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迷蒙之間,江月似乎回到了穿越之前,師尊帶着她向大能卦師求助的那日。
雖第二卦得了個‘吉’的結果,但她家師尊仍覺得不夠,非纏着人家把具體的劫難也一并說出來,還開出了為對方弟子無償診治三年的條件。
那位大能只伸手虛虛在江月額間一點,高深莫測地道:“天機不可洩露。機緣所至,自會知曉。”
江月還當是那位大能被自家師尊磨得沒了脾氣,權宜之下才說了那樣似是而非的話。
沒想到那位大能沒有作假,此時她方才知曉此行的劫難,只四個字——黑龍禍世。
不過比較難參透的是,她現在所穿越的世界乃是凡人世界,雖也有神仙志怪的記錄,卻甚少有人親眼見過,大多都是如醫仙谷一般,活在傳聞之中。
她去哪裏尋那條黑龍呢?
而且如今她修為盡失,又如何制服那妖物?
江月尚未思考明白,便聽到了虛虛實實的嗚咽哭泣之聲。
再睜眼,入眼的總算不是凄風苦雨的荒蕪山洞了。
她躺在一間窗明幾淨的磚瓦屋舍中,窗邊映射着深秋時節難見的一點溫暖日光,而細棉布的被子更是曬得又暖又蓬。
江月認出這是江家在村裏的老宅。
雖然跟江家在京城時的宅子不能比,錦衣玉食長大的原身搬到這裏後就非常不習慣,為了讓家中其他人安心,才強忍着沒有表現出來。
但對于穿越後、就在生死邊緣中徘徊了好一遭的江月而言,可不會生出半點嫌棄,只舒服到不自覺地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喟嘆。
五感回歸,江月耳邊那隐隐綽綽的嗚咽哭泣之聲就越發真實了。
江月擡頭定睛一瞧,就看到炕沿上坐着個黑黑胖胖的姑娘,正捂着臉自顧自的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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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原身的丫鬟寶畫了。
原身本有四個丫鬟,名字分別取自于琴棋書畫。
江家前頭剛遭逢大難,傾家蕩産,下人都被遣散了,只寶畫因為是江母陪嫁丫鬟房媽媽的女兒,給留了下來。
她們母女的境況跟如今的江母和江月相似——當年許氏嫁人之後,看房媽媽也到了适婚的年齡,又知道她在鄉間還有個定過親的青梅竹馬,就把她放回家去婚配了。
只是房媽媽的男人身子骨不好,熬到三十來歲就撒手人寰。房媽媽當丫鬟攢下的那些家底也都交代在了經年累月的湯藥費之中。
房媽媽娘家的父母早前就已經去世,男人沒了之後,她帶着女兒無處可去,就回到了許氏身邊。
寶畫比江月還年長兩歲,此時剛過十八歲的年紀,生的膀大腰圈,皮膚黝黑。
她小在鄉間長大,不止生的魁梧,更是從小做慣了活計,很有一把子力氣。更在一行人扶靈而歸途中,寶畫還跟着護送的镖師學了一些粗淺的拳腳功夫,被镖師誇贊她很有練武的天賦。
這也是為何原身在沖動之下,帶着寶畫就敢上荒山。就是覺着有她在,格外的放心。
這丫頭素來有些憨,江月都看她半晌了,她都沒反應過來江月已經醒了。
沒法子,江月只得輕咳一聲說:“寶畫別哭了,我想喝水。”
她出了聲兒,寶畫總算是放下了捂着臉的手,讷讷地道:“姑娘……姑娘醒了?”
一邊說,寶畫還一邊不敢置信地伸手摸她的額頭。
江月上輩子肯定是不習慣這種略顯親密的舉動的,畢竟跟修仙之人,大多習慣了使用術法,很少需要這般親力親為。
但或許是因為她并不是奪舍成為原身,而是繼承了原身的記憶穿越而來。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影響了。
她并沒有偏頭躲開,任由她胖乎乎的手落到了自己額頭上。
“燒退了!燒退了!”寶畫驚喜地從炕上一跳而起,一邊喊一邊就出了門去。
江月一陣無奈,她是真的覺得喉嚨吞刀子似的,十分難受來着。
寶畫自顧自跑開了,她便只能撐起身子,自己伸手去夠炕桌上的水壺。
她這邊剛喝上一口溫水,寶畫就引着一個梳着家常發髻,身穿素絨繡花褂子的婦人進了來。
婦人約莫三十歲出頭,面容姣好,氣質溫婉,手裏端着一個巴掌大的小碗,一見到江月醒了,她也是跟寶畫似的,驚喜地難以置信,哆嗦着嘴唇連句整話都說不出,一時間甚至都不敢上前。
江月認出她就是江母許氏。
只是在記憶中看到的和親眼見到的,到底有些不同。
上輩子的江月雖是修仙之人,但孩提時代,哪個孤兒不曾幻想過有朝一日能和生身母親相團聚呢?
如今見到許氏,她也是不由一陣的眼眶發酸,喉嚨發堵。
許氏見她要不哭不哭的,立刻快步上前拿了帕子輕柔地給她擦眼睛,哄孩子似的哄她道:“好好的怎麽哭起來了?你還病着呢,仔細別把眼睛哭壞了。”
說是這麽說,許氏卻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背過身擦了擦眼睛,在炕沿上坐定,不徐不疾地舀起米湯,吹了吹熱氣,喂到江月唇邊,輕聲細語道:“先把米湯喝了,墊墊肚子,後頭才好喝藥。”
江月的師尊雖待她好,卻是個大老粗,江月更是自小在宗門裏被放養着長大。
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輕聲細語又事事妥帖周全的關懷。
她乖順地就着許氏的手喝米湯,越發覺得此番陰差陽錯的穿越,也不算是一件壞事。
一小碗米湯幾口喝了個幹淨,許氏只是笑着看她,半點兒重話沒說,江月不确定地詢問道:“您不怪我?”
畢竟原身上荒山尋找醫仙谷,固然是一番好意為了給堂姐治病,但實在是過于莽撞,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
若換個脾氣火爆的長輩,比如自家師尊,這會子肯定是要嚴厲責難的。
但許氏只是又拿着帕子輕輕給她擦了擦嘴,而後接着柔聲道:“自然是有些怪你的,你爹剛走。你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當然你想着你姐姐是因為你受的傷,想盡可能彌補,存的也是一片好心。且你眼下又能問出這話,則也應該是知道錯了,我還罵你什麽呢?”
許氏邊說邊又扶着江月在引枕上靠定,讓她安心躺着,又親自起身去看還在煎煮的湯藥。
而寶畫自從她們母女開始說話的時候,就跟做錯事的孩子似的,耷拉着腦袋絞着衣擺,縮在一邊不敢吭聲。
江月招手讓她上前,有心想問問自己昏迷之後的事兒,不過還不等她發問,寶畫是個藏不住事兒的,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說給了她聽。
原來寶畫冒着雨跑下了山,在村口就遇到了辦完事、從本家歸來的許氏和房媽媽。
聽說女兒趁着自己外出,跑上了荒山,還在山裏突然發起了熱,許氏驚得差點暈過去。
好在房媽媽素來有決斷,先三言兩語安撫好許氏的情緒,再讓許氏去請大夫于家中等待,而她則拿上雨具,灌上熱水,帶着厚襖子跟着寶畫上了山。
結果關鍵時刻,寶畫又掉了鏈子,大雨沖刷過後,寶畫找不到那個山洞所在了。
眼瞅着就要天黑,房媽媽又急又氣,擡腿就給了她一腳。
寶畫也自責的很,半點沒敢躲,被親娘一腳踹到地上。
這一倒地,寶畫就倒在一堆枯枝爛葉上,摸到了一手鮮血。
房媽媽撇開她仔細分辨,順着血跡找到了剛被掩埋的好幾條狼屍。
母女倆怎麽也沒想到這荒山上有這麽多野狼,更沒想到還有強人出沒,能把這些野狼都給收拾了。
房媽媽心都涼了半截,卻聽寶畫突然道:“就是這兒,我認得這棵大樹!我當時還想在樹下避雨,還是姑娘說雷雲下頭不能躲在樹下,拉着我另外尋了地方……”
後頭自然是寶畫領着房媽媽找到了那個避雨的山洞。
山洞裏頭,江月全須全尾的躺着,并沒有再生出旁的意外。
若說有什麽讓人意想不到的,大概就是山洞另一側,多了個同樣昏迷不醒的玄衣少年。
房媽媽和寶畫也不敢耽擱,一人背一個,把兩人都背下了山。
那會子已經入夜,農人又都睡得早,兩人回村都沒有被旁人瞧見,不至于生出旁的風波來。
剛清醒過來的江月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那個少年,詢問道:“他現下在何處?我去看看。”
修仙之人講究因果,前頭是她用為對方醫治傷腿為條件,讓少年冒着危險救下了她。
那少年要是出了差錯,她此番歷劫還沒開始,可就先欠下了因果債了。
說着江月就要掀開被子下地。
寶畫連忙伸手攔住,“大夫前頭剛給姑娘瞧完,如今我娘正陪着大夫給他瞧病呢。姑娘眼下自己還病着,又不通醫術,過去瞧也沒用啊!”
是了,江父雖然做的是藥材生意,但本身并不會醫術。
原身也只是在父親的耳濡目染之下,會分辨一些常用的藥材。
而江月身上的本事肯定是藏不住、且她也不願意掩藏的……這又該如何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