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5.夜探-07
聽完殷嘉茗的敘述,葉懷睿懂了。
劫匪們打算出逃的伏龍港在金城東南,而戴俊峰住的出租屋在城東的塘尾。
伏龍港離塘尾雖然不算太遠,但地處偏僻,戴俊峰好端端的沒必要往那兒跑。
若伏龍港的砂礫出現在戴俊峰家裏,其意義就很值得深究了。
“有兩種可能。”
葉懷睿想了想,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其一,就是戴俊峰跟那些劫匪是一夥的,他知道劫匪們打算從伏龍港出逃,所以事先去‘踩點’,門檻縫隙裏的砂礫就是他踩點後帶回來的……”
【等等!】
殷嘉茗打斷了他:
【或許,他可能就是那四名劫匪中的一個呢?】
“确實有這個可能。”
葉懷睿笑了笑:
“那你有沒有檢查過戴俊峰所有鞋子的鞋底?”
【啊?】
殷嘉茗想了想,忽然大喊一聲:
【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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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若那些碎砂礫是戴俊峰自己帶回來的,那麽他的鞋底肯定也會沾上同樣的細砂和炭粒。
不過當時夜深人靜,殷嘉茗又不敢開燈,只能靠一支手電筒檢查戴俊峰那一大堆遺物。
他沒有專業的痕檢知識,葉懷睿倉促間只能教些皮毛,當然無法巨細靡遺。
現在想來,殷嘉茗雖然翻過現場的每一對鞋子,但畢竟大叔穿過的鞋又髒又臭,照明又不足,他承認,自己确實沒有認認真真地檢查過每一雙鞋的鞋底是否有伏龍港的砂礫或是炭粒。
葉懷睿心中略有些遺憾,不過總不可能因為這個就讓殷嘉茗再折回去查看一遍,所以他也沒繼續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
“那麽,還有第二種可能性。”
葉懷睿接着說道:
“那就是,戴俊峰本身沒有參與劫案,但他知道這件事,或許還可能還給劫匪提供了某些方便……”
【沒錯,這确實極有可能。】
殷嘉茗說道:
【戴俊峰可是福壽支行的安全保衛部經理,論銀行的安保細節,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如果他跟劫匪勾結……】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大筆橫財在眼前,難保誰不會動歪念。
況且戴俊峰前些年因投資失敗而欠下一大筆債務,又是賣房,又是和前妻離婚,人生急轉直下,變得一塌糊塗,會被金錢引誘而動了歪心思,真的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如此一來,也就能解釋殷嘉茗在曲奇罐子裏發現的紙灰上,為什麽有疑似“7月21日”這個日期了。
因為戴經理早已提前知道劫匪們實施搶劫的時間,并且很清楚這種證據不能留着,才會一把火将紙燒了。
“嗯,就是這樣。”
葉懷睿說道:
“若是按照這個可能性,戴俊峰就沒必要到港口去了……”
【所以21號淩晨有人去過戴俊峰的家!】
殷嘉茗激動地搶答:
【而且那個人,很可能就是搶銀行的劫匪!】
“正是如此。”
葉懷睿覺得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這麽一來,戴俊峰到底是怎麽死的,就很值得商榷了。”
殷嘉茗雖不是什麽名校畢業的高知人士,但人卻很機靈,而且還有一種老于世故的敏銳和機警,腦波還和葉懷睿十分合拍,三言兩語就能迅速達成共識。
因為殷少爺實在太聰明了,不管他說什麽都能很快理解,葉懷睿常常會忘記對方跟自己其實有着整整三十九年的時差。
【對!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殷嘉茗果然又跟葉懷睿想到了一塊兒。
他的音調因為興奮不自覺地提高了半個八度:
【我有個猜測,你要不要聽一聽?】
葉懷睿暗覺好笑,語氣中也不覺透出了笑意:
“請說。”
得到一個肯定的回答之後,殷嘉茗立刻開始滔滔不絕。
【我覺得戴俊峰應該早就知道21號的搶劫計劃,即便不是同謀,也肯定給劫匪提供了什麽幫助,你說對吧?】
葉懷睿好脾氣地應道:
“嗯,有這個可能。”
【本來嘛,劫匪應該打算搶到珠寶就遠走高飛的,沒想到卻在港口出了意外,殺了警察不說,自己也跑不了了。】
殷嘉茗自嘲道:
【所以劫匪需要一個給他背鍋的人——也就是我——倒黴催的殷某人本人了。】
葉懷睿輕聲笑了起來:“沒錯,所以他半夜給你打了電話,讓你趕緊跑路。”
【然後,劫匪還要殺掉戴俊峰,因為戴俊峰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殷嘉茗繼續說道:
【他生怕警察一旦對戴俊峰展開調查,戴俊峰會經不住審訊,将他給供出去!】
“沒錯,目前看來,這個可能性确實很大。”
葉懷睿接着殷嘉茗的猜測說了下去:
“所以你在戴俊峰家裏找到的砂礫,是兇手在殺人滅口時帶進去的。”
【說得對!】
殷嘉茗激動得從椅子上一蹦而起,【現在的問題,就是兇手到底是怎麽把他殺僞裝成自殺的了!】
葉懷睿想先聽聽殷嘉茗的意見:“你覺得呢?”
【遺書還好說。】
殷嘉茗回答:
【畢竟被人用槍指着腦袋,能威武不屈的人實在太少了。就算不用槍來威脅,用騙的哄的忽悠的,總有辦法讓他寫下像遺書的東西。】
他把自己代入劫匪的立場假設了一下,覺得遺書并不能說明什麽,【問題是,警察說戴俊峰是自殺的……警察會蠢到自殺他殺分不清嗎?】
“我看過現場照片。”
葉懷睿說道:
“戴俊峰脖子上的勒溝确實支持‘自殺’這個結論。”
當初葉懷睿也曾經懷疑過戴俊峰的死是僞裝成自殺的他殺,但他跟章明明研究過戴經理頸部的勒溝照片,沒有發現支持他殺的證據。
【好吧,你是驗屍官,你比我專業,你說了算。】
聽到這個結論,殷嘉茗不免略感失望。
畢竟遺書還好說,但若是要逼人上吊卻難得多了。
戴俊峰雖然身高才一米六出頭,但再怎麽着也是個壯年男人,有人逼着自己上吊,肯定得撲騰掙紮兩下,弄出些動靜來吧?
殷嘉茗昨天才親身到過戴俊峰租住的出租屋,知道那兒的真實情況。
就那麽一幢破公寓樓,隔音效果一塌糊塗,聲音大一點兒都會驚動左鄰右裏,他覺得,兇手想要在完全不鬧騰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逼戴經理上吊,恐怕非常困難。
【對了!】
殷嘉茗又想到了一個猜測:
【如果兇手是先打暈了戴俊峰,再将他吊起來呢?】
“理論上來說,有這個可能。”
葉懷睿的手指輕輕地桌面上叩擊着,發出有節奏的“篤、篤、篤”聲。
缢死多為自殺,他殺非常少見,意外多見于兒童。
若是他殺,則多把勒殺僞裝成自殺。有極少數的例子,兇手會如殷嘉茗所言的那樣,将失去意識的人吊起來。
若放在今時今日,即便這樣做,也很難完全瞞過法醫的屍檢。
因為如果用暴力方式将人掐暈或者打暈,很難不在屍體上留下掐痕、血腫或是其他的外傷痕跡;而若是先把人藥倒了,不管是安眠藥還是別的藥品,也不管是口服還是注射,法醫總有許多方法找到破綻。
但那畢竟是三十九年前,葉懷睿不清楚當時警察有沒有仔細檢查戴俊峰的遺體,又有沒有做相應的藥物毒物檢查。
所以他只能回答“有可能”。
——如果能讓我親自檢查一遍屍體就好了。
葉懷睿遺憾地想。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畢竟時空重疊這種事已經不科學到堪稱開挂了,穿越更是不可能的。
就算是生活在1982年的殷嘉茗,也無法替他去做屍檢,況且都過去十天了,戴俊峰的屍體怕是早就火化或是下葬了,以當年的技術,很難再查出什麽來。
“哦,還有一件事。”
比起繼續糾結戴俊峰的死因,葉懷睿想到了另外一件要緊事兒:
“若是要确定你帶回來的那些砂石是不是伏龍港的,你就得給我一份樣品做對比。”
【樣品?】
殷嘉茗稍微琢磨了一下:
【也就是說,從伏龍港再撿一把沙子回來就行了?】
葉懷睿覺得殷嘉茗的說法竟然有些可愛,唇角翹起,無聲的笑了笑:“可以這麽說吧。”
【那簡單。】
殷嘉茗笑道:
【明天,我拜托樂樂幫我去取一些回來就是了。】
“嗯,好的。”
葉懷睿擡頭看了看氣窗,落在窗戶上的雨點已經明顯變得稀疏了。
雨很快就要停了。
“那麽,我這幾天會幫你檢查那些紙灰的。盡……”
他本來條件反射就想說盡快給你結果,但一想到還要一具白骨屍等着他,只能生生把後半句給咽了回去。
“總之,這幾天你哪裏也別去,老實呆在密室裏。還有,讓樂樂出入也小心一點。”
殷嘉茗很老實地答應了。
雨勢越來越小了。
【對了,阿睿。】
這時,葉懷睿忽然聽到殷嘉茗叫了他的名字。
“什麽事?”
葉懷睿以為殷嘉茗有什麽重要的情報忘了說。
【沒有。】
殷嘉茗的聲音有些模糊,聽起來好像一卷老舊的磁帶,飄渺而遙遠。
【我想說,多謝你。】
葉懷睿:“!!”
他萬萬沒有想到,殷嘉茗要說的竟然是這個。
【真的,謝謝你……】
青年低啞的聲音仍在繼續,只是愈發難以聽清了。
【謝謝你願意相信我……謝謝你……願意幫助我……】
雨停了,兩人徹底斷了線。
葉懷睿獨自坐在密室裏,看着空蕩蕩的桌子,一動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只是他的耳根又莫名地紅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葉法醫:可惡,撩完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