從宮裏的那場戲裏回過神來。
前面奔來一個身影,動作快而急,我心裏一緊,莫非公主或是太後改了主意,想殺了我們?錢增與我互望一眼,只能相對苦笑。
那個身影一把拉過我的衣袖,一邊往外扯,一邊極快的說道“快走,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萬流芳?我十分驚異,萬流芳怎麽會在這裏,他又是怎麽知道我會在這裏的?
被萬流芳拽着走時,我沒忘了順手把錢增也捎上,他可是這次入宮的戰利品,可不能就這麽丢了。
路口的陰影處有一輛封的嚴嚴實實的馬車,上了馬車我才知道,萬流芳入夜時便在這裏守着了,告訴他我會從這裏出來的,是頌王。
萬流芳吩咐車夫連夜出城,我萬分驚訝,城門入夜之時便會閉城,如何出城萬流芳沒答我,而是神情嚴肅的看了眼錢增,略帶着幾絲殺氣問道“他是誰”。
錢增溫文而雅的一拱手,朝萬流芳做起了自我介紹。萬流芳一聲冷喝“閉嘴”。沖我挑挑下巴,我懶洋洋的倚在車壁,朝錢增一指“朋友”。
萬流芳在我和錢增之間打量了幾回,見我和他都軟綿綿的各靠一邊,問清我沒有受傷,也就沒再多說。到了城門時,果然被守城的士兵攔了下來,萬流芳順手扯下一樣東西扔了過去,那士兵見了,立馬叫嚷着開了城門并且沒往車裏看上一眼。
我不禁好奇是什麽東西有這麽大的本事,讓別人只看一眼便放了行,萬流芳淡淡掃了我一眼,警惕的撇過錢增後說道“玉,那塊你還給我的玉。”
當時我以為萬流芳說的是頌王的那塊玉,後來才知道原來他遞給守衛的是他帶着找主人的那塊玉,頌王的那塊玉早被收了回去,頌王并未打算再給我,
出了城不遠,萬流芳便讓我們下馬車,說實話,我都有些不明白我為何要聽他的,為何要信他,他這人一向信用不好,萬一他趁黑再威脅我當他的丫頭,我豈不是連逃都沒地方逃。好在身邊還有個錢增,我往錢增身邊靠了靠,決定萬流芳如果敢使壞,我就以人多欺負人少壓倒他。萬流芳在夜色裏四下看了看,打了聲呼哨,片刻便從林子裏鑽出輛馬車來
,車夫正是我從姨母家帶來的熟人。
萬流芳指揮着我們爬上了馬車,點了盞燈,讓馬車在夜色中連夜緩步前行,一刻也不肯停頓。
萬流芳明顯與往日有些不同,顯得格外慎重嚴肅的态度,讓我忍不住追問原因,萬流芳這回難得的沒戲弄我,一改玩世不恭的樣子對我說“怕事情有變”。我再問,萬流芳看了眼錢增怎麽也不肯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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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早些遠離是非之地實是好事,我也不再多問,于是一輛馬車,三人各占一角,誰也懶的再開口,各自想着心事,耳邊只聽得馬蹄踏踏聲和車窗外不時傳來的細微風聲。
天亮時分,萬流芳替換了車夫,一路揮鞭疾行,錢增看不下去我被颠的七暈八素,問萬流芳能不能慢點,可以邊走邊賞風景,實在不必跟逃命似的,結果被萬流芳一馬鞭堵回了車裏,再不敢出言半句。
日暮時分,萬流芳說什麽也不肯進城落腳,而是采買了大量東西,搞起了野營,好在還是春初,蚊蟲不算太多,不然真不知道怎麽熬。
我實屬虛脫的沒力氣,否則一定要和萬流芳好好理論一番,憑什麽有客棧不住非要往林子裏鑽,時機不對,人物不對,情調也不對,這算露營還是拓展訓練?
好在萬流芳再次充分發揮了他另一個善于持家的特長,給了我一碗白粥,暫時溫暖了我的胃,有吃的堵嘴,我暫時也就不發脾氣了。車夫和錢增就沒那麽好運了,每人兩個饅頭就着冷水,車夫老實巴交,向來不會有反對之聲,錢增養尊處優慣了,要求來點熱水,或者也給碗稀粥,結果被萬流芳兇狠狠的眼神給逼了回來。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錢增如此狼狽的樣子,不禁有些好笑。錢增的克星不是女人,竟然是個男人,這世界真奇妙。
入夜以後,馬車歸了我,三個男人圍着火堆休息。我百無聊賴,想找錢增說說話,順便想想該如何善後收尾,欺君之罪呀,萬一哪天公主心血來潮要來看看錢增對我好不好,或是微服私訪時順便拐到了江南又遇上了,東窗事發可如何是好?況且昨天宮裏的那番說詞委實經不起細細推敲,必須重新對好口供,想好應對之策。有些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得不防。
我喚了錢增數次,都不見他上來,我打開車門往外一看,就見萬流芳一把小匕首架在錢增的脖子上,錢增正一臉救助的望着我,一臉的無辜。車夫背朝火堆,悶頭睡覺,不時發出兩聲輕微的呼嚕。
> 我有些不悅的低聲喝問萬流芳想幹什麽,萬流芳利索的收回匕首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處一車像什麽樣,你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這話從萬流芳嘴裏說出來,我當場就笑了,不過想着半夜三更,怕驚起飛鳥無數,也就稍稍壓制了下,笑的沒那麽大聲。
孤男寡女?我孤男寡女的次數還少麽?不管是萬流芳,錢增,還是我表哥,可一個都沒落下過。名節這東西,對我來說實在是可望不可即,就如那天邊的浮雲。
不過看這樣子,錢增也是不敢違萬流芳的意的,想了想,算了,還是先睡一覺吧。轉身,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抱着僅有一張被子入眠。
第二日倒是想抽個空和錢增聊聊,可錢增看上去精神不濟,車夫休息了一晚,精神抖擻的駕車,萬流芳倒是不怕兩男一女更惹閑話,和昨天一樣,三人各自一個角落窩着,悶頭想着心事。偶爾彼此眼神交流下,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想說什麽。
有萬流芳在場,宮裏的那些事也就不好談的太明顯,畢竟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我們的安全性就高。錢增或許與我抱着同樣的心思,也極是默契的沒有提起,但是偶爾會給我個以後怎麽辦的眼神。
萬流芳也會時不時望向我,給我個欲言又止的眼神。一行三人就這麽怪怪的路上奔了三日,直到離京城更遠了些,萬流芳又先行進城裏打探了一番,才算結束了林間露宿的生涯。
我們各自拾掇一番先後下了樓,在廳裏碰面。
最先下樓的是萬流芳,神清氣爽依舊一身利落的打扮,我總覺得他不像賣玉的商人,更像俠客,不對,是江湖客。俠客是行俠仗義,路見不平一聲吼的那種,萬流芳在我眼裏壓根就是那種有點身手,卻不幹好事,沒事欺負欺負弱小,例如我這樣的。碰上比他硬的,他就躲起來裝死,例如在頌王府,他躲在我房梁上就挺自在的,沒有一點身為男子漢的憋屈和不好意思。
見我單獨一人下來,萬流芳忙湊上前來問了一句“你怎麽樣?他有沒有為難你”?
“誰?”我下意識的以為他問的是錢增。
“頌王”萬流芳壓低了聲音,提起頌王有些咬牙切齒。
“沒有,為什麽要為難我,他對我挺好的”我懷疑的繞着萬流芳轉了一圈,看着他對頌王不加掩飾、恨不得把他海扁一頓的神情,我尋思着萬流芳是不是出府的時候吃了大虧。被頌王的人發
現,抓住毒打了一頓還是被頌王的人追的跟喪家犬似的?一想到萬流芳到處逃的狼狽樣,我不厚道的笑了。
萬流芳居然被我氣的一蹦老高,毫不留情的往我頭上一敲,罵道“你個笨蛋,被人賣了還念着別人的好”。
此一幕恰好補下樓的錢增撞見,急匆匆的奔了下來,先轉過我的頭看看有沒有敲傷,然後轉向萬流芳一臉嚴肅批評道“身為男子,當對女子憐惜,你對我不客氣便也罷了,何以對她也是如此。”我含着一泡淚,望着萬流芳直點頭,錢增說的對,你一路上看他不順眼也就罷了,我不說頌王的壞話,你憑什麽敲我。
萬流芳冷眼打量錢增,錢增重新收拾了一番,衣服雖然沒換,但經稍稍整理下,又變成了溫潤公子一枚。錢增一改前幾日低頭伏小的模樣,居然在萬流芳面前挺了挺腰杆,想必是進了城,仗着這裏人多,萬流芳也不敢真拿他怎麽樣。
錢增對着萬流芳一抱拳道“多謝公子送我們出京,後面的路我看還是分開走的好,至于酬勞方面,公子盡可以前往古塘錢府領取。”
“正有此意”萬流芳一把将我拉到他的身後,頗有些看不起錢增的模樣說道“酬勞就不必了,從現在起,我們各走各路。”
此舉明顯出乎錢增意料,他的本意是我和他一道走,萬流芳哪來哪去。沒想到萬流芳卻是擺明了讓錢增一個人落單。
錢增面色多了幾分愠怒,卻還是語出溫和的據理力争,說與我相識已久,自當與他同行。萬流芳陰森森一笑,轉向我道“你說”。
我敢說什麽,萬流芳手心裏捏着碎銀子,眼裏的警告不言而喻,我再不識相,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
我幹脆往就近的桌子邊一坐,開始和稀泥。一指錢增道“他是我朋友,又都往一個方向,基本上順路。”萬流芳的臉色很陰沉,我趕緊接着往下說“你和我一起來的京城,反正還要回去見我表哥,要是你京城的事情辦妥了,就和我們一道走,大家路上也好有個伴不是。”萬流芳臉色稍稍緩和了些,點頭。
錢增見我發了話,也就不再多說什麽,在桌子的另一邊坐了下來,萬流芳不客氣的坐到的錢增對面,很明顯,我被包圍在了中間。為了沖散這奇怪的氣氛,我拍着桌子叫來小二,點了幾個菜。車夫自我們來了客棧就沒露過臉,萬流芳說他安置在後面的客房,不需要我操心。
大家悶頭吃了一頓飯,再讨論了一下
行程,萬流芳建議早日回江南,我和錢增一致決定一路緩車慢行,我們實在被颠怕了,再說現在錢增被救出來了,我也不需要急着救誰的命,憑什麽死趕活趕的。只有路上的時間充裕了,行程舒服了,我才有空好好想想後面該如何善尾,到了表哥家,要想和錢增如現今這般見面,怕也是不容易。
少數服從多數,萬流芳顯然拗不過我們,何況車夫是表哥家的,如今我緩過神來,氣場十足,車夫自然也是要聽我的。當初他會聽萬流芳指使,也是因為萬流芳說我出了事,需要他先出城等着接應,車夫才收拾了行李聽了他的話照做,好在車夫做事仔細,将我的包裹都帶了出來,否則身無分文,又沒去找阿進拿點補濟,估計我們都得讨飯回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