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1.挖掘-03
殷嘉茗面前的男人, 年紀比他大個十來歲的樣子,面容也有四五成相似,都是五官深邃, 輪廓分明的大帥哥。
只是男人的身高比殷少爺要略矮上數公分, 身材也沒那麽壯實,總體而言少了一些風流不羁, 氣質更成熟、更穩重, 眉心淺淺的褶皺更是令他平添了幾分嚴肅和威勢。
果然,殷嘉茗在他面前乖巧得很,一個命令一個動作, 将身上又髒又臭的衣服脫了下來,換上了幹淨的襯衣和臀部稍有些緊繃的休閑褲。
“哥。”
殷嘉茗乖乖地将換掉的髒衣服塞進垃圾袋,袋口打個結封好,又低低地叫了一聲。
“嗯。”
男人臉上的神色稍舒緩, 抿唇點了點頭。
他名叫何志聰,确實是殷嘉茗的哥哥, 或者更準确的說,是同父異母的兄長。
二人的生父何偉堂是金城有名的實業家。
在他們那個年代, 三妻四妾是金城大老板們的标配, 誰沒有兩三房老婆, 再包幾個美貌情婦, 簡直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
與殷嘉茗這個情婦生的私生子不同, 何志聰的生母是何老板明媒正娶的夫人,也就是正兒八經的“何太太”。
何太太一共生了四個孩子,三男一女, 都是打一出生就記入族譜的何家正統繼承人。
何志聰是次子。
他本來該跟他的大哥一樣, 從小讀貴族名校, 成年後留學鍍金幾年,回來後接手家族生意,在金城商圈中當一個赫赫有名的纨绔公子,照季度換女朋友,成為八卦雜志競相追逐的對象。
但何志聰本人對這樣的生活沒有半分興趣,甚至應該說,他厭惡何家這些黑白灰摻雜的生意,更讨厭燈紅酒綠的商場應酬。他從他媽媽那兒繼承了一個極優秀的腦袋,最喜歡的就是念書,并立志成為一名歷史學家。
何志聰聰明、勤奮、努力,自然成功實現了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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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學畢業後,他考入了東歐某所著名學府,在許多地方游學,一直念到博士,學成後悄悄回到金城,在沒有動用任何家族關系的情況下,應聘進入金城大學,成為了一名講師。
何老板管不了次子,争執過幾次,皆不歡而散,于是也懶得管他,幹脆就當自己沒生過這個兒子,愛咋咋的。
反正他不缺繼承人,外頭還有半打私生子女,多一個少一個,其實也沒那麽在乎。
至此,何志聰成為了何家的異類,走上了跟兄弟們截然不同的道路,跟家裏人也幾乎再無交集。
逢年過節,長輩壽誕,何志聰都甚少回何家,甚至去年他跟同為大學老師的愛妻結婚的時候,都沒跟何老板提前報備。
只不過何志聰雖然跟何家的關系不好,卻肯認殷嘉茗這個異姓弟弟。
原因很簡單,因為何志聰一直覺得,殷嘉茗對自己有救命之恩。
當年何志聰剛剛學成歸國,進入金城大學。多年的游學讓他幾乎已經忘了自己在金城多多少少算個名人,還是家裏特別有錢,容易被盯上的那種。
而盯上他的除了八卦雜志,還有膽大包天的法外狂徒。
某日,何志聰下班回家晚了一些,在獨自路過無人的暗巷時,就被幾個男人用刀頂住後背,硬塞進了車裏,然後綁到了一間舊公寓中。
何志聰在公寓裏過了幾天不見天日,提心吊膽的日子。
他不知道綁匪們會怎麽對他,何家又會有什麽反應,就這樣煎熬了整整三天,才終于等到了救兵。
然而來救他的不是警察,也不是何家人,反而是當時才剛剛接手了酒店經營的殷嘉茗。
殷少爺通過自己的人脈得到了線報,竟就帶着他那幾個兄弟闖進劫匪老巢,救出了他這個其實根本連見都沒見過面的“二哥”。
獲救後,何志聰驚懼交加,既心寒于何家人的冷漠,又難免覺得殷嘉茗或是別有用心。
不過他很快發現,他這個便宜弟弟是真不圖他些什麽。
殷嘉茗既不是為了讨好何老板,也不稀罕物質金錢的回報。
他只是單純覺得,既然何志聰是他二哥,他就不能眼睜睜看着兄長出事,所以便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想方設法幫忙救人罷了。
自此之後,何志聰就算認下了這個弟弟。
兩人像真正的兄弟一般保持着聯系。
殷嘉茗敬佩這個二哥的學識,何志聰也欣賞這個弟弟的爽利,一對出身和性格迥異的兄弟,相處起來竟意外的投緣。
何二哥還單着的時候,偶爾會去瑞寶酒店找殷嘉茗喝酒聊天,婚後更是時不時便邀請他到自己家裏吃飯。
何志聰自認了解殷嘉茗的人品,是以當他在報紙上看到殷嘉茗搶劫殺人,畏罪潛逃的新聞時,只覺五雷轟頂,難以置信。
他不相信他的弟弟會做出如此震驚世人的大案。
為此,何志聰還私下拜托學校裏關系好的同事,請他們疏通關系,幫忙從警方那兒打聽案件的詳情。
但不管是報紙周刊上刊載的新聞,還是他托人打聽來的內幕,似乎一切的一切,都證明殷嘉茗正是金城大劫案案件的主謀——一個搶劫了幾百萬美元珠寶,還殺害了九條人命的兇徒!
連一直對殷嘉茗印象甚佳的何志聰的妻子,也在鋪天蓋地的輿論壓力下無可避免地産生了動搖,好幾次勸丈夫一定要當心,畢竟知人口面不知心,可別讓親情蒙蔽了雙眼雲雲……
想到此處,何志聰輕輕嘆了一口氣。
所以他才得叮囑殷嘉茗悄悄潛入書房,別被他老婆發現了。
要不然他那位眼裏容不下沙子的夫人,說不定真的就要大義滅親,偷偷打電話報警了。
“說說看吧,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何志聰指了指書房角落的會客沙發,示意殷嘉茗坐下,自己則坐到了他的對面,先問了最關心的問題:
“那劫案,真不是你幹的?”
殷嘉茗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一口氣來了個否認三連:
“我不是!我沒有!真不是我幹的!”
他只恨不能時光倒流,讓他二哥親眼看看自己在案發當晚睡得跟豬一樣,根本沒踏出過家門一步。
好在殷嘉茗這些時日常常跟葉懷睿一起分析案情,前因後果都捋得順遂,跟他二哥解釋起來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聽着就特別具有說服力。
不過何志聰也不是好忽悠的。
他蹙眉聽殷嘉茗說到一大半時,忽然開口打斷對方,冷不丁問道:
“你是怎麽知道司徒英雄的屍體埋在哪裏的?”
“是……”
殷嘉茗的回答猛然卡住了。
他差點就把“是阿睿告訴我的”這句大實話給說了出來。
但這也太忒麽扯蛋了——一個來自未來的法醫官正幫我調查案子——他一點都不覺得,他哥一個歷史學家會認同他這套聽着就像把人當白癡一樣耍弄的說辭。
可偏偏這就卻是真相!
沒辦法,殷嘉茗只能換個理由,把真話摻進假話裏,半真半假的回答:
“我有個線人……或者應該說是好朋友吧。他有親戚住在芙蘭村附近,知道有人在後山那裏埋了東西……”
“結果你去芙蘭村後山一挖,就直接挖到了司徒英雄的屍體?”
何志聰一挑眉:
“你不覺得這話聽起來有點可笑嗎?”
殷嘉茗委屈兮兮地看着他哥:
“但确實就是這樣啊……”
何志聰:“……”
他沉默不語,與殷嘉茗目光相對。
這兄弟二人有兩三個月沒見過面了。
上一次分別時,殷嘉茗像往常一樣到他家裏吃了頓飯,飯後提溜着他妻子親手制的一盒曲奇餅回去,臨走前還跟他很普通的說了再見。
沒想到這次再見,竟已遭逢突變——他弟已經成了全城通緝的要犯,還不知瞞了自己多少事情。
确實,何志聰看得出,在這個案子上,殷嘉茗沒有完全跟自己說實話。
但青年形容雖然狼狽,但目光清正,眼神明亮,與他對視時不閃不躲,一點都不像個心中有鬼的犯罪者……
…… ……
……
何志聰抿了抿唇。
“……你從司徒英雄身上找到的便簽,給我看看吧。”
最終,何志聰長嘆了一口氣,投降妥協了。
——他還是願意相信他。
“哥!”
殷嘉茗雙眼一亮,幾乎就,要跳起來了。
“噓!”
何志聰連忙豎起一根手指,比了個“安靜”的手勢,“要是讓你嫂子聽到就完了!”
殷嘉茗連忙用力點頭,不敢再大聲說話。
他從皮夾裏掏出了那張從司徒英雄的襯衣內袋裏翻出的紙條,小心翼翼地展開,擱到了小茶幾上。
何志聰低頭看了一眼,沒來得及看清寫了什麽,立刻被紙面上那些紅黃褐黑摻雜的污漬與水跡給惡心到了,不由錯開了視線。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做足了心理建設,才伸手摸向那張紙,撚住邊緣,緩緩将便簽拿到了眼前。
果然,紙條入手還是半濕的,輕輕一搓就能搓下一層污漬。
何志聰:“!!”
他一個研究歷史的以前也沒少去過野外考古,自然也挖過古墳,掘過遺跡,但只要一想到這張紙上浸的全是屍水,胸中就一陣一陣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