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牆之隔。
倉庫的房間外側還有一間小房間,用來值班和看貨。
周偉就在裏面,尤屹隔着一堵牆,靠着門上的小窗戶看着他的背影。
兩間房的隔音很一般,尤屹依稀能聽見裏面幾個人的對話,斷斷續續的。他看見周偉坐在那裏,擡起腳,用腳尖抵住那個菲律賓人的下巴,即便聽不清楚,尤屹也能從那個菲律賓人的表情上看的出來他有多麽的恐慌。
這還是第一次尤屹看見周偉這種模樣。
說到底,周偉也不是什麽善茬。
明明有野心,卻能在馬叔那安分守己待了那麽多年,這得需要多大的忍耐力。
尤屹點了支煙,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機。
信號顯示為零。
原來這間倉庫裏連信號都沒有。
尤屹不滿的扯動嘴角擡起頭看着內裏的情況。
“你想殺他?”周偉道。
小時候,尤屹接受過一直唇語的訓練。
所以即便聽不清楚對方的話,也能從口型上知道大概。
周偉點燃了一支香煙,橙色的香煙頭一閃一閃的,香煙夾在他的指尖,在菲律賓人的眼球上晃動片刻,而後熄滅在了那個人的手指上。
這有多疼尤屹可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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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着周偉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刀鋒就抵在菲律賓人剛剛被香煙灼燒過的手指上。
“你不喜歡這個疤,我可以幫你切掉。”
尤屹看到周偉在裏面這樣說着,而後低着頭拍了拍對方的臉,嘴角微微上揚。
後面他們的對話和動作尤屹沒有多大興趣去看了,他打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氣吹進胸口,好像剛剛在裏面的壓抑都吹散了。
尤屹撓了撓頭,他覺得周偉有些用力過猛,其實不是什麽大事,犯不着用這麽大的武力解決,畢竟日後也許還有合作的機會,不要将路都堵死,周偉這樣一弄,反倒讓尤屹覺得有些刻意。
說到底,尤屹覺着還是自己的心不夠狠。
為自己開脫而已。
片刻,駱辛發來微信,簡而言之就是已經找了人跟着張先生,讓尤屹不用擔心。
尤屹回了一句‘會有收獲的’發了過去。
十分鐘後,周偉從裏面走出來。
尤屹回頭看了看,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波瀾,仿佛剛剛折磨人的不是他,什麽都沒有發生似得。
“他都說什麽了?”
“他說,他再也不想和馬叔做生意了。”周偉道:“還說會讓你們好看。”
尤屹捂着嘴笑道:“寄人籬下還敢這麽說話,真傻還是假傻啊?我要是把這句話帶給馬叔,他一定會要我就地正法,殺雞儆猴,他不在乎這一條人命,也不在乎得罪那些猴子。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兩年馬叔的生意不好做,一來抓得緊,二來冒出的新人不少,不懂規矩,給馬叔惹了不少的麻煩,馬叔不滿意。”
周偉不解。
尤屹又道:“不過這些你也很快就會知道的。”
周偉的領帶因為剛剛在裏面動作幅度過大,有些歪歪的挂在那,尤屹瞧了一眼,伸出手将它擺正。
“我剛剛想了想,好像包紅包也不合适,是不是太俗了。”
原來他還在意這件事。
周偉眯起眼睛心裏有些隐隐的不痛快。
“除了紅包之外,我又想不到該送什麽。”尤屹無奈的笑道:“所以我決定什麽都不送了。小朋友沒有記憶,長大也不會記恨我。至于大哥和大嫂,也不會怪我。”
周偉眯起眼睛看着尤屹因為緊張而微微彎曲的手指。
“不過我也百度過該送什……”
尤屹正要拿起手機給周偉看上面的圖片,他突然發現自己收到了一條短信。
短信應該是剛剛發過來的。
異常剪短的一句話。
‘你到底想做什麽’
‘我突然很想把照片發給其他人。’
尤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好像在冬日裏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從身到心都是涼的。
尤屹有一個秘密。
那年大學畢業,他意外的被人錄下了一段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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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偉是在淩晨一點半才回到了家。
打開門廳的燈,再次确認時間,周偉覺着自己渾身上下都帶着疲憊。
換好鞋子,從抽屜裏拿出另外一部手機開機。而後周偉就将手機放在那,自己回到卧室換衣服洗澡,将換下的髒衣服扔在一邊,第二天會有人來收再洗好熨好送回來。
自從那天從尤屹的家裏回來,自己還沒有好好的睡過覺,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渣。
周偉仰着頭将那些胡渣統統刮掉。
處理完個人衛生,周偉圍着浴巾走出去。
桌上的手機還在震動。
周偉打開微信,上面有故千朗發過來幾十條的語音。
看着就頭疼,周偉特別讨厭故千朗這點。
喋喋不休。
掏出一支香煙來點燃,周偉倒了杯酒放在一邊,點開了語音。
“尤屹的身份我們重新排查了,去了出生的醫院,又去了學校,他的身份虛假信息很多,所以以前給我們造成了很大的誤導,他也的确換過名字,他大學的時候,或者說再小點的時候不叫這個,他媽在他出生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所以資料很難找,也很少,還需要一點時間去核實他真正的名字。”
“他上學的時候,從高中開始,很少會全勤,一周總有幾天不在,以至于到了畢業的時候班級的人還沒有都認識他,沒有什麽朋友,好像除了缺勤之外沒有什麽值得被人注意的點,連老師也不怎麽記得,哦,對了,他成績不錯,畢業的時候還考了全班前十,還有就是他身上總是有傷,缺勤之後再來身上就會纏着紗布,可是他又不在校園裏打架。”
“大學的話資料就更少了,那裏上課更自由,住校的室友基本沒見過他在宿舍住過,畢業考試都是缺考,可是也正常畢業了。不過有一次住在學校,可是半夜就被人帶走了,他的室友說,那是他唯一一次回來住,那個人把尤屹直接從上鋪拽下來摔在地上,然後被拖着帶走了,那麽高摔下來,尤屹一聲也沒坑,除了這件事,後來大家就都對他沒什麽印象了。”
周偉皺着眉聽完這三段,總共來說,故千朗該找到的還是沒有找到。
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周偉又點開下一條。
“雖然還需要進一步的證實,不過就目前的資料而言,尤屹以前的名字叫尤昕。”
周偉愣了愣。
“名為尤昕的賬戶我們查了,和你想的一樣,這個賬戶才是尤屹真正的賬戶,看見裏面的餘額我差點吓死。每次轉款的數額巨大,而且每一次的賬戶都不一樣,尤昕還有海外的賬戶,具體還在核實,估計數額會更喜人。我現在幾乎可以斷定,這是交易的賬戶之一,單單這裏面的轉款,尤屹就解釋不清楚。”
“不過話說回來,以前查不到的東西,用尤昕的名字很快就能查到。很難想象尤屹的名字裏居然這麽多名堂。”
周偉搓了搓手指。
他覺得不對。
尤屹并不富裕,他的家周偉也去過,不僅不夠華麗,而且都在普通人的水平線以下,用車也是經濟适用的,衣食住行,尤屹怎麽看也不像是那樣富庶的人,或者說,尤屹在隐藏?
可尤屹這人也不像有這個心思的人。
周偉突然有一個不好的聯想。
有其他人在使用已尤昕命名的賬戶。
接下來的幾條信息周偉沒有着急讀,而是發了串文字過去。
“如果這個賬戶的使用者不是尤屹呢?”周偉道:“有這個可能嗎?”
故千朗那邊好久才回過來。
“是有這個可能。”他道:“可是沒人會這麽傻吧?他們幹走私不就是為了賺錢,賺錢不花那不是有病嗎?”
“雖然數額巨大,可是他想找別的說辭也不是沒有解釋的餘地。”周偉瞧了瞧桌子,道:“還需要點實質的東西。”
“這倒是。”故千朗道:“不過能知道這些我們已經是個想不到的突破了。”
周偉恩了聲:“還有一個人,你知道尤屹的大哥莫堯麽?”
“懷疑他?”
“不是懷疑,我就是覺得有什麽不對。”周偉解釋道:“他和尤屹之間有什麽不對。”
“這好辦。”故千朗道:“莫堯是正經商人,查起來會方便很多。”
周偉喝了口酒,酒精進入喉嚨的感覺很爽。
故千朗接話道:“有什麽需要我配合?”
“沒有。”周偉回絕的斬釘截鐵:“別打草驚蛇。就我目前接觸到的來說,都是尤屹一個人,馬叔對外撇的幹幹淨淨,拿不到實質性的東西。”
周偉停頓片刻,嘆了口氣道:“而且我審過那個菲律賓人,他沒有見過馬叔本人,和他接觸最多的人就是尤屹,而且看起來馬叔的合作夥伴雖然多,可真正見過他和他本人交易的人并不多,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馬叔把自己親兒子當棋子用,而他是下棋的人。”
這話說到了點兒上。
周偉拿起毛巾擦了擦自己的頭發,他覺着故千朗聽懂了。
許久,那邊才傳來故千朗的嘆氣聲。
“你只看見了冰山一角,千萬別過早的下結論。”故千朗提醒道:“尤屹也不是個傻子,能活到現在他有自己生存法則,別被他騙了,再怎麽着他們也是父子,同流合污而已。”
周偉打開窗戶,讓外面的涼氣吹進來。
同流合污。
尤屹真的會是這樣的人麽?
“我這邊總覺得太安靜了。”周偉看着對面的建築物呢喃道:“我要弄出點動靜來打破這種安靜才行,不然我什麽都看不見……”
故千朗那邊似乎又說了些什麽,周偉沒有心思聽下去挂掉了電話。
尤屹和馬叔,尤屹和莫堯。
這裏面一定還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
周偉靠在沙發上看着窗外,淩晨三點自己卻毫無睡意,腦子裏一閃而過尤屹的臉,他今天站在屋檐下仰着頭看着掉落的雨水,還有他在車裏寂寞的樣子,周偉掏出手機看了看裏面的幾張照片,也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個人的身影在一點一點的占據自己的記憶。
作者有話說:
失眠沒救了我。