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說着話,江月洗完了一顆大白菜,而房媽媽則已經炒好了一盤子香覃炒雞蛋,還用大骨頭吊好了湯底。

等接過江月洗好的白菜,只看她手起刀落,将白菜切成均勻大小,随即和豆腐一起下入骨頭湯裏。

沒多會兒,骨頭湯咕嘟嘟煮沸,從城裏買來的白饅頭也在鍋上蒸熱。

江父剛去,家中尚不能食用大葷,這頓飯食雖然簡單,和江家過去的所用不能比,卻也是極為用心了。

江月還是第一次親眼看人做飯,對這種極具煙火氣的氛圍極為新奇,不知不覺就待到了飯食都做好了的時候。

此時周大夫開給那少年的藥也煎好了。

江月端了湯藥和一份飯食送去了小廂房——這時候就不得不提一句敞明了醫者身份之後,行事方便了很多。這要是從前,就算房媽媽她們知道是這少年驅逐野狼,救了江月的命。也不會讓他們單獨相處。

這次江月沒和那少年說上話了。

前頭他能強撐那麽久的清醒,已然是強弩之末,江家老宅的環境雖稱不上太好,但溫暖又舒适,加上周大夫先前用過的藥起了效果。

他是真的昏睡過去了。

江月看他睡得沉,替他把過脈,确認他的情況沒有再惡化,把湯藥和食物都擱在炕桌上就出去了。

後頭她再回竈房,房媽媽已經喊了在外間劈柴的寶畫洗過手來端飯菜。

江月也幫着打下手,等端到最後一份主食,卻看發現往前頭送完菜的房媽媽和寶畫回了竈房,并不準備再往前屋去。

在過去的江家,主人和下人肯定是分桌而食的,但眼下家裏攏共四口人,且房媽媽和寶畫在江家遭難後便不肯再要月錢了,她們母女已經不算是下人了。

之前許氏和原身已經提過好幾次,她們母女卻堅持說在竈房吃着舒坦自在。

此時也是一樣,江月再次邀請,她們母女只催着江月去和許氏一道用飯,并不肯一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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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時節的飯食易涼,江月也擔心許氏等自己太久,回頭吃了溫食影響腸胃,便也沒再勸。

她端着饅頭進了主屋,許氏果然在等她。

許氏胃口不佳已有一段時日了,今日知道自己有孕,便努力吃完了一整個饅頭。

江月的胃口倒是比她還好不少,畢竟她師尊是個大老粗,自從她有記憶以來,就給她吃靈果、喝靈泉。一直吃到她踏入築基期,便開始吃辟谷丹了。

眼下這熱騰騰的飯菜,對江月而言屬實是既可口又新鮮!

母女倆随便撿了幾句家常說了說,江月又報備了一番自己下午要進城一趟,順帶親自去把藥給抓了,也不必房媽媽特地再跑一趟了。

她特特私下跟房媽媽詢問禮單,就是不想許氏再操心了,是以此時也沒提這樁,只說去探望江靈曦。

原身跟江靈曦素來要好,也一直對她的傷勢耿耿于懷。

許氏也沒有起疑,只道:“那你趁着午後日頭好的時候,帶着寶畫一道坐車去,天黑前就得回來。”

說到這兒,許氏又思忖半晌道:“另外還有你會醫術這件事,最好也不要顯露出來。”

連寶畫都知道醫仙傳承十分寶貴,很容易惹來有心人的觊觎。許氏此時想的也是這個。雖說大房那邊是血親,但到底多年來沒怎麽生活在一起過,還是防備着一點更穩妥。

江月自然也省得,道:“您就是不說,我也打算跟您提一提這個。往後我的醫術肯定是藏不住的,但對外不能提醫仙傳承,只說是我自幼愛看醫書,父親在時也請先生教過我,沒對外宣揚過而已。咱家早先做的又是藥材生意且遠在京城過活,也不會惹人懷疑。”

許氏點頭贊同,說回頭由她來叮囑房媽媽和寶畫,大家統一口徑。

用過飯後,許氏便起身開了箱籠,拿出裝銀錢的小匣子。

自家的銀錢,許氏自然不避着女兒,因此江月也就看清那小匣子裏頭只幾張小額銀票并一些碎銀锞子和銅錢。

全加起來,至多也就一百兩。

這放在村裏不是一筆小數目——十兩到二十兩,就夠一個莊戶人家一年的花銷。

但莊戶人家吃喝都在田間産出,自給自足,且也慣常儉省。

江家在原籍這兒并無田地是一遭,再則盡管眼下家中已經縮減了吃穿用度,但是有句話叫‘由奢入儉難’,也不可能一下子去過穿粗布衣衫、吃野菜豆飯的日子。

尤其是許氏肚子裏還多了個孩子,不論在哪個世界,哪個時代,要好好撫育一個孩子,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這筆銀錢,怕是也支撐不了太久。

許氏沒注意到江月若有所思的神情,拿了一個二兩左右的銀锞子和一小兜子碎銅板,一并裝進荷包裏遞給她,又不忘叮囑道:“娘的身體還行,沒覺得哪裏不舒坦,安胎藥少抓一些也使得,至多不要超過一兩,剩下的銀錢和銅板留給你坐車和買些你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兒,知道不?”

攏共二兩銀子,明明抓藥才是正事兒,許氏卻說這上頭的花費不要超過一兩,倒要剩一兩多給她買小玩意兒。

江月不由想到上輩子——醫修當然不會如劍修那般窮,但很多時候遇到境況凄慘的傷患,也會倒貼藥錢,因此也不算富裕。

她家師尊就經常做這種‘虧本買賣’。

小老頭又要面子,不肯讓徒弟們接濟,身邊像樣的法器都沒有幾件。

但就是這樣的師尊,在得知她修煉出了岔子的時候,不惜成本地為她購置了許多天材地寶,甚至最後身無長物,只能把自己抵給那位大能卦師的師門,無償診治……

江月心頭一陣溫暖和酸澀,連眼眶都有些發熱。

她垂下眼睛,說自己省得。

給完銀錢,許氏又翻了翻箱籠,找出一匹從京中帶來的料子,讓江月帶着充當手禮。

弄完這些,許氏已經有些犯困,一邊打着呵欠,收拾桌子一邊讓江月把原封未動、尚有餘溫的饅頭給房媽媽和寶畫送過去。

江月讓許氏歇着,自己回頭過來收拾,而後便依言端了饅頭去竈房。

到了竈房外頭,江月就聽到房媽媽放輕了聲音,一疊聲的催促道:“你吃快些,別讓夫人和姑娘瞧見了。”

寶畫口中含着食物,嗚嗚咽咽地應着聲。

等到江月走到竈房門口,就看到寶畫手裏正拿着一個窩窩頭大口啃着。

那窩窩頭做的很大,一個抵得上兩個饅頭,但卻是黑乎乎、幹巴巴的。

和江月手中端着的白胖暄軟的白面饅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難怪房媽媽和寶畫堅持不肯同她們一道用飯,竟是私下舍不得吃.精細糧,全省給她們母女了。

江月心酸感更甚,但也沒有冒然直接進去——房媽媽和寶畫吃個黑面窩窩頭都跟做賊似的,顯然是打定主意要給家裏省銀錢了。

就算她勸得了一時,也勸不了一世。保不齊後頭她們又在旁的地方儉省。

終歸還是得先把婚退了,拿回全部聘禮,手頭富裕了才好開始着手後頭的營生,改善家中生活。

于是江月略站了站腳,等裏頭寶畫吃完了,才把端着饅頭進去。

房媽媽見了笑道:“姑娘來的不巧,老奴和寶畫已經吃好了。”

寶畫附和點頭道:“是呀,剛吃了三個大白饅頭,可飽了!”

江月也沒戳穿,說清自己已跟許氏報備,讓寶畫跟自己進城。

青天白日,房媽媽仍是有些不放心,可若是她跟着江月一道去,就得留下寶畫在家裏看顧許氏這個孕婦和小廂房裏那個病重的少年了,便只好親自送她們出門,扯着寶畫好一通叮咛囑咐。

寶畫前兒個跟着自家姑娘上山,差點把人弄沒了,屁.股挨了自家親娘一腳,到現在還隐隐作痛,自然也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一連保證肯定不錯眼地看顧好她。

後頭到了村口,等了大約一刻鐘,江月就和寶畫坐上了去往城裏的牛車。

寶畫如她前頭保證的那般,讓江月坐到最裏頭,再用高大的身軀把她給擋了個結結實實,沒讓她挨半分擠。

牛車走了不到半個時辰,抵達了縣城。

江月便按着原身的記憶,前往江家大房的住處。

江大老爺名喚江河,現任縣學教谕一職。

正八品的官職雖稱不上高,但在縣城這樣的地方也算是十分有頭臉了。

因此大房的宅子在城中繁華的城區,很是好尋。

到了宅子門口,江月輕輕扣動門環,過了半晌便有門房過來應門。

見是江月過來,門房認出來後便道:“二姑娘來了?您略等等,容老奴去禀報夫人一聲。”

兩家雖是血親,但到底分家多年,又有江靈曦受傷的事兒在前,江月便也沒見怪,略站了一會兒,很快丫鬟過來引她入內。

大房的宅子也就兩進大小,沒走一會兒,江月便已經到了主屋。

大夫人容氏比許氏年長幾歲,不到四旬,圓眼睛,容長臉,頭梳簡單的婦人發髻,身穿一件家常的靛藍色長身褙子,雖然看着江月過來神色淡淡,不算特別熱絡,卻也沒失了禮數,已經使人備好了茶點,又喊了江月不必行禮,坐下說話,再問候了許氏,轉頭看到寶畫呈上前的衣料,還說自家親戚走動,不必這般客氣地送禮。

簡單寒暄了一番之後,江月道明了來意,問起說:“大伯父今日可在家中?”

教谕是縣學裏最高的職位,雖然每日都得去衙門裏應卯,但并不用像縣學的學生那般,隔幾日才能外出,每日至多也就上半日的課,下午多半是沒什麽事,可以自由安排時間。

今日卻是不巧,容氏道:“你大伯父今日約了同窗在外頭聚會,已使人回來知會過,怕是得入夜前才回來。若事情要緊又方便告訴我,我回頭替你轉達。”

其實按照常理,這種情況下,容氏這做長輩的肯定該客氣地提一嘴,讓江月留下一道用夕食的,也就省了代為轉達這一步。

不過江月本也不想在外多留,并沒有覺得容氏這話哪裏不對,點頭道:“事情其實也不算要緊,就是我們離京的時候匆忙,遺落了昔年給宋家送禮的禮單。想着大伯父這兒應有備份,所以想來取一遭。”

容氏颔首道:“原是這樁事,也是巧了,前兒個你大伯父算着日子,說起你也該跟玉書成婚了,便已經拾掇了一番。你也不用等他,我這就使人去取來。另外還有一些東西,是你大伯父和我給你添妝用的,都存在外頭的鋪子裏,回頭一并使人擡到你家去。”

聽她這話,江月就知道她是誤會了,以為自家開始着手操辦和宋家的親事,才來索要禮單。

後頭退婚,江大老爺作為媒人和女方長輩,也是要到場的,且禮數上頭,大房既還給她準備了添妝,則也該解釋一二。

江月正準備開口,卻聽旁邊的屋子裏驟然發出一聲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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