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5.夜探-06

葉懷睿趕回家時,時間已快到八點了。

他一路小跑沖進地下室,伸手就去開書桌的抽屜。

因為實在過于緊張,葉懷睿的手一直在抖,第一把時竟然沒能握牢把手。

葉懷睿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第二次,他拉開了抽屜。

一本字典端端正正的擱在抽屜裏,是他以前從來沒見過的八十年代版葡文字典,字典上還放着一張對折的口紅廣告。

——咚。

葉懷睿真切地感受到了何謂心頭大石落地。

他先将廣告紙取出,打開一看,發現背面是殷嘉茗寫給他的留言。

殷少爺在留言中簡短交代了自己在戴俊峰家裏找到的兩樣東西——紙灰和砂礫。并告訴葉法醫,它們分別夾在了字典封皮頭尾兩頁的襯紙中。至于具體細節,待能說話時再細述。

葉懷睿這才将字典從抽屜裏拿出來。

對葉懷睿來說,他和殷嘉茗的對話是昨天發生的。

但對這本字典而言,它和它裏面夾帶着的東西卻在抽屜裏呆了整整三十九年。

葉懷睿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開封皮,隔着襯紙看了看裏面的紙灰,覺得它們太過脆弱,實在不像經得起折騰的。

未免破壞這些得來不易的物證,他決定先不要随便亂動,而是把字典帶回所裏,在條件更專業、工具更完備的環境裏再把它們取出來。

今天從下午開始就十分悶熱,好似随時都要下雨的樣子。

Advertisement

但這場雷暴雨愣是從午後憋到深夜,直到将近十一點,葉懷睿才聽到一聲沉沉的雷鳴。

他急忙下樓,直奔地下室。

“喂,殷嘉茗!”

伴随着雨點敲擊窗戶的聲音,葉懷睿叫了殷嘉茗的名字。

【阿睿。】

随即,他聽到了對方的回應。

葉懷睿頓覺安心了許多。

“你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麽?”

他問殷嘉茗:

“怎麽去了那麽久?”

【唉,說來話長……】

殷嘉茗的聲音透出一種精疲力盡的滄桑感,【我今天差點兒就回不來了。】

接着他将自己夜闖戴俊峰住過的出租屋,又因為找證據太過仔細而耽擱到天亮,出門時被鄰居發現,引來警察追捕的經歷簡單向葉懷睿說了一遍。

葉懷睿聽得心有餘悸。

确實,只差一點,殷嘉茗就要被警察抓住了。

他這只蝴蝶原本只是想扇一扇翅膀,看能不能查出當年兇案的真相,沒想到才剛扇了一下,居然差點兒就把當事人給直接扇沒了。

“你……”

葉懷睿抿了抿嘴唇,心中略有些遲疑。

殷嘉茗卻已先開口問道:【嗯?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還是小心一點。”

葉法醫想了想,還是決定勸一勸殷嘉茗:

“這次以後,警方的布防一定會更加嚴密,尤其是你身邊的人,趙導演和阿虎他們……”

他思考了一下措辭:

“我覺得你還是盡量不要離開密室比較好。”

【那得看葉法醫你能不能替我洗刷冤情了。】

殷嘉茗哈哈笑了起來:

【而且,萬一你還需要我出門幫你收集證據呢?】

葉懷睿本想反問一句“你還敢出門嗎?”

但又想到說不定還真有這麽一日,現在把話說得太滿也不太好。

于是葉懷睿只能一邊想着若是真有那麽一天,一定得叮囑這家夥更加小心才行,一邊清了清嗓子,“先說正題。”

他正色道:

“你到底在戴俊峰家裏發現了什麽?”

…… ……

……

“原來如此。”

葉懷睿聽完殷嘉茗的解釋,點了點頭:

“你的想法确實很有道理,那些紙灰搞不好或許真是什麽重要的文書。”

殷嘉茗在戴俊峰的遺物裏找到了包括離婚協議書在內的另外三封信,說明戴俊峰平常沒有銷毀文書的習慣——或者說,沒有銷毀所有文書的習慣。

而充當煙灰缸的曲奇罐也不是個合格的燒火器皿。它內部空間太長太窄,紙張在裏面很容易燃燒不充分。

綜合這兩點,殷嘉茗的懷疑就變得很靠譜了——要麽就是那是一份與從前不同的,戴俊峰覺得他必須要燒掉的文書;要麽就是有人闖入了戴經理的出租屋,匆匆燒掉了什麽對自己不利的證據。

而且殷嘉茗還在沒燒完的碎紙片上辨認出了“y,21s”這幾個字母,确實很像“July, 21st”,也就是7月21日。

而那天恰好是劫案發生的日子。

同一日,戴俊峰的被人發現吊死在自己家中。

【說到這個……】

殷嘉茗問:

【你知不知道戴俊峰的具體上吊時間?】

“我只能查到房東發現戴俊峰的屍體後報警的時間,還有警察趕到現場的時間。”

葉懷睿反複看過卷宗多次,已經将整個案件的細節記得滾瓜爛熟,連回憶也不用,張口就能回答。

“房東是在7月21日早上七點五十四分報的警,警察大約在二十分鐘後到達現場。”

【哦,就算戴俊峰是在七點五十分前自殺好了。】

殷嘉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抄的筆記:

【那個中槍的小混混是五點五十二分才醒過來的,從他蘇醒到戴俊峰死亡也不過才過了兩個小時……】

“是的,太快了。”

葉懷睿說道:

“你們當年沒手機沒網絡沒微博,消息可沒現在這麽靈通……”

殷嘉茗:【手機是什麽?網絡是什麽?微博又是什麽?】

“這不重要!”

葉懷睿果斷打斷他:

“關鍵是,就算戴經理因工作不力而打算自殺,也不該那麽早就行動的,對吧?”

殷嘉茗其實對三十九年後的未來非常好奇,但迫于只有暴雨時才能對話的時間限制,只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

【沒錯。】

他将關注點拗回正題上:

【就算是最早報道劫案的《早晨新聞》也得七點才開播,播完都八點了。戴俊峰的死志是得多果決,新聞都還沒結束呢,人就已經寫好遺書上了吊了?】

“是的,這确實不合常理。”

葉懷睿很同意殷嘉茗的想法:

“除非……”

殷嘉茗問:【除非什麽?】

葉懷睿說道:

“除非他早就知道,有人會在21號那天動手搶銀行。”

【對吧!?】

殷嘉茗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那你覺得那張紙——我是說,曲奇罐裏的那些紙灰,會不會有什麽線索?】

他提出了一個很異想天開的想法:

【用你們那時候的技術,應該可以恢複紙灰上的文字吧?】

葉懷睿不敢在家裏處理那些脆弱的紙灰,所以只是隔着襯紙看了一眼,不太确定紙灰的炭化程度和保存情況,只能回答一句:“我會盡力的。”

沒能得到肯定的回答,殷嘉茗不免有些失望。

畢竟花旗國69年都能登月了,殷少爺覺得,再過個四十年,人類都該在火星建城了,鐵定得有那種一掃就能将毀壞的文件複原的神奇工具才對。

不過失望歸失望,殷嘉茗也沒天真到覺得幾張紙灰就真能還他清白了。

“對了,那條透明膠帶又是怎麽一回事?”

葉懷睿問:

“你用它粘了什麽東西?”

【哦,是這樣的!】

殷嘉茗立刻又來了精神。

這可是他冒着差點兒就回不來了的危險才找到的線索,自然忍不住就要在他家阿睿面前顯擺一番。

【我懷疑,那是從〖那個〗私人港口帶過來的砂礫!】

葉懷睿立刻就明白了。

“你是說,劫匪們本打算出逃的伏龍港?”

在卷宗的記錄裏,匪徒們原本打算從伏龍港出逃,目的地推測是東南亞某國。

“伏龍港”名字起得霸氣,實際上是一個只有三十多個泊位的私人小港。

它位于金城東南面,據說持有人有點兒不幹不淨的灰色背景,當年就兼職“蛇頭”,經常做一些來往走私和偷渡的生意。直到發生了那場五死一傷的駁火案以後,才在警方的連番重壓和三不五時的“掃場子”下,不情不願地收了那些見不得光的生意。

葉懷睿當時就打開地圖查了查這個“伏龍港”的位置,結果發現,港口早就不複存在了。

它的原址已建成了一片嶄新的公寓區,連海岸線的形狀都與三十九年前的舊地圖完全不一樣了。

“哦?”

葉懷睿問殷嘉茗:

“難不成那片沙灘的砂石有什麽特點?”

殷嘉茗回答:

【那片沙灘的沙子比較粗大,大約有米粒大小,赤腳踩上去很硌腳。】

他略做停頓,又補充了最重要的一點線索:

【而且伏龍港不遠處有一間私人煤炭廠,賣些蜂窩煤啊、焦炭啊、爐渣啊什麽的,搬運裝卸貨物時,煤渣子經常掉在路上,來往行人走過,也就自然而然帶到沙灘上去了。我在戴明峰家發現的那些碎砂裏,就摻了些很像煤渣子的黑色碎末。】

八十年代的金城,居民做飯雖已多用瓶裝的液化氣了。

但不少窮人燒不起罐裝氣,那便只能燒柴禾和炭球。

殷少爺當年也窮過,為了省幾個竈火錢,十來歲的少年時代還曾經和小夥伴們到煤炭廠附近撿掉落的碎煤渣子。

他之所以對伏龍港的沙灘有印象,是因為那兒砂礫粗大,當年殷少爺每次揣着煤渣逃跑時,都會被滾進涼鞋裏的碎砂粒硌得嗷嗷直叫喚。

作者有話要說:

殷少爺:窮過,所以見識廣博=_=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