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泉眼的滲出的那點靈泉水很快就融進了土中。
若不是這空間跟江月的神魂相連,很有可能根本發現不了這點。
從前就多虧了靈泉的滋養,江月才能開辟出一方藥田。
現在靈泉水這般稀少,江月就不舍得這麽融進土裏了,連忙從外頭拿了條帕子和茶杯進來。
帕子覆蓋到泉眼之上,等上大概半個時辰,終于濕到可以擰出水的地步,她再把泉水擰到茶杯裏。
雖然過程看着有些粗糙不衛生,但這靈泉本就是靈虛界的東西,潔淨不染塵,不用擔心人吃了會生病。
江月這下不敢睡了,就守在空間裏收集靈泉。
因為過程枯燥而冗長,她不由盤算起這幾日發生的變化。
幾天前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就進來确認過,泉眼是幹涸的。
所以是這三天裏,她做了某些事兒,觸發了某樣條件,從而讓幹涸的泉眼滲出靈泉。
這個條件很是重要,因為江月有預感,只要照着這條路往下走,她的空間終有一日,會變成從前的模樣!
如今穿成凡人,來日還要應‘黑龍禍世’的劫,這方在靈虛界算是雞肋的空間無疑是她唯一能依仗的東西。
這三日她做了什麽呢?
除了去退掉那樁糟心的親事,就是給許氏診脈開藥、給江靈曦制作祛疤藥膏,還有今日給少年制定初步的醫案……
攏共就這麽幾件事,三件都跟她施展醫術幫人有關。
所以是跟她上輩子的修行一樣,醫治傷患、積攢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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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因為沒有實質性的藥到病除,所以功德少,才讓靈泉只恢複了這麽一點?
一邊思考,江月一邊手下不停。
一直忙到後半夜,江月才接滿一茶杯的靈泉。
無奈她這方空間不好示人,旁人也不能進入,便只好先接這麽多。
等來日泉眼恢複地更多一些,出水量比滲進土裏的多,也就不需要這麽操勞了。
時辰不早,忙的頭暈眼花的她趕緊睡下。
感覺不過剛合眼,江月就聽到寶畫在喊她了。
她昏昏沉沉地睜了眼,發現外頭天光已經大亮。
雖然多了一杯靈泉水,但她現在這個狀态顯然是不适合開始為少年醫治的。
江月就道:“你去跟那小公子說一聲,我昨兒個睡得不大好,醫治下午再開始。另外還得多劈點柴,回頭給他藥浴要用。”
“奇怪,姑娘跟我一起睡得,怎麽這會兒還困?”寶畫一邊壓低聲音嘟囔,一邊擔憂地把胖胖的溫熱手掌覆到她額頭上,确認她并不是又病了,才放下心來,“那姑娘你睡,我去跟小公子說。”
江月于是又合眼補眠。
不過居然又是剛覺得合眼,外頭忽然鬧起來。
就聽寶畫道:“我們姑娘還在睡着,您請留步!”
一把陌生的略顯蒼老的女聲跟着道:“這都日上三竿了,誰家大姑娘睡到這個時辰還不起來?傳出去真是讓人笑掉大牙!”
寶畫越發焦急,“我家姑娘前幾日剛病過!”
那蒼老的女聲又道:“病了?那正好我看看去,你家小姑娘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呢!還有什麽怕我瞧的嗎?”
最後兩人的聲音到了門口,寶畫似乎是把門堵住了,“您要是硬闖,我對您可不客氣了!”
“還跟我不客氣?來,你碰我一根手指頭試試!”
兩人争執到了這一步,江月也已經起身穿好了襖裙,開口道:“我已經起了,寶畫,讓人進來吧。”
“聽到沒,你家姑娘都起了!”
未多時,一個身形矮小幹瘦的婦人率先進了屋。
她約莫已經到了古稀之年,頭發花白,臉上溝壑叢生,穿一件寬大打着補丁的藏青色襖子。
而她身後跟着的則是一個圓臉的中年婦人,同樣是荊釵布裙的打扮。
兩人看着都有些面熟,加上寶畫方才那想攔又不敢攔的模樣,江月已經有了猜想,猜着她們應該是江家的族中長輩。
因為江家本家本不是在南山村,而是在十裏外的望山村,是原身的爺爺——江老太爺當年為了去城裏開飯館,圖南山村離城裏更近,才先搬到此處的。
所以族中親戚是逢年過節才見上一面,原身對她們的記憶都很淺淡。
江月不徐不疾地福身行禮。
很快房媽媽那邊也聽到這邊的動靜,跟着過來了。
雖房媽媽也對這兩個婦人擅闖廂房的事情頗有微詞,但也只能陪着笑道:“兩位夫人今兒個怎麽有空過來?這廂房逼仄,快請堂屋坐。”
說着又讓寶畫別幹站着了,泡茶去。
房媽媽跟着江父和許氏回來過好幾次,很是能理事兒,兩個婦人還真給了她幾分面子,不情不願地去了堂屋。
房媽媽特地落後了她們半步,在江月耳邊提醒道:“走在前頭的那個,是孫氏,她家男人是族長的弟弟。咱們老爺得稱呼她一聲叔母,姑娘該稱叔祖母。她後頭那個則是她的兒媳婦,娘家姓楚,跟咱家老爺夫人同輩,姑娘喚堂叔母就成。未出五服,說起來跟咱家算是近親。”
對着江月的時候,房媽媽就不必扯那客套的笑容了,神色都有些發沉。
前一天江月才退了親,後一日這兩人便已經到了。
而且進門後,兩人就直接問江月,寶畫跟江月一樣,都只大概知道是家裏族中的親戚,也不敢怠慢,就照實說了自家姑娘還未起。
沒想到她們就開始硬闖!
明顯就是沖着江月而來。
亦或者說,是沖着江月背後,二房所剩不多的家財而來。
總之就是來者不善。
江月伸手安撫地拍了拍房媽媽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擔心,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就是。
兩人跟着孫氏和楚氏去了堂屋,許氏也從自己屋子裏出來了——雖然江月說她前頭因為多思多慮,長途奔波傷了元氣,最近都需要靜養恢複。
但到底來的兩人中有一個比許氏高一輩兒的,她做晚輩的,沒病到不能下床的地步,也不好避着不見。
看着許氏也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孫氏就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說你家閨女怎麽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呢,原是跟你這當娘的學的。侄媳婦,不是我說你,雖說你男人死了,可也不好這樣憊懶,招人笑話……”
這老太太孫氏那是徹頭徹尾的村婦,又不像宋家那秦氏那樣,還得顧及秀才親娘的身份,說出來的話那是既端足了長輩的架子,又難聽得很。
江月哪兒能聽得了有人跟許氏這麽說話?
她張嘴正要應對,許氏卻已經伸手把她拉住了,賠笑道:“叔母教誨的是,侄媳婦省得了。”
孫氏這才暫且住了口,施施然端起寶畫剛呈上來的熱茶。
那跟許氏平輩的楚氏此時拿着帕子,假模假樣地擦起并不存在的眼淚道:“堂弟也是可憐,在世時只月娘一個姑娘,臨去時連個摔盆的孝子都沒有。回到了祖籍辦喪事,也只能由侄子出面代勞,可是聽說那個堂侄日常都在外求學的,幾年才歸家一次,怕是往後祭掃連個主持的男丁都沒有……”
“是啊,這門戶中沒有男人支撐怎麽行呢?”孫氏故作惋惜地接話,“唉,前頭我就勸過他,說沒得去求取個嬌小姐,就得娶個屁.股大好生養的。後頭我又勸,說他不肯納妾,提前過繼個嗣子也好啊。他卻說為月娘招贅也是一樣。你瞧瞧,如今他意外走了,月娘的親事也黃了……往後可如何是好啊?”
婆媳兩人旁若無人的這就唱起大戲來了。
這要是從前,許氏說不定還真被她們這半真半假的唱念做打給勾起傷心事。
但如今不同了,一則是女兒比從前成長了,二來是肚子裏還多了一個,所以她底氣也足了,只跟着聽,半句話都不帶接。
孫氏、楚氏兩人唱了半天戲,說的嘴唇子都發幹了,卻看素來柔弱好拿捏的許氏不往下接話,不由也有些着急。
兩人對視一眼,孫氏清了清嗓子道:“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還是那句,家裏沒個男丁不成。阿楚啊,你兒子多,不若就過繼一個到她們家來。”
楚氏接口道:“婆母說的是,我家老幺,打小就愛讀書,偏生運道不好,托生到我肚子裏了。”
說着又看向許氏,“虎哥兒前頭你也見過,虎頭虎腦的,長得很讨喜是不是?将他過繼給你,他将來給你掙個诰命來!”
前頭江父治喪,本家那邊的親戚都來過。
所以那虎哥兒,許氏還真見過。
說好聽點那是叫虎頭虎腦,說難聽點就是有些癡肥。
在長輩的喪禮之上都直嚷餓,要吃這個吃那個的。
而且年紀也不小了,已經十一二歲,不是任事不懂的孩子了。
退一萬步,就算自家真要過繼,也不可能過繼這樣一個孩子。
許氏避無可避,只得接口道:“堂嫂擡愛了,月娘他爹故去前做壞了生意,賠付了好些銀錢,家裏怕是供養不起孩子讀書。”
“爛船也有三斤釘呢!”楚氏立刻接話,而後發現自己過于急切了,溜圓的眼睛在許氏素淨但不顯寒酸的衣服首飾上打了個轉兒,讪笑道:“堂弟媳婦才是謙虛了,我瞧着你家就挺好。”
許氏低頭不吭聲,手下還是牢牢攥着江月的袖子,不讓她開口。
孫氏也有些急了,又道:“可是你看不上虎哥兒?這也不妨事兒,我家可還有很多好孩子,回頭我都把他們帶過來讓你瞧瞧。”
聽着她話裏的意思,她們婆媳倆後頭還得再來。
許氏前頭就因為奔波和傷懷上了些元氣,也就是身體底子好,才沒釀成大禍。
江月哪裏還忍得住,反握住許氏的手,而後道:“謝過叔祖母和叔母的‘好意’,只是我家并不準備過繼。”
“長輩說話,哪兒有你未出閣的小丫頭說話的份兒?”孫氏皺着眉,不悅地瞪向江月。
她年紀不小,在家中也是很有話語權的老太太,板着臉瞪人的時候還挺吓人。
起碼她家中的孩子被她這麽一瞪,就唬的不敢吱聲了。
不過江月可不會被她吓到,不卑不亢道:“因說的是我家的事,母親又不擅言辭,所以才代她回您的話。叔祖母是長輩,應當不會跟我這個‘未出閣的小丫頭’計較的是不是?”
孫氏對江月其實印象也不深,只大概記得她跟在江父身後嬌嬌怯怯的模樣。
所以見她眼下淡定自若地回話,還挺吃驚。
“你這丫頭,不過繼,你家的産業怕是都要充公進族中了!”
充公進族中,那肯定是跟二房親緣最深厚的大房和族長家拿大頭,他們這些人只能跟在後頭吃人吃剩的。
若是二房過繼了他這一支的孩子,那麽家財可就盡數是他們的了!
江月又要接着分辨,房媽媽也拉了她一把,賠笑道:“您二位勸的有道理,只是給姑娘招贅,是老爺的遺願……距離那百日期限,還剩一月呢。”
孫氏不虞地道:“前頭月娘他爹給他相看了那麽些久,也只相中了那個宋秀才……現在時間這麽倉促,能說上什麽好人家?誰家好兒郎肯平白入贅呢?別回頭嫁出去了,平白把家財拱手讓給外姓人。”
楚氏幫腔:“就是,女子成婚是終身大事,可不好馬虎。還是先過繼,等上個三年,孝期過了,我們虎哥兒也長大了,自然能幫襯着他姐姐尋個如意郎君……”
眼瞅着這婆媳倆又要展開新一輪攻勢,許氏忽然扶額說頭疼。
江月正要給她搭脈,卻看捂着頭的許氏對她眨了眨眼。
房媽媽比江月會意的還早,連忙道:“夫人沒事兒吧?咱家老爺剛走,您可千萬不能出事兒!真要有個好歹,旁人說不定會覺得是老夫人和堂夫人逼的……”
做戲麽,跟誰不會似的。
許氏和房媽媽比這婆媳倆還默契呢!
許氏的柔弱是出了名的,真要把人逼出個好歹,還真是掰扯不清。
左右日子還長,望山村和南山村離得也不甚遠,孫氏和楚氏便只好起身,說明日再來。
江月和房媽媽一道送了這兩尊大佛出去。
等把自家大門又關上,江月無奈道:“媽媽和母親為何都不讓我出聲?今兒個一口回絕了,也省的她們後頭還來,攪了母親的清靜。”
房媽媽嘆氣解釋道:“打發了她們,總還有別人家來,不若把她們立在前頭做靶子,由得他們去争……最主要是姑娘後頭還得在一個月內相看一門新的婚事。這檔口,若是再傳出不敬長輩的名聲,怕是就更難了!”
所以孫氏婆媳二人也是故意針對江月,實則就是盼着江月出言忤逆,她們好光明正大敗壞她的名聲呢!
“不忤逆她們,她們就會說我的好了?怕是這會兒剛出門,就已經想好別的名目,編排我了。”
話音未落,門外孫氏婆媳倆遇上了相識的人,便已經開始‘家常’地聊起來她們特地來探望許氏和江月,卻發現這母女倆到了這會兒還未起的話。
因确實是事實,孫氏又是族中的大長輩,江月和房媽媽則也不好沖出去捂住這婆媳倆的嘴!
所幸,因為許氏還未徹底回絕這婆媳倆,她們也知道需要留一分情面,所以只說了那麽幾句無關痛癢的閑話就離開了。
房媽媽之前一直對自家姑娘在月內另覓佳婿很有信心的,但這個時代,同族長輩的風評實在是重要,此時也不由嘆氣道:“那……唉,老奴只能再多尋幾家媒婆,且再看看吧。總有那等不被她們蒙蔽的好兒郎!”
其實私心裏,江月還是不大想跟陌生人成婚。若對方知情識趣,肯跟她假成婚便也罷了。若遇上個受這個時代的教育影響頗深,非要扯什麽世俗禮法,跟她做真夫妻的。那後頭可真是麻煩!
但不成婚,就完成不了江父的遺願,繼承不了家裏的家業,更也打發不了這些蒼蠅似的黑心親眷。
實在是讓人頭大!
正說着話,江月就聽到後院傳來‘砰砰’聲。
家裏攏共四口人,都在前院呢,江月就問什麽聲兒?
寶畫道:“應該是那小公子在劈柴呢,我之前跟他轉述了姑娘的話,小公子說他自己來準備藥浴用的柴火,我都說讓他歇着,我來就成了。他怎麽還是自己動手了?”
江月不由往後院的方向看去……好像自家就有個現成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