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寶畫被江月這麽一提醒, 才如夢初醒道:“原說怎麽天還沒有大亮,姑娘就急着離開……咱們也算是一起長大,怎麽姑娘的腦子就比我靈光這麽多呢?”
江月抿唇笑了笑, “這方面我前頭也不大懂,還是聯玉指點我的。”
寶畫朝她擠眉弄眼地笑起來,“那也得是姑娘聰慧,一點就透。姑娘這是想姑爺了吧?”
江月笑着啐她一口,二人說着話就往家走。
到達梨花巷附近的時候,天光已經亮了起來。
這日已經是除夕,附近雖然依然冷清, 但也有商鋪和攤檔如往常一樣開門。
沿街的住戶更是一大早都已經忙碌了起來。
喧鬧的人聲,伴随着食物的煙火氣,一下子把人拽進了這紅塵中。
用寶畫的話說, 大概就是謝家那邊的日子雖好, 但總感覺少了點滋味兒。
這是自然的,因為謝家那些小輩, 除了成哥兒把老夫人當成親祖母,其他人都是對謝老夫人恭敬有餘, 親熱不足。而謝老夫人身上……也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郁郁之氣。
謝家, 與其說像個家, 不如說更像一個上下級明确的衙門。
因熊峰宿在前頭鋪子裏,她們便沒從正門進, 而是走的後門。
進了家門之後,房媽媽等人照樣已經起了,竈房裏也散發出食物的香氣。
寶畫回來了就嚷餓, 江月也覺得胃裏空泛,于是便決定先用了朝食再睡。
房媽媽把飯擺到了屋裏的炕桌上, 讓江月和寶畫坐在熱乎乎的炕上吃東西。
寶畫這次算是大大拓寬了眼界了——謝家的富貴大大刷新了她的認知,因此吃了幾口,就是把這幾日的見聞說給大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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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熱鬧鬧的吃到一半,江月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聯玉,他不知道為何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聽着。
江月笑着沖他招招手,他才回過神來,走到她身邊坐下。
江月拿了桌上的筷子遞給他,問他說:“兩日不見,怎麽臉色還這樣差?”
不用江月示意,聯玉已經卷了襖褂的袖子,将手腕遞到她眼前。
江月就是這個意思,換了左手拿勺子,一邊繼續喝粥一邊給他搭了個脈。
“你這幾日……有些思慮過重了。多思傷脾,多慮傷胃,你肺腑和心脈受傷最重,但其他髒腑也都有傷,須得注意才成。”江月一邊說一邊偏過頭看他。
聯玉微微颔首,說知道了。
她一直知道少年的樣貌很是出衆,但此時見他垂着眼睛,長睫輕顫,在秀氣的鼻梁上投射出一點陰影。
不知道為何,多了幾分脆弱的破碎美感。
可是聯玉會脆弱嗎?他身受重傷也不認命,拖着傷腿也會上山求藥,尋找傳聞中的醫仙谷。後頭治傷分筋錯骨,更是從來沒有失态地喊過痛。
這個念頭剛在江月腦海中滑過,就聽寶畫在一旁一疊聲的喊她。
江月轉頭看向她,就聽寶畫道:“我喊了好幾聲啦,姑娘怎麽不理我。我就是想問你,素銀的事兒可以說不?”
原是寶畫已經說到了這兒,但捏不準能不能說,便來詢問她。
江月想了想道:“謝老夫人既說了天亮就要送她見官,後頭自然還有公堂審案的一環。而且只咱們自家人說說,無礙的。”
寶畫連連點頭,開始繪聲繪色地說起素銀害人的過程。
江月吃的也差不多了,便覺得眼皮子開始打架。
自己家裏,她也不用講究什麽禮數,硬熬着相陪,便直接去洗漱睡下。
她這具身體前頭十幾年都養的嬌貴,因此一旦累着了,就得緩過好一陣兒。
一覺睡下去,又是不知道多少個時辰,中途還依稀聽到許氏和房媽媽在張羅着寫福字、貼春聯,還壓低了聲音商量說,等她睡醒了再正經吃年夜飯。
到底是在這世間過的第一個年節,江月潛意識裏也不想一覺把年關睡過去,加上除夕這日家家戶戶都會燃放爆竹,所以當天晚上,她便醒轉過來。
睡醒之後,江月便立刻撩開帳子。
沒有點燈的屋子裏,聯玉靜靜地坐在炕上。
“什麽時辰了?”江月揉着惺忪的睡眼,将帳子挂到勾子上。
“剛到戌時。”
“年夜飯吃過了嗎?”
“還沒,天黑前簡單的吃過了一些。現下房媽媽在帶其他人包餃子,說到子時之前再開飯。”
“那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年夜飯了,從今年吃到了來年。”江月好笑地打趣了一句,想着既現下餃子還沒包好,自己身上也有些乏,便也沒急着從被窩裏出來,只半靠着同他說話。
聯玉低低地說了一聲‘是’,并沒有接她的話茬。
“你有心事。”江月就算再遲鈍,也感覺到他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了。
不過離家了一段時間,她也不确定聯玉是因為年節上,想到了不在世的家人,亦或是別的什麽事。
換成從前,江月并不會對別人的私事産生什麽好奇。
但此時不知為何,她忽然就想到了早上用朝食的時候——
阖家都坐在一道,聽着寶畫眉飛色舞的講話,房媽媽和許氏配合着間或驚嘆,間或發笑。
熱熱鬧鬧的氛圍,聯玉和大家坐在一道,不知為何,卻給人一種孤寂冷清之感。
所以她試探着問:“可以和我說說嗎?”
短暫的沉默過後,聯玉輕聲道:“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不過是我也只是個普通人,在過年這種時候,這樣的氛圍裏,也會想到一些舊事,一些家人。或者說,曾經是被當成家人的人。”
‘曾經’其實是個很殘忍的詞,代表着過去是,而現在不是了。
江月抓住了一些關鍵信息,“那個曾經是你家人的人,傷害了你?”
聯玉目光幽遠,似乎是在回憶曾經的舊事,但他卻什麽都沒說,只是忽然轉了話鋒,“可以跟你借一樣東西嗎?”
江月點頭,“銀錢的話雖不是很多,但可以借給你一半……”
聯玉臉上神色一直淡淡的,此時聽到她這話,才有了個淺淡的笑影,“不是借銀錢,是那把匕首。我有用。”
那把匕首本就是聯玉所贈,只是江月習慣了日常攜帶防身,此時就在她枕頭底下擱着。
“本就是你的東西,怎麽還特地說‘借’,害我還以為你想跟我借錢。”
江月把匕首摸出來,遞給他。
聯玉接過,站起了身,拿起了搭在一旁的大氅披上了身。
他雖然過去就有夜間出門放風的習慣。但除夕夜出門,總是有些奇怪的。
江月難得地多問了一句,“做什麽去?”
恰逢窗外有焰火升空炸開,焰火的光彩照亮了聯玉半邊臉,而另外半邊臉則仍然隐于黑暗之中。
聯玉似乎也沒想到江月會問這個,怔愣了一瞬,他道:“我也不知。”
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等他走到門邊,江月心頭莫名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就好像若她再不做些什麽,便要發生不可挽回的事。
“早點回來。”江月再次出聲,聲音裏多了幾分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要緊和關切,“家裏等你吃年夜飯。”
聯玉腳下一頓,瘦削颀長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此時的謝宅,高朋滿座,濟濟一堂。
不止有謝家兩房人,還有謝家其他子孫,都聚集在了一道。
族長帶着衆人祭奠過先人之後,一族人熱熱鬧鬧的開了飯。
桌上擺滿了連成哥兒都平時吃不上的珍馐美馔。
可小家夥仍有些恹恹的,并沒有和族中其他小孩一同去玩鬧,而是湊到陶氏耳邊,低聲詢問說:“母親,奶娘怎麽今年非得過年回家呢?”
素銀已經按着謝老夫人的意思,送官查辦。
雖說她沒有真的害到人命,但害人未遂的罪名卻是板上釘釘的,最少也得被關上幾年。再放出來,謝家人不去尋仇就算好的了,也不可能再用她。
而且不論這個,素銀已經接受不住打擊,變得瘋瘋癫癫,再也沒有回來照顧成哥兒的可能。
只是成哥兒年紀還小,暫且不好和他說這個,是以謝家人都只說素銀回家過年去了。
陶氏耐心地哄着他道:“是呀,從前素銀在府城陪着你,今年她不是回到家附近了嘛,哪有讓她過家門而不入的道理呢?”
“那她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呢?”成哥兒撅了噘嘴不大高興,“而且也不說什麽時候回來。”
“那會兒你不是在睡覺嗎?她走得急。便沒有親自跟你說。成哥兒是大孩子了,你想想你日日都能和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很高興對不對?素銀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你就別想這個了。素銀不在家裏,可家裏不還有我們……”
陶氏說到這兒頓了頓,她才嫁進謝家兩年,論和成哥兒之間的情分可能還真的不如素銀,于是繼續道:“不還有你祖母陪着你嗎?”
聽繼母提到謝老夫人,成哥兒不由看向謝老夫人居住的院子的方向,嘀咕道:“祖母也很奇怪吶。自打我有記憶以來,便從來沒跟她一起吃過年夜飯,每年她都把自己關在佛室裏頭。”
陶氏雖也有同樣想法,但無論如何也不敢對謝老夫人的行為置喙,便只笑笑,催着成哥兒去和其他孩子一道玩。
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很快便只聽到成哥兒的咯咯笑聲。
此時那昏暗的佛室裏,靜谧冷清,和謝府其他地方格格不入,只能聽到珠串轉動的聲音和謝老夫人低低的念佛聲。
這間佛室是倉促之下布置的,裏頭并無太多家私,只有一張供桌,一把椅子,一個蒲團。
供桌上既沒有神像,也沒有牌位,只一個模樣奇特的鈴铛。
若叫江月來看,便能一眼認出那鈴铛赫然是素銀偷了之後,試圖吞到肚子裏的那個。
佛室的門‘吱嘎’一聲開了,謝老夫人并不回頭,只不悅道:“不是讓你們不必守着我,自去用飯嗎?”
無人應聲,而後一道沉穩緩慢的腳步聲響起,一點點靠近。
“誰讓你進來的?出去!”謝老夫人停下滾動念珠的手,轉頭叱責。
可進來的并不是謝家下人,而是一個身形瘦削,身披大氅的少年。
他有一張極好看的臉,秀氣的長眉,狹長的眼闊,白皙昳麗,卻又不顯女氣。
謝老夫人如遭雷擊,一時間愣在原地,竟不知道作何反應。
他薄唇輕彎,泛起一點不達眼底的笑意,施施然走到供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徐不疾地道:“你認出我了,謝老夫人。或者,我還和從前一樣稱呼你,素馨嬷嬷。”
說着,他便把手上拿着的匕首随意地擱到了供桌上。
銀色的鈴铛,純白的匕首,在一豆燈火之下,泛着相似的寒光。
回過神來的謝老夫人立刻跪低,用額頭觸地,顫聲道:“素馨見過殿下。”
少年神色淡淡地道:“宮中一別,竟已過去了十二年。不,過了今年,便是十三年了。這些年,嬷嬷過得可好?”
謝老夫人維持着跪地的姿勢,眼淚從她的眼睛裏落到了地上,“不敢當殿下的垂詢,老奴背信棄義,茍且偷生,心中無一日不受煎熬,只得每日都為容主子念佛祝告,祈求主子早登極樂。”
少年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表情的變化。
他突然說起了旁的,“今日縣衙裏頭開堂審問那個叫素銀的奶娘……素銀、素馨,多麽湊巧的名字,多麽相似的際遇,委實讓我很難不想起素馨嬷嬷。想來,這便是你為何對那奶娘另眼相看。”
他語氣中沒有一點責怪苛難,更沒有一句惡言。
可謝老夫人卻是痛苦得閉上了眼,身形顫抖地仿佛随時能昏厥過去——
旁人都只道她運道好,入宮一趟不但能全須全尾回來,還能在宮中做到掌事嬷嬷的位置,攢下那麽些金銀。
雖說芳華不再,可再好的芳華,哪裏能換來謝家如今這樣的好日子?
可誰曾想過,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百姓家不受寵的女兒,既無背景,也無學識,連樣貌都十分普通,如何能在深宮之中争出頭呢?
她在宮中如履薄冰地過了許多年,甚至因為得罪了上位的宮人,而被故意為難,錯過了二十九歲放出宮的機會。
直到那一年,一個跟她一樣出身低微、但年輕貌美的女子偶然得了恩寵,成了宮妃。顧念着謝素馨曾經關照過自己的情分,提拔了她。
女子初時品級低微,所以她們主仆的日子并不算好過。
但也算幸運,她很快有孕,還誕下了一個格外漂亮的皇子。
當今子嗣頗豐,但錦上添花也是一樁美事,因此将那女子的位份提到嫔位,封她作容嫔。
嫔為一宮主位,不止能自己撫育皇子,另外也能設一個有品級的掌事嬷嬷。
那時候容嫔身邊已不止一個謝素馨,更還有許多資歷比她深、腦子比她活泛、手腕比她厲害的宮人。
衆人都對那個掌事嬷嬷的位置虎視眈眈。
可最後那位置還是落到了謝素馨的頭上,一來是容嫔念舊,二來是新生的小皇子除了親娘,最跟素馨親近。
小皇子是阖宮衆人未來的希望,因此誰也不能說她謝素馨這位置得來不正。
然而好景不長,小皇子長到快三歲的時候,容嫔卻忽然一病不起。
彌留之際,容嫔回光返照,強打起精神,将小皇子托孤給謝素馨。
“我既無背景,也無家人,我去之後,皇兒便只有嬷嬷了。”容嫔一邊說,一邊咯血,顫抖着手拿出兩樣東西放到謝素馨眼前,“這無舌鈴和匕首是日前陛下所賜,聽聞乃是用同一塊世間罕見的銀色冰鐵所制,眼下一個留給皇兒,一個留給嬷嬷。希望嬷嬷看到這個鈴铛,便能想起此遭,将皇兒視作同源所出。”
謝素馨顫抖着手接過鈴铛,鄭重地應承道:“主子放心,不論小殿下往後被抱到哪位娘娘宮裏,素馨一定好好照顧小殿下。”
容嫔放心地暈死過去,呼吸漸弱。
然而謝素馨也并沒有等到什麽‘往後’。
因為容嫔到底根基淺,沒背景,宮人知道容嫔即将過身之後,便人心惶惶,還不等容嫔斷了呼吸,便開始尋摸下一個地方。
只有謝素馨抱着睡着的小皇子死守着容嫔,苦等一個奇跡。
可奇跡并沒有等到,只等到了一個掌事太監帶着人過了來。
謝素馨認得對方,便恭敬地起身見禮,詢問對方的來意。
掌事太監開門見山,“娘娘托咱家問嬷嬷一句話,嬷嬷可還想要謝家阖族人的性命?”
謝素馨被問得當場愣住,入宮多年,她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身陷在對家人的怨怼中難以自拔。
可過了半生,頭發花白,深宮中清冷的夜裏,回想的最多的,卻還是父親頭上的白發,母親粗糙的雙手和兄弟姐妹臉上的笑。
掌事太監見她心神動搖,接着說:“嬷嬷放心,九殿下是龍孫鳳子,上了玉牒的。娘娘不會害他性命。”
後頭的具體細節,謝素馨已經記不大清,或者說不敢去記。
那位娘娘确實沒有要小皇子的性命,但她想了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怖法子。
她讓人将小皇子嘴上、身上塗滿了血。
再在容嫔的屍首上制造出許多啃食的牙印。
最後叫其他宮人發現,驚叫出聲,引來其他人。
很快,皇帝便聽聞了九皇子撕咬親母屍身這件事,親自審問了謝素馨。
謝素馨渾身戰栗,卻是未曾替小皇子解釋過一句,只求皇帝念在骨肉情分上對小皇子開恩。
從此,皇帝每每看到模樣可愛、逢人便咧嘴甜笑的小兒子,便再也升不起喜愛之情,只覺得反胃和惡心。
于是便也沒有再有妃嫔願意撫養一個這樣的皇子。
而謝素馨,因為看管不力,被罰過了幾十板子,只剩下半條命。
她直接被送出了宮。
那時候的謝素馨很多次想過,為何那位娘娘不要她的命呢?
死人總比活人更能保守秘密。
負責送她出宮的還是那個掌事太監,見她神情有異,便也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他嘬着牙花子閑閑一笑,“嬷嬷不能死,非但不能死,嬷嬷還得好好的活,不止是嬷嬷,嬷嬷這些年在宮裏帶過的宮人,也都會好好的活。”
那位娘娘很有自信,這些被拿捏住把柄的人,不敢亂說什麽。
她放他們活着,一來是皇帝生性多疑,指不定哪天又想起這些人,若得知這些人都沒了,反而不好。二來則是用他們的存在,反複提醒着皇帝,他有那樣一個可怖惡心的兒子。
至于來日會不會被那孤苦無依的小皇子查出真相,則根本不在那位娘娘的考慮範圍。亦或者說,她根本不怕這個。
且不說那小皇子能不能長大還是兩說,就算僥幸長大,也已經過去了好些年。
她只要把這些宮人的檔案冊子毀了,無權無勢的小皇子從何處去找這些人?
謝老夫人掙紮着從地上擡起頭,哽咽着問道:“這些年,殿下過得可好?”
他笑得越發開懷,像聽聞了什麽笑話,“挨過餓,受過凍,但也活到了如今,大抵也可以說是好的吧。”
“前頭聽聞殿下帶兵出征,老奴只想着等殿下凱旋再去尋您……老奴茍活至今,其實早就在等着今日,只為了告訴殿下當日害您的元兇……”
“是從前的宸妃,如今的皇後。”他淡淡的接口。
“原來殿下都已經知道了。殿下聰慧!非老奴可想。”
聰慧麽?他自嘲地笑了笑。應當說是他蠢笨,長成之後再次遭遇不測,才猜出一切的幕後元兇。
而且若不是因緣際會,遇到了江月,他如今怕也只有一副殘軀。
謝老夫人低垂着頭,不敢、也無顏面對他,“老奴再無遺憾……”
正說着話,佛室外頭忽然響起幾個孩子的笑鬧聲。
成哥兒急壞了,跟在他們後頭壓低聲音喊:“不許往前了,快回去,我祖母知道了要生氣的!”
那幾個孩子雖都跟成哥兒差不多年紀,卻也知道敬重謝老夫人,便又換了個方向,跑到別處去玩,歡聲笑語漸漸遠去。
供桌旁的少年循聲偏過臉,臉上的神情依舊沒有半點波瀾,只是纖長的手指輕點着那泛着寒光的匕首。
猛然之間,謝老夫人的額頭泛起細密的汗,雞皮疙瘩從毛孔中一點點鑽出,她砰砰地磕頭:“老奴該死,老奴死後願永墜阿鼻地獄贖罪!還請殿下放過謝家其他無辜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