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久久的沒有得到回應, 佛室內再次恢複了落針可聞的寂靜。
冷汗浸透了謝老夫人的衣衫,她其實心中已然沒有抱希望——
眼前的小殿下,年紀雖輕, 算起來不過剛滿十六歲。
他十三歲那年,叛軍起義,勢如破竹。
他被皇帝當成棄子,送到了戰場之上。
十三歲的小皇子,除了一個顯赫的身份,和一身練武的天賦,便再也沒有其他可以倚仗的東西。
軍中自有其他真正掌兵權的世家子弟, 從不将他放在眼中。
沒人想到,兩年的工夫,九皇子另辟蹊徑, 同平頭百姓打成一片, 收編了一支平民軍隊。
這種行徑在世家眼中,自然是不值一提, 上不得臺面。
直到那支軍隊壯大,小皇子羽翼漸豐。這件事才被上奏。
前線距離京城路途遙遠, 且當今年紀漸大, 耽于享樂, 看到那封奏章的時候已經又不知道過了許久。
而就在那段時間裏,平民軍隊士氣大振, 立了不少功。
當今知道後,就更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世家尚且看不上這種雜牌軍,他一個久居高位的人, 就更覺得是小打小鬧,不成氣候了。
更別說人數實在是令人發笑, 叛軍有十萬,朝廷軍隊有将近二十萬。而那支雜牌軍,人數不過幾千。
而所謂建下的功勳,其實也都是其他人不屑去做的、累死累活還不一定能讨到好的活計。
但也甭管軍隊的來路正不正,能幫他打仗的,那就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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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打完仗,小皇子自然聽他這父皇的驅策,回到宮裏,卸下兵權。
那支才成立了一二年的平民軍,難道還會做戲文裏那些誓死效忠的事不成?
屆時他再出面,許以金銀和官職,就足夠收那些個買升鬥小民的心。
若收買不了,那麽也沒有留着的必要,卸磨殺驢即可。
那時候戰事平息,那區區數千人的軍隊剛幫他打完叛軍,總不可能還有那個實力,另起爐竈。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皇帝雖不疼愛小兒子,但也不是完全忘記了那麽個人。
極偶爾的時候,也會跟宮人提一嘴,問問他的近況。
所有跟九皇子有接觸的人,對他的評價都是不外乎都是他只喜歡練武,也只擅長這個。學識上頭更是一團糟,日常所作的文章,別說跟宮中其他皇子相比,就算是跟随便一個童生秀才比,那都是狗屁不通。人情方面,那更是因為從小無人悉心教導,鬧出過不少笑話。
就這種兒子,放出宮去,若不是有個皇子身份唬住了那些沒有見識的小民,還能有什麽作為?
是以當今睜只眼閉只眼,并未在這件事上責難他。
然而這份在上位者看來不值一提的能耐,對謝老夫人這樣不知內情的普通人而言,已經足夠傳奇。
“我好奇一件事,嬷嬷出宮之時到底帶走了多少金銀。”少年閑閑地靠在了椅子上,眼神掃向闊大的屋子。
這後罩房在謝宅已經算的上是極為普通,更不好同謝家在府城的宅子相比。
但卻是寬闊溫暖,地面都鋪滿光滑的青磚,連桌椅的木料都很不錯。
謝家的富裕,從這間屋子,便可窺一斑。
皇宮中,普通宮人的月錢都有定數,一年也不過二三十兩。
就算謝素馨當了幾年的掌事嬷嬷,月錢上漲不少,還能收到旁人的孝敬,加起來至多也不過是千兩之數。
而她出宮已經十多年,那千兩銀子可支撐不了謝家過上十年眼下這樣的日子。
謝老夫人不敢有隐瞞,“老奴出宮時攜帶經年積攢的月錢不到千兩,但容主子在世時賜下過不少其他東西,悉數變賣之後,總數一共是三千二百三十六兩現銀。這些年老奴自立門戶,在府城經營十餘年,家財共翻了十餘倍。如今有五萬兩以容主子的名義存在府城的彙通銀號之中。殿下只要拿着銀鐵匕首前去,随時可以取用。”
他挑了挑眉,同樣還是不達眼底的笑,“我之前還奇怪,嬷嬷這樣聰慧的人,為何選了那樣兩個兒子過繼。”
他點到為止,謝老夫人聞弦歌而知雅意,說是,“若換成太聰慧有主見的孩子,在我身邊這些年,早該發現不對勁。所以我選了他們,即便知道我把家中絕對大多數銀錢存于別處,他們也不敢置喙。”
他纖長的手指在供桌上輕點,“所以……嬷嬷是早就做好了準備,用這五萬兩買謝家其他人的命。”
謝老夫人嘴唇翕動,想說不是的,想說她是因為心中煎熬,才夙興夜寐、不敢懈怠,将浸淫宮闱學到的本事悉數用到了商場之上,加上早年有些運道,掙下了這副身家,想着來日把這部分銀錢連同自己的殘命償還給眼前的少年,也不枉費她茍且偷生這些年,這才能活到如今。
方才若不是成哥兒他們突然來打了個岔,她就準備接着提這樁事。
但事已至此,解釋這些也沒必要,謝老夫人只再次深深地拜下去,“求殿下開恩。”
他幽幽一嘆,說:“可惜了。”
這五萬兩,确實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可惜了,這份商場上的運道落到了謝老夫人的這樣年紀老邁、且必死之人的頭上。
否則,若換成旁人有這錢生錢的本事,那麽他只要把這人捏在手裏,怕是再也不用為軍費發愁——他的好父皇,并不給他後頭自己收編的那些士兵發軍費。眼下時間尚短,前線戰事還未結束,尚且能趁亂運作一番。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長此以往,怕是只有熊峰那種憨直的死心眼會無怨無悔地跟着他。
“素馨嬷嬷有沒有想過,我大可以先殺光你謝家人,而後再去取那五萬兩。”
不出意外的,謝老夫人的臉上浮現出驚恐愕然之色。
她似乎未曾想過,寬容善良的容嫔所生的、昔日那個膩在她跟前甜甜喚她嬷嬷的小殿下,在無人教養的環境中長大,并沒有成長為什麽正人君子。
他再次伸手拿起匕首,蹙起眉頭沉吟了半晌——當時江月問他出來做什麽?他下意識地說了謊,說他也不知。但他既特地跟江月要回了匕首,便是想用這把有‘意義’的匕首來結束這場經年的恩怨。
只是眼下倒有些犯難,江月的醫術似乎還遠在他的認知之上,像那胖丫頭說的,她一眼能從骨骼變化分辨出那個叫素銀的奶娘懷過孩子。
那麽如果用這把匕首殺人的話,就算他把血跡清理掉,她會不會也能發現蛛絲馬跡?
而且謝家的人這樣多,就算是他,不能動用太多內力,又沒有趁手的兵器,殺起來也須得好一會兒工夫。
多半,趕不上回去吃子時前的年夜飯了。
在謝老夫人膽顫心驚中,他最後輕聲道:“五萬兩不夠。我要謝家的所有。”
…………
聯玉從謝府出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亥時。
平常這時候,小城早該陷入一片沉寂。
只是年節上頭不設宵禁,時下百姓又重視這個阖家團圓的日子,街上還是熱鬧非常。
穿過熙攘熱鬧的人群,聯玉腳下一頓,說:“出來。”
下一瞬,熊峰一邊挫着手指上的幹面粉,一邊踱着步子走到了他身前。
“不是我跟來的,是夫人……她說不知道公子做什麽去了,好久沒回,讓我出來看看。我想着公子應當是到謝家來了,就在這附近等着。”
聯玉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幾日前在謝宅門口,聯玉見到謝老夫人第一眼,便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保險起見,他還是先避開了。
後頭便讓熊峰去仔細查了查——當年事發的時候,他不過三歲,只記得跟前曾經有過一個這樣的宮人,喚作素馨。卻并不大記得其模樣和姓氏。而等他略大一些,想細查的時候,卻也沒有權柄去翻閱宮人的檔案。
時間實在太久,這縣城中的百姓也只知道個大概,大多還是人雲亦雲,道聽途說的。
還是熊峰跑了一趟,從當年謝家的老鄰居口中,問出了謝老夫人的閨名,才算坐實了謝老夫人就是素馨嬷嬷的這件事。
可惜熊峰查完,江月便去了謝家給她診病,還因那奶娘從中作梗,留到了今日方才出府。
熊峰能知道他的動向,再正常不過。
二人一前一後走了一程子,熊峰實在憋不住了,開口道:“公子。”
聯玉放慢腳步看他一眼,卻看他喊完人之後,好幾次張嘴,都是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謝家……”熊峰頓了頓,又立刻解釋道:“我是粗人,不知道那個曾經在宮裏當差的老太太做過什麽,但想來讓您記到現在,必是做了極不好的事情。雖有老話說斬草要除根,但是……但是……”
聯玉耐心不多,“再不說,便不用說了。”
“但是老話常說,一人做事一人當。罪不及父母,禍不及妻兒。”越說下去,熊峰的聲音越低。
聯玉聽到這兒就明白了,“你想為那個孩子求情。”
成哥兒在江家老宅待的那幾日裏,熊峰也帶着他玩了好幾次。
感情談不上深厚,但也不能說半點沒有。
五歲的孩子,懂得什麽呢?因為祖母犯過的錯,丢了性命,屬實是有些冤枉。
熊峰點頭,又愧疚地低下頭。他的性命是公子在陣前救下的,發過血誓要用一輩子來報答這救命之恩。眼下卻為了旁人,勸着恩人改變想法。可若不說出來,他心裏又實在有些不安。
聯玉看着他,恍然才想起——他麾下的這些人,大多都如同熊峰這樣普通百姓出身,連熊峰這樣最忠心的,都會對這件事心存異議。
若他真的把謝家老小殺了個幹淨,弄出個滅門慘案,但凡走漏一點消息,被人拿來做文章,那些人還能和眼下一般效忠于他嗎?
畢竟培植勢力的時間尚短,在那些人面前,他也不敢表現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只是一個雖不受寵、卻想着忠君報國的皇子。
果然,他并非什麽全知全能,困于深宮的那段時間,更是無人悉心教導。思慮也還是有不周的時候。
他略有些煩惱地曲起手指敲了敲眉心,“現在說這個,會不會太晚了些?”
若不是最後關頭他想到了江月,怕是熊峰在替死人求情,而他也不會想到後頭那一層。
熊峰曲解了他的意思,臉色頓時大變,讷讷地道:“成哥兒和謝家人都……”
“沒有。我只要她一個人的命。”
熊峰呼出一口長氣,又聽他接着道,“我另外有事需要你去辦。”
兩人走到梨花巷附近,就看到梨花樹旁,好些個孩子正湊在那裏放爆竹和鞭炮。
江月也在那裏,她還是和小孩不大玩得來,便只是站在一旁,一邊對雙手呵着暖氣,一邊時不時擡頭張望。
此時已經接近子時,空中焰火此起彼伏不斷。
明明滅滅的光照,為臉上凍得發紅的少女身上鍍上了一層柔軟光影。
天空中忽然飄起細小如微塵的雪粒子,她擡頭看了看天,一邊繼續張望,一邊又轉身看了另一個方向,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回去拿傘。
讓人見了不由就心頭發軟。
聯玉和熊峰的身形都各有特點,隔得遠遠的,江月便瞧見了他們。
她并沒有問他到底去做什麽,只是輕快明媚地笑着招手:“回來就好,快回家吧,餃子都包好了,只等着你們回來就下鍋了。”
夜間的寒風吹過,她縮了縮脖子,率先往家跑。
下意識的,聯玉也加快了腳步,跟上了她。
如江月所說,家裏其他大菜都已經端上了桌,只剩下餃子還沒下鍋。
人到齊之後,房媽媽把幾盤形狀各異的餃子下了鍋,要等水沸騰過三次,白白胖胖的餃子才會被盛出鍋。
等待餃子出鍋的工夫裏,堂屋裏的許氏往江月和聯玉手裏一人塞了杯熱茶,而後挺着着日漸渾圓的肚子,接過聯玉脫下來的大氅上,拿撣子撣上頭沾染的雪粒子。
寶畫拿來三大塊幹淨的布帛,塞了一條給熊峰,讓他自己擦擦頭。
她自己則站在江月後頭,給自家姑娘擦頭發。
熊峰随便給自己禿嚕了兩下,然後也有樣學樣的,拿起另一條幹布帛,站到了聯玉身後。
這兩人都有些毛手毛腳的,所以很快,江月發髻被弄的散開,聯玉束起的高馬尾也被擦得斜到了一邊,兩人的額前細軟的碎發更是被擦的炸了毛。
看到對方的狼狽模樣,江月和聯玉不約而同地都抿了抿唇。
“還有臉笑。”許氏把大氅挂起,難得地柔聲說教二人,“都成家的人了,一個兩個不省心。還好雪才落下來,不然淋了雪,吹了風,你倆就準備躺在炕上過年吧。”
江月張了張嘴,許氏看過來,在她開口之前道:“知道你醫術了得,風寒這種小病,你随便就能看好。”
看她是真有些不高興了,江月連忙賠笑道:“我哪兒敢這麽說,病是能看好,但是真要生病,不是讓您擔心嘛?我是想說,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注意。聯玉,對吧?”
江月說着拐了拐身邊的聯玉,聯玉便也帶着笑意道:“是,下次注意。”
許氏素來好性情,聽他們乖覺地認了錯,便嗔怪地看了他們一眼,沒再接着念叨。
很快,房媽媽端着餃子過了來,年夜飯正式開飯。
八仙桌上,雞鴨魚肉齊全,房媽媽還給準備了一小壇果子酒,這東西跟甜水差不多,即便是孕婦也能喝一些。
江月讓房媽媽坐下,不必給每人倒酒,只把酒壇子放在飯桌上,大家自己輪流倒。
等一人手裏都有了一杯果子酒,江月作為家主,提杯祝福道:“新的一年,否極泰來!”
話音落下,外頭噼裏啪啦的鞭炮聲響成一片。
新年了。
一頓年夜飯吃完,時辰已經實在不早。
一家子一道在門口放過鞭炮,各自回屋休息。
熊峰和寶畫兩個閑不住的,已經去外頭看熱鬧——小城裏娛樂活動不多,但年節上,一些財大氣粗的富戶回鄉過年,會在今夜放上一整夜的焰火。
他倆一個身板壯實過一個,房媽媽也沒有不放心的,只叮囑兩人早些回來,不要玩得太晚。
轉頭,房媽媽看到江月臉上帶笑,趴在了桌子上。
飯桌上,江月不知不覺多喝了幾杯,加上前頭本也沒有休息的太好,便已經有些迷糊了。
“姑爺和我一起把姑娘扶回屋裏吧。”房媽媽一邊捶打着微微發酸的腰,一邊笑着提議。
聯玉卻說不用。
清瘦的少年彎腰俯身,毫不費力地把桌前的江月抱起。
房媽媽笑得越發開懷,也不再多說什麽。
他一路把江月抱回了屋,放進了帷帳之中。
從帷帳中退出後,他發現自己的袖子被一只小手給拽住了。
聯玉伸手,想把自己的袖子從她手裏拽出來,卻發現她抓得那麽緊。
他一陣無奈,輕聲道:“幾杯果子酒也發酒瘋?”
他沒看見床幔裏頭的江月已經睜開了眼。
今晚,江月并非如許氏所說,是不讓人省心地跑到外間看別人放鞭炮。
而是自從聯玉走後,她心中的不安感越來越重。
甚至即便是她讓熊峰出去尋他,那份不安感沒有消減。
聯想到聯玉之前的話和把匕首拿回去的行為,她有個模糊的猜想,他可能是要去尋仇。
而這場尋仇的結果,将非常不好。
畢竟他雖然會武,但身上的傷并沒有痊愈。
而和他有仇的人,想來也不會是什麽普通之輩。
她同樣并非全知全能,還以為……他會死。
幸好,他全須全尾的回來了,而她心中的不安之感也消失殆盡。
一切都只是虛驚一場。
酒勁兒上湧,短暫清醒了一陣的江月抵抗不住困意,松開了手,只在昏睡過去之前,模模糊糊地想——靈田差不多就要成了,左右也想不到種什麽,不如就先把治療他內傷的藥先種出來,治好他的傷,往後也就不用擔心他會不會輕易丢掉性命了。
…………
皇宮之內,除夕之夜反而還不如民間熱鬧。
皇帝帶着一衆妃嫔、皇子公主用過宮宴,看過焰火,而後便擁着新晉位份的年輕妃子離開。
他一走,衆人也沒了聚在一道守歲的興致,各自回宮。
八皇子親自送了胡皇後回宮。
皇子成婚後便要出宮建府,後頭若不得傳召,又沒有其他正經事,一旬才可進宮一次問安。
他們母子倆也不是日日能見到。
見她眉頭緊鎖,八皇子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下勸慰道:“母後莫惱,不過是一個小貴人。等父皇過了這程子新鮮勁,也就記不起來了。”
除夕這樣的日子,皇帝本是要宿在中宮皇後這裏的。
胡皇後氣憤地咬牙道:“我省得,這一個個的小貴人、小美人的,又值當什麽?論容貌,那跟從前那個姓容的賤婢沒得比。不過是勝在新鮮罷了。”
提到這兒,胡皇後想起來問:“陸珏那個小畜生呢,怎麽許久沒聽到他的信兒了?”
“可能是死了?”八皇子滿不在乎,“受了那樣重的傷,就算叫他逃了,又有什麽用?”
“夜長夢多,不見他死,心裏總有些不安生。”
八皇子看了她一眼,無奈道:“那母後當年就不該心慈手軟。”
胡皇後說你不知道。
當年她還不是中宮皇後,只是比容嫔早一年得寵的新晉妃嫔。因娘家得力,進宮沒多久就獨得恩寵,很快有了身孕,得了個宸妃的封號——宸,指北極星,甚至可作帝王代稱。何其榮寵!
前朝後宮都在說,等着纏綿病榻多年的元後過世,下一任皇後多半就是她了。
連她自己都這樣覺得。
卻沒想到那一年,後宮中會出現容嫔這樣一個人——她沒有家世背景,也沒有什麽才情技藝,只因容貌甚美,就入了皇帝的眼。
那時還是宸妃的胡皇後起初并沒有把她當成對手,沒想到對方很快有孕,獲封了容嫔。
而容嫔所生的小皇子,更是玉雪可愛,機靈無比。
她眼睜睜看着皇帝從一月去一次容嫔那,變成半月一次,一旬一次。
這時再想伸手,便已經晚了。
雖說她是高門出身的妃,對方只是民女出身的嫔。
但在後宮之中,宮人眼裏,她們兩人都是誕下皇子的年輕妃嫔,容嫔又榮寵正盛,指不定回頭再懷一個,誰笑到最後還不一定。
并沒有人願意擔着身家性命,幫着她去害容嫔和她所生的九皇子。
容嫔肚子裏雖沒多少墨水,也不是傻子,日常行事也十分謹慎。
而且那時候元後還沒死,已經因為宸妃的封號,對她十分忌憚,諸多掣肘。
“我那時托你外祖父幫忙,尋摸了不知道多久,才找到一種無色無味、太醫都診斷不出來的奇毒。又不知道費了不少工夫,才尋到适宜的機會,把那毒用到了容嫔身上。”
“果然她一病,從前那些我驅使不動的宮人便立刻倒戈,紛紛投誠。因她那病已經十分稀奇古怪,怕你父皇起疑,我不敢同時要那小畜生的命,這才只弄了那麽一場大戲,只讓他被厭棄了……”
八皇子道:“這些外祖父都和我說過,外祖父還說那奇毒少有,只将夠藥死一人。但那時那小畜生也不過三歲,沒了母親的庇佑,又被父皇厭棄。要他的命,不就是您擡擡手的事兒?”
胡皇後蹙着眉越發憤恨道:“我可不就是這麽想的嗎?可是……”
可是陸珏的命是真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