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11.挖掘-04

不過何志聰的自制力很強, 哪怕胃中有如翻江倒海,面上還能維持住鎮定,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之外,看不出什麽異常。

他伸手擰開茶幾旁的落地燈, 将紙條湊到燈光下, 仔細地研究起來。

“這确實是我們學校的便簽紙。”

何志聰說着, 擡手指了指自己的書桌:

“我桌面上還有這款便簽, 你可以拿來對比一下。”

殷嘉茗站起身, 兩步邁到他哥的紅木書桌前,果然一眼就看到桌面上的一疊便簽。

他伸手揭下最頂上的一張, 回到沙發前, 将那一頁空白的便簽紙與他在司徒英雄襯衣口袋裏找到的那張擺在一起。

果然,不管是大小、形狀、厚度,還是頂頭金城大學校徽的位置,都完全一模一樣。只不過屍體随身的那張被屍水染得又髒又舊,已經無從比較紙張的本色了。

“這種便簽是我們大學的教職用品, 每個辦公室都可以随時從庫房申請領取。”

何志聰解釋道:

“學校的小賣部也有買這樣的便簽的, 學生也能随便買到。”

殷嘉茗點了點頭。

82年時的金城大學規模當然不能和現今相比, 整個校區只有那麽有數的四棟教學樓, 以及一個在今天看來逼仄破舊的宿舍區,教職工和學生數量加起來也就那麽幾千人。

但饒是如此, 想要單憑一張便簽便圈定出劫匪的身份,也無異于天荒夜談。

這時, 便簽的內容就變得相當關鍵了。

殷嘉茗和何志聰開始研究起了紙上的文字。

Advertisement

便簽上的字是用深藍色圓珠筆寫的,一共有六行:

【鐵鍁18# 3把】

【十字鎬頭4.5kg 3個】

【鍬把杆1.5m 1打】

【方孔轉套3個】

【密封圈13mm 2個】

【一號齒輪27齒2個】

一看便是一份購物清單。

“這些……。”

何志聰凝眉細思, 忽然靈光一閃, 轉頭看向殷嘉茗: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 是劫匪買來挖掘隧道用的?”

殷嘉茗用力的點了點頭,同意他的猜測。

事實上,這并不難猜。

劫匪是從一間空置的商鋪後廚一路挖掘,直到挖通排污管,再從大興銀行下方的排污管道侵入銀行內部的。

這些情況此時警方還沒向市民公布,不過各大報刊雜志都有些內線人員,當年的保密意識又跟今日不可同日而語,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裏,媒體該打聽的打聽,該爆料的爆料,案情細節已然非常豐富,大家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是以何志聰很容易便從“鐵鍁、十字鎬”這些挖掘用的常用工具上聯想到這份清單的用途。

“阿茗,你看這些字。”

何志聰輕輕地點了點便簽上面的字。

“字跡相當工整漂亮……”

他說着,瞅了弟弟一眼:“比你那一手龍飛鳳舞的草書可好看多了。”

殷嘉茗:“……”

他有些刻意地咳嗽了一聲,忽略掉來自二哥的鄙夷,“你的意思是,這肯定得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才寫得出來的一手好字,對嗎?”

何志聰點了點頭。

“而且一般人在白紙上寫字,寫着寫着就會往上歪或是往下倒,字體容易傾斜,越寫到後面越是如此。”

他接着分析道:

“但你看這張便簽上的字,每一行都基本在一個水平線上,開頭也對得整整齊齊……”

身為一個歷史學家,筆跡學也是他需要涉獵的方面,多多少少能看出點東西來。

“寫這張便簽的人,不僅受過良好的教育,而且性格嚴謹、認真,追求完美,甚至可能還有些輕微的強迫症。”

何志聰頓了頓,緩緩地說道:

“而且更重要的是,寫便簽的很可能就是指導劫匪怎麽挖通下水道的那一位。”

是的,“挖通下水道”聽着簡單,實際上卻是相當困難的任務。

換成普通人,就算能搞到金城的下水道工程圖,也根本看都看不懂,就更說親身實踐,并且還成功了。

何志聰自問自己也算個腦子很好的學霸了,但若換成他是劫匪,想要通過挖穿排污管道侵入大新銀行福壽支行,怕也得事先做大量的功課,還指不定能不能成功。

——但若是換成本身就很精通渠道工程的業內人士呢?

何志聰盯着這張便簽紙,看着上面整齊漂亮的字跡,以及頂頭鮮紅的校徽,腦中忽然對對方的身份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

“你放心,我會盡力幫你查的。”

他對殷嘉茗說道:

“只要有線索……”

何志聰的話突兀的卡住了。

他本來想說,“只要有線索就通知你”,但他随即意識到,殷嘉茗現在可是個有重大作案嫌疑的通緝犯,自然不可能還住在原來的地方,一個電話就能聯系上。

——他甚至連殷嘉茗最近這段時間躲在哪裏都不知道。

“……”

殷嘉茗瞅着何志聰的臉色,頓時明白了。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

但殷少爺随即意識到,不管是他藏身的別墅位置,還是作為中間人的樂樂,他都不能說出來。

哪怕面前這人是跟他血脈相連的親哥,也絕不能透露。

他只能閉上嘴,面露尴尬。

“行了,我知道了。”

看懂了殷嘉茗的顧慮,何志聰朝他擺了擺手,“你什麽都不用告訴我。”

何志聰頭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似是為了有更充足的思考時間,他站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也不介意裏面的是隔了夜的冷茶,淺淺地抿了一口。

“對了。”

何志聰的眼神落到書櫃角落的一疊報紙上,頓時有了主意。

“五天後,也就是16號,不管我有沒有查出什麽線索,都會在《金城晚報》上登一則尋人啓事,聯系人署名叢紫荷。”

他拿起筆,在便簽上寫下了 “叢紫荷”這個化名。

殷嘉茗一眼就看出,“叢紫荷”就是将他哥的名字倒過來而已。

“還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鴿子的故事嗎?”

何志聰問殷嘉茗。

殷嘉茗先是一愣,又用力點頭,臉頰因興奮而發紅,雙眸亮如晨星。

“記得就好。”

何志聰笑了笑,表情也較先前顯得柔和了一些:

“到時候……”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忽然傳來了門把手被扭動的聲音。

殷嘉茗與何志聰吓了一跳,雙雙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老公?”

門外傳來了何夫人的聲音:“你怎麽把書房的門鎖了?”

兩人說話說得太投入,都沒注意到天早就亮了——現在已是早上七點二十分。

何志聰吓得冷汗都下來了。

他一邊慌慌張張地讓殷嘉茗藏好,一邊高聲應門:

“門鎖了嗎?別急,我現在就來開!”

“咔噠。”

何志聰打開了房門。

“你幹嘛大早上就躲在書房裏?”

何夫人困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不是說幫我修風鈴的?修好了嗎?”

語畢,她還越過何志聰,朝書房看了一眼。

何老師的書房一眼就能看清全貌。

裏面和平常一樣,到處堆滿了書,根本看不出有什麽異常。

“哦,對、對不起!”

何志聰為人正派,幾乎從沒在自己老婆面前說過謊,沒想到一上來就得遭遇這種只有偷情男人才會碰到的噩夢級難度。

這時他一顆心砰砰直跳,背在身後的手攢成拳,冷汗順着鬓角滴落。

“我本來是想幫你黏好風鈴的……結果坐下就想起還有份講義沒看,一時看得入迷,就忘了時間了……”

難為何志聰倉促之下編了個聽着哪哪都奇奇怪怪的借口,還能勉強說囫囵了。

而何夫人竟然還沒有起疑。

主要是哪怕最敏感最多疑的妻子也不會料到,這大清早的還能有人翻牆進來,并在自家老公的協助下藏在書房裏。

她“哦”了一聲,沒再糾結他丈夫躲在書房裏的茬兒,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又把吃完的盤子忘在書房裏了?”

何夫人抽了抽鼻子:

“聞着怎麽好像有點兒臭臭的?”

說着便側過身去,似是要親自進去搜出那只散發異味的漏網之盤。

何志聰怎敢讓她進房!?

“哪能呢,我這幾天都沒在書房裏吃過東西!”

他一邊竭力解釋,一邊在內心暗罵他那傻弟弟竟然帶着一身屍臭進屋,同時一把摟過夫人的肩膀,用他那貧瘠的交誼舞技巧,将人原地轉了半圈,“可能是最近開窗少了,我多通通風就行!”

何太太半信半疑,回頭朝書房又看了兩眼,果然沒瞧見什麽馊盤子髒衣服的,才信了何志聰的解釋。

“對了,早餐弄好了,你快下來吃吧。”

她擡頭對自家老公說道:

“我九點鐘有課呢,你等會兒載我去學校吧?”

“好好好,沒問題!”

何志聰點頭如搗蒜,一口應承下來,并摟住妻子的肩膀,将人送到了樓梯口。

“我把講義收拾一下,馬上就來。”

……

終于忽悠走了老婆,何志聰驚魂甫定,連忙折返回書房。

他壓低聲音,對還躲在書桌下,一動不敢動的殷嘉茗說道:

“我今晚和你嫂子在外面吃飯,你可以在我家呆到太陽下山。”

時間緊迫,何志聰的語速很快:

“但你離開前一定要将自己的痕跡收拾幹淨,絕不能讓你嫂子察覺你來過,知道嗎?”

語畢,何志聰伸出手,在殷嘉茗的肩膀上用力捏了一下,不等他回答,便急沖沖地下樓去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