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月上輩子雖然有不少外出的經驗,但那會子普通的野獸根本不足為懼,真遇上了擡擡手也就解決了。
眼下,江月撐着無力的身子坐了起來,開始環顧山洞,尋找可用的東西。
原身和丫鬟上山尋醫雖然是一時沖動,但也不是空身前來,好歹還帶了火折子和火把。丫鬟離開前生了個小火堆,用來給原身取暖。
不過原身那會兒已經病迷糊了,後頭沒有再添柴。火堆眼瞅着已經快熄滅了。
江月飛快地環顧過後,總算在角落裏找到了一些枯枝爛葉。
她這具身體尚有餘熱,無力的很,連站起身都做不到,便只能以手撐地慢慢挪過去。
快熄滅的火堆被添加了燃料,總算是又燒起來一些。
而如此簡單的動作,卻已經讓江月出了一後背的薄汗,開始氣喘。
她又勉強挪回到了幹草堆上坐定,開始揉按自己身上大椎、曲池、合谷的幾個穴位——
上輩子江月為人治病的時候,揉按穴位的手法配合靈力,那絕對是事半功倍,不出半刻鐘就能讓人退熱。
眼下她沒有靈力,效果自然就打了不少折扣。大概按了快一刻鐘,才覺得身上的不虞減退了一些,也恢複了一些力氣。
而在這期間,江月也在努力思考着自救的方法。
原身的丫鬟下山求援,已經走了一個時辰,算算時間,再過一個時辰左右,也就是入夜前,丫鬟應該就會帶人回來尋自己。
眼下山洞裏既有火堆,山洞的位置也比較隐蔽,應該是沒有大礙的。
就在這時,山洞口忽然響起了一些沉重詭異的響動!
那不像是人走路的聲音,而像是野獸拖着重物行動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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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神色一凜,下意識地捏了個訣,又懊悔地想起自己修為全失,便只好抄起一個火把充當武器。
那聲響越發靠近,幾乎是呼吸之間,一個步履蹒跚的人影進入了山洞。
來人一身玄色劍袖短打,身形颀長瘦削,看着依稀是個十五六的少年,頭發蓬亂,整張臉上都是血和泥灰混在一起的髒污。
更惹人注意的是他腿腳不便,右腿以詭異的姿勢彎折在一旁,整個人拖着一只右腳行走。
這也是江月把他的腳步聲誤聽成野獸的緣故。
好歹來的是人。江月并未更改防備的姿勢,但是心下稍安——
人心雖難測,但好歹還有斡旋的餘地。真要是跑進來一只野獸,便只有你死我活了。
濃重的血腥味彌漫,使得原身的身體下意識地就開始作嘔。
而這響動也立刻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二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碰撞到了一處。
來人面上髒污,讓人看不清具體容貌,但他有一雙極為好看的眼睛,瞳仁黝黑如墨,眼神卻是暗沉如水,比外頭晦暗的天色還要寒涼幾分。
如同江月方才打量他一般,那少年也用審視危險的目光飛快地打量了一番江月。
眼前的少女十六七的年紀,身上衣服質量上乘,雖然沒戴什麽首飾,但白皙滑嫩的肌膚彰顯着她好人家的出身。
此時她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捂着口鼻,神色專注而平靜地望着他。
明明是跟他差不多狼狽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何,那火光映射在她的臉上,配合她無波無瀾的眼神,仿佛她并不是在這荒山野嶺之間,而是獨坐神臺之上。竟有一種難以言狀的神聖之感。
顯然少年對她也無甚興趣,确認她對自己沒有危險之後,便立刻挪開了眼,在山洞的另一邊坐下。
見他自顧自地留下了,江月不大情願的蹙了蹙眉。
她倒是不講究這個時代的什麽禮法,而是一來原身的身體似乎對血腥味極其敏感,想嘔吐的沖動極其強烈,她又按壓了一陣穴位才暫時止住。
最重要的是,這人滿身的血腥氣,怕是很快就要把狼群引過來。山洞便也不再安全。
還真別說,江月雖然修為全失,但預感還是比凡人強一些。
那來路不明的少年坐定後不久,外面就響起了成片的狼嚎。聽着動靜比之前又近了不少,竟真的被血腥味吸引過來了!
江月擡眼,卻看少年在短暫的歇息過後,已經重新站起了身。
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江月就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他這是察覺到危險,要自己離開了!
人情冷暖自來如此,他們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對方并沒有搭救她的義務。
但對方已經在山洞中留下了血腥氣,情況至此,江月再不自救,怕是真要淪為野狼的腹中餐了。
她略為沉吟後便不徐不疾地道:“在你身旁的角落裏的野草叢裏,有一叢小薊草,你摘了搗爛敷于傷處,能快速止血。”
說完怕對方分辨不出,江月又形容了幾句小薊草的具體模樣。
少年聞言便站住了腳,很快就把身旁的小薊草采到了手裏,但他卻也沒有急着用于傷處,而是出聲詢問道:“你會醫術,又身在此處,你跟醫仙谷有關系?”
他的聲音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朗潤清亮,倒是難得的悅耳。
江月這會子并無心思欣賞,只心道她哪裏跟醫仙谷有關系呢?不過她是個醫修,被凡人尊稱一聲醫仙倒也使得。
眼下正是需要眼前這少年相助的時候,江月并不回答,只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那少年顯然是防備心極重的人,又接着問道:“你既是醫仙谷的人,又能一眼分辨藥材,又怎麽會落到這般境地?”
江月慘白的臉色騙不了人,顯然也是病得不輕的模樣。
她神色不變,老神在在地嘆了口氣,似是而非地道:“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叫醫者不能自醫。”
少年也不是多言的性子,聞言也不再多問什麽,卻也依舊沒有用那小薊草。
江月也不接着勸說他盡早用藥止血。
二人無聲博弈,但最後還是江月那信誓旦旦、不慌不忙的态度占了上風。
少年蹙着眉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照着江月所言,将小薊草用于傷得最厲害的手臂處。
大概也就是半刻鐘,他手臂傷處的血止住了。
他用藥的時候,江月也在悄悄用餘光觀察着。倒不是她不相信自己對藥草的判斷,而是從前她聽前往小世界歷練過的師兄提過,各個世界的法則都是獨立運行的,有些世界的藥物效用大打折扣,連帶着他們醫修的才能發揮也受到限制。
好在這個世界的藥草效果頗為不錯。這對江月來說,當然也算一樁好事。
不過江月的好心情并沒有持續很久,安靜了不久的山洞外頭再次響起狼嚎聲,這次真的是近在咫尺了!
“你來醫仙谷,是來求醫。”江月并不是發問,而是語氣篤定地道:“你身上的外傷是新傷,但不良于行的右腿受傷卻有一段時間了。”
拖着這樣的腿到此處,自然也是聽聞了醫仙谷的傳聞,為了求醫而來。
也是因為猜到了這一層,在少年準備離開的時候,江月主動展現出自己會醫術的一面。
少年聞言又擡起臉,定定地打量了江月好一會兒。
那目光中少了幾分猜疑,更多的則是探究。
“我能治好你的傷。”江月抛出了最終的砝碼,“如果我治不好,那麽這世間也無人可以治好了。”
少年古井無波的眼神終于出現了一絲光,但那波瀾也只是轉瞬即逝,快的好像從來不曾出現過一般。
但江月知道這砝碼足夠讓他心動了。
又是一陣沉默和僵持過後,少年開口道:“希望你不要騙我,不然……”
他語氣平淡地言盡于此。
雖然未說什麽威脅的話,但意思已經很明顯,如果江月是為了眼下活命的機會欺騙他,那麽事後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江月自然也不是诓騙他,而是确實有這個本事。所以也不怕他秋後算賬,依舊沒有露怯半分。
少年起身,分走一只火把慢慢走了出去。
未多時,山洞外就響起了打鬥的聲響。
江月雖然看出那少年會武,但畢竟他身負殘疾,又受傷在先,還是以寡敵衆,她心下也有些懸。
好在江月并沒有看錯人,大概也就兩刻鐘,外頭的打鬥的聲響漸漸小了下去。
先前那威風凜凜、讓人膽寒的狼嚎變成了狼狽可憐的嗚咽聲,外頭就此徹底安靜了下去。
江月心下一松,只覺得神魂動蕩,眼前一黑,就此暈了過去。
半晌過後,少年艱難緩慢地再次挪進了山洞裏,見到的便是那個信誓旦旦說可以醫治他的少女已經昏死過去的場景。
雖說确實有醫者不能自醫這句話。
但傳說中的醫仙谷中人,真的會在醫仙谷的地界,淪落到這種地步嗎?
旋即他的眼神又落在自己的傷腿上。
他自嘲一笑,拖着這條腿已經尋訪了好幾位民間所謂的神醫,得到的結果都是——別說讓他恢複成從前那般飛檐走壁,即便是像正常人那般行走,也等同于天方夜譚。
這麽久以來唯一給過他希望的,也就是眼前這個自稱是醫仙谷中人的少女了。
姑且死馬當活馬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